夜深。
受尽惊吓的疲惫老人已经沉沉睡去,在床旁照顾的青年轻手轻脚的离开,推门而出,在院子的石桌上,已经有一个丝绸大衣男子坐着,抬头仰望那漫天星光。
“春晨大哥。”
何清拱手轻声道。
柳春晨轻轻点头,道:“门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三叔还好吧?”
“无妨。”
何清答道:“现在已经睡去了。”
何清犹豫,而后问道:“对了,今日在门口,我所幸得一名长老相救,可是我从未见过他。”
柳春晨笑道:“你说是白老吧?他一向深入简出,确实很少有族人知道他,他原名柳恒白,若是按照辈分,恐怕连家主都要小他一辈,他也是我们族内没有对外公布的下师之一,是我柳家的护族长老,身份奇高。”
何清若有所思。
柳春晨一巴掌拍在何清肩头,开怀笑道:“先不提这个,好小子,听说你在门口扬言要宰了柳青山,了不得啊。”
何清无奈苦笑。
柳春晨笑容收敛一些,道:“不过从此事上面也能看出来,柳青山对你已经有必杀之心了,竟然不惜冒着重责的风险也要在门口杀你,这次若非恰好撞见族长他们出门,谁也救不了你。”
柳春晨继续道:“家主那边的处罚你应该也听见了吧?”
何清淡淡道:“大比之后再行处罚呗。”
“嘿。”
柳春晨满意点头:“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好小子,够机灵。”
“柳青山毕竟是族内大成武者,以你现在的价值,并不足以让族内对一位大成武者下重罚,但倘若你能在大比中脱颖而出,那家族可得掂量掂量了。”
“明白。”
何清想了想,问道:“我近几日见到不少平日陌生的族人,不乏一些陌生人来,往常的年比都是这般的吗?”
柳春晨苦恼道:“我也正为此事纳闷呢,家主此次出关估计也和这件事有关,你且放心,这些人应该不是为了名额来的,一个曲之学院的名额吸引力再大,也不至于他们千里迢迢归族,甚至说暴露家族暗底下的实力。”
“这样啊。”
何清沉吟。
柳春晨安慰道:“你放心,这些人就算要参赛,族内会控制人数和实力的,而且据我了解,应该没几个会参赛的。”
柳春晨接着郑重道:“何清,大比关乎着你的命运,你且不可掉以轻心,据我所知,柳长山这段日子一直跟着柳青山在密修,而柳矩也闭关已久,其余人等也并非弱茬,你要占据第三席,必须力败群雄。”
“可惜啊。”
柳春晨叹息道:“柳象和方物那小妮子实在离谱,第一第二你是肯定不用想了,否则能空出二个名额来,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谨遵春晨大哥教诲。”
何清抱拳。
柳春晨轻拍何清肩膀,认真道:“我也是旁系出身,所以我希望我这一脉也能多几个扛鼎之人,何清,我现在挺看好你的,你得给旁系争气,给你三叔争气啊,”
何清点头。
柳春晨起身离去:“四天后,大比练武场见。”
何清目送柳春晨离去。
天上明月皎洁。
院内的青年独坐许久,而后手掌翻动,腕上界物闪现,一柄尺许长的银色短刀落在桌上。
刀鞘古朴无华,普通至极,连多余的花纹也没有,但是手柄处却有一条银龙缠绕,在刀柄尽头是张口的龙口,雕刻得栩栩如生。
何清抚摸着短刀。
此刀名龙。
龙刀。
恶洲三新星之一,便有龙刀一人。
龙刀秦纪。
何清看着眼前刀,那轻佻青年的音容笑貌便在面前浮现。。
在秦纪眼中,世间无大事。
段漠的话还在何清耳边回响。
何清抿嘴:“原来你送我龙刀,早已有了打算。
周夏皇室悠悠五百年的传承,秦纪要以一己之力与其为敌。
“你这等潇洒不羁之人,又有何事能让你如此耿耿于怀?”
何清缓缓抽出了鞘中刀。
刀身雪白。
隐有龙鸣之声。
接下来的四天,柳庆便见到青年不是在擦拭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短刀便是在随意挥舞。
时间过得很快,四天时间眨眼而过,柳家的气氛也到达了巅峰。
第四日。
天亮之时,柳庆难得的传上了青袍白衫,干净整洁,这套衣服还是四年前何清买给他的,一直舍不得穿。
“好,很好看。”
何清笑容浓郁。
柳庆来回转动一下,习惯了麻衣布衫的他有些不适应,但是见到青年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也满足了。
“庆叔,你先去练武场吧,我随后就来。”
何清笑道。
“好。”
柳庆看着面前的青年,从嗷嗷待哺的小儿,竟然已经长成七尺男儿,他心头的情绪难以言表。
柳庆替青年理了理领子:“清儿,我在练武场等你。”
何清目送着柳庆离去。
他坐在八仙桌旁,大腿上放着那柄短刀,双手叠放其上,默默闭眼。
……
练武场。
柳家的练武场规模之大,在整个百善城都罕见,而今日为了大比,场中其余设施都清空,二十个比武擂台全部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足有三百丈长宽的巨大擂台。
场外的观众席上座无虚席,附近的树枝、建筑上也有人群站立,气派辉煌。
擂台正对面的主席上,四大主席,六大副席此刻已经坐了六人。
主席三人。
家主柳子真居中,左侧是大长老柳辰龙,右侧是二长老柳承福。
副席之上也已有了三人,本来应该是四人,只不过柳青山此刻还在宗主祠堂面壁。
柳絮、柳春晨,以及一个很少露面的魁梧汉子。
“啧啧,统领怎么回来了?”
“何止统领,你看看,连二长老都来了,这次年比,了不得啊。”
整个练武场人声嘈杂。
柳家守军统领,柳丛谦。
柳丛谦身边,蓝衣白袍的柳象平静而立,而在主席中的柳子真身侧,娇躯婀娜的柳方物吸引了绝大数的目光。
“柳兄,方物小姐。”
二长老柳承福身后的青年抱拳笑道。
柳象笑着还礼:“见过柴兄。”
柳方物也是点头示意。
“柴空。”
柳春晨瞥了一眼那青年,此子是柳承福收的义子,前些年也入了柳家族谱,只是柳承福很少回来,所以族内基本无人知晓此事。
“哈哈,春晨兄。”
魁梧汉子向着身侧的柳春晨笑道:“诺,瞧见没。”
柳丛谦指向擂台几个角落,道:“入门初期且不论,光是入门中期的小家伙,便有了四人了。”
柳春晨目光环视。
黄发青年抱胸靠树,神色漠然,离他不远的地方,面容普通的青年盘腿而坐,周围簇拥着五六人,而在东边擂台下,一个年纪轻轻却已是满头白发的男子随意而立。
至于更远处的树荫下,柳春晨眼神一凝。
背剑青年面容呈现病态的苍白,身体瘦小羸弱。
“柳弱。”
柳春晨十指交叉,和柳丛谦互相对视。
树荫下的青年似乎是觉察到台上目标,抬起头,向着二人和善一笑,遥遥行礼。
“啧啧。”
柳丛谦咂嘴道:“一次小小的年比外加一个种子名额,可吸引不了这些家伙。”
柳春晨看向主席那边,道:“看来只有那几位才知道原因了。”
柳丛谦笑容古怪。
远处的角落,柳矩睁开眼睛,目光也是在几个点上停顿,沉吟不语。
“哥。”
身披红袍的娇俏女子凑近,忧声道:“我看到了……柳弱。”
柳矩淡淡道:“我也看到了。”
“他怎么也回来了?”
柳静雅蹙起柳眉。
柳矩摇头,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们边上,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缠着绷带的青年一直在查看四周,没找到想要找到的人,低沉道:“矩哥,没看见那小子。”
柳矩看了一眼柳杰启,不免摇头:“让你好好呆着休息,非要过来凑热闹。”
柳杰启默然不语。
“也罢。”
柳杰启淡淡道:“静雅,这次你就不用上场了,照顾好他。”
喧闹场上有钟声回荡着。
柳矩起身,体内有强横波动四散而开,引起不少人侧目。
“不管怎样,打了我的人,终归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你在下面好好看着就行。”
柳矩往前跨步而去,向着场内那巨大无比的擂台而行。
柳杰启在轮椅上轻轻俯首。
高台之上。
二道人影飞跃而立,落在擂台中央,一男一女,异常瞩目。
如今柳家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二大天骄。
二品天赋令他们傲视群雄,从刚开始修炼时和同龄人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擂台四周,陆续有人上场。
“那是……柳长山!”
随着黄发青年面无表情的步步走上擂台时,人群声音也起起伏伏。
“还有柳矩!”
人群再度骚动。
各色年轻人如鱼跃,纷纷上台,擂台何其辽阔,纵使已经站了上百人也仅仅是黑色一角罢了。
在观众席的一个偏僻角落,戴着帽子的俏丽女孩抱着怀中的小兽,咬着手上的果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擂台上的人群。
一道黑影出现在女孩身后,轻敲后者脑袋。
女孩赶紧扬起笑脸,道:“白老。”
清癯老人板着脸道:“还不上场,大比都要开始了。”
“别嘛。”
紫发女孩撒娇,道:“这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而且你看,这一个个的都气息强大,我这上去也打不过啊。”
老人无奈,也不再强求。
“哎,白老,别走啊。”
紫发女孩赶紧拉住老人的衣袖,道:“一起看看呗,好像来了不少有意思的家伙。”
老人被拽了回来,只能坐下。
紫菱连忙问道:“白老,怎么回事,你肯定知道对不对,平白无故不会来这么多人的,刚才我都看到柳弱和刘琛斯了。”
清癯老人淡淡道:“乖乖看着就行。”
“噢……”
女孩拖了个长音。
连他们也没发现,离他们不远的下面席位上,有一个白发老人认真端坐,青袍白衫,正紧张的看着场上的局面。
第二声钟声悠悠响起。
台上的柳矩环视四周,皱眉自语:“还没来吗?”
黄发青年一直冷着脸,即使有几个相对还熟络的上去打了个招呼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声,此刻的柳长山搜索着场上场下,却没有见到想见到的人。
“不敢来了?”
柳长山咧嘴。
不来就没事了?
异想天开,痴人做梦。
六大副席上的柳春晨自然也关注着这一点,心头一沉,不会连来都不来了吧?
他柳春晨看人的眼光,应该没差到这一步吧?
主席上的柳子真目光停在柳长山身上,旋即又扫视几圈,嘴角笑容不可捉摸。
终于,第三声厚重钟声响起。
柳子真起身,双手虚压,没一会,喧闹的四周便陆续安静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柳子真神色平静,缓缓道:“此次大比,不再使用抽签对敌之法,擂台各分二半,入门下族人为一组,入门上族人为一组,互相角逐,到最后还能留在场上的,便是获胜者。”
柳子真手指探出,向着下方擂台虚空一划,擂台对半而分。
柳子真淡然声音回荡在全场:“左侧为入门,入场!”
一道道人影飞跃而起,落在左边擂台之上,入门之上的武者,竟然有近二十余人。
在此之前,众人知晓的入门族人,无非只有柳象、柳长山等七八人而已,现在竟然翻了个倍,大多数都是生面孔,也有几个临时突破的熟脸。
观众席上的老人放在大腿上的干枯手掌缓缓捏紧。
没来。
还是没来。
“好。”
待擂台人员分割完毕后,柳子真手掌举天,沉声道:“我宣布,此次柳家年比,就此……”
有低沉脚步声响起,不响,但是却如同踩在每一个心头。
柳子真皱眉望去,练武场外,一白衣青年缓步而来,腰胯短刀。
青年走至擂台下方,抬头四望。
每一张脸庞都表情不一。
青年一跃而起,落在擂台边缘,和那二十余人隔开远远的距离,独立其上。
观众席上的老人激动握拳。
“这小子。”
柳春晨忍不住笑骂一声。
青年掌心顶着刀柄。
白衣白刀。
此刻的何清,仿佛身化那轻佻青年。
曾有白衣,单刀闯恶谷。
闻名恶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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