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跃龙门(云中叶)
序曲
“好了好了,交杯酒也喝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家全到前院吃喜酒!”
她听到喜娘的声音,那个年近四旬的妇人,偏要把自己打扮得花一样的俏,见人就露三分笑脸,那笑声跟老母鸡下蛋似的,咯咯咯,咯咯咯!但这会儿,她却觉得那笑声有些动听了,在经历了那一路的颠簸,加上繁复的礼节之后,她已经无力面对这一大帮子闹洞房的人马了。她好饿,再不吃东西,她只怕要变成第一个活活饿死在洞房之夜的新娘子了。
“怎么这样?新娘子的脸都还没露出来呢!”
“四公子,新娘子的第一眼是留给新郎官的。有你娶老婆的时候呢!”
一片哄笑声中,是凌乱而渐远的脚步声,最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终于,终于,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了!
透过那一角红红的盖头,她看到一双男人的脚慢慢地向她走来。
她的心蓦然狂跳起来,她的夫君,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呢?
局促?
期待?
紧张?
兴奋?
男人的脚停在了她面前。
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几乎要从胸腔里直窜出来。她捏紧了拳头。
红头盖被掀了起来,她的眼前出现了喜烛的亮光,只要她微微一抬眼,就可以看见她的夫君,她崇拜的夫君!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她想起了三姐的戏谑。
三姐从来都是出口成章的女秀才,不像她,虽然同出一胞,性子却全然不同。但,若非如此,她又怎能与他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她芳心窃喜,却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甚至远远地离开了她陪嫁过来的紫檀千工床。这一张千工床,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精雕细琢而成,雕刻之精美细致,无一不丝丝入扣,栩栩如生。这是他们乔家必备的嫁妆,也是江南第一首富的象征!
江南第一首富呢!
她骄傲地想着,从经营布匹起家,到今日的玉石珠宝、酒楼茶馆,盛名横贯中原大地,乃至直达海外异国。但她骄傲的不是这些,她骄傲的是:乔家今日之声势,仅凭着她父亲和四个姐妹!这才是重点!
只是,自古女子难当家,乔家也是!在外人眼里,撑起这一切的都是乔海玉——她老父一人;实际上,她们四姐妹才是乔家真正的四根柱子,撑起了乔家这一片盛大家业。
无奈,岂有女子胜须眉?
乔家的这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自然不足与外人道哉!
而人总是会老的!
很不幸的,乔海玉老了!
两年前,乔海玉带领商旅通过丝路至西夏经商,路遇一批杀人不眨眼的黄沙大盗,所有财物皆洗劫一空,若不是得一名男子仗义相救,乔海玉就要客死异乡,尸骨无存了。
乔海玉死里逃生,对恩人自然铭记于心,奈何他只从恩人口中得知恩人姓玉。这两年来,他四处打听恩人消息,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问到了恩人下落。于是,才有了今夜的金玉良缘。
她,是主动替父报恩、下嫁玉家的!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她终于听到了夫君的声音,声音很飘逸,也很悦耳,但,会不会太温文尔雅了一点?玉家的少爷,不该是浑厚低沉充满男子气概的么?
她诧异地抬头,坐在桌边的男子一如远山之岚气缥缈苍翠,墨玉般的瞳仁闪现着和煦的光芒,连带唇边那一抹微笑也温和如三月的春风。
是很漂亮,却漂亮得过了头,漂亮得有些娘娘腔了!与她心目中那个高大魁梧伟岸彪悍的大丈夫截然不同!
她的心,蓦然冷却下来。
“两年前,家父经商路经丝路,遭遇大盗,得蒙夫君相救……”她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眼前这位透着几分纨绔子弟味道的公子哥,越看越失望,越失望越饥火攻心。
“肯定不是我!”她的夫君嬉皮笑脸地摇着那一张雨润花娇的绝色脸蛋,“玉家四兄弟,只有我……”他毫无羞色地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子,“不懂武功!娘子,你……”
下一刻,他的身体陡然移位,足不点地地被掷到那张昂贵的紫檀床上,惊得面无人色不寒而栗。而他的娘子,传言中极具修养、腹有诗书、谈吐优雅、才情了得的乔家千金,正毫无姿态、举止粗鲁地自斟自饮、大吃大喝,横扫桌上糕点与壶内美酒!
“你……”他骇然而视,上下牙齿咯咯直响以至于无法完成那句斥责以振夫纲。
“听着,乔家声名若有半个不是的字眼从你口中不小心溢出,”她扬了扬看上去粉粉嫩嫩的拳头,瞪了瞪绝对是迷死人不赔命的眼睛,“我打得你不知道你爹娘姓什么!”
第一章如此春宵
“郎才女貌啊!”
乔思思微低着头,带着新嫁娘的羞涩,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娴雅得体,小巧的菱唇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丝完美的弧度,那样的角度恰到好处地露出绝色的冰山一角,赢得了在场宾客一片夸赞!更有无数艳羡的目光,纷纷抛落到那个幸运的男主人公——玉潜龙的身上。
苍天无眼啊!
玉家四兄弟,凭谁娶到那样家世的绝色美人,大伙儿都没意见,怎么偏偏是他?
一个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只懂得留恋花间、花天酒地的玉家三少呢?
唯有叹息:时也!运也!
谁叫老大玉伏虎早早地娶妻生子?
谁让老二玉苍狼这个武状元因公事常年逗留京城、三过家门而不入呢?
还有老四玉麒麟,若是早生了三年,满了十八,还能与同龄的乔思思配成对!
不能不扼腕,不能不叹息,不能不五内俱焚,睁着眼睛说瞎话!
女貌,然也!
郎才,非也!
“哈哈哈哈,大家只管放怀喝酒,可别替老夫省了这酒肉银两啊!”北方赫赫威名的武林霸王之当家人玉仲皓首白髯、精神矍铄、神采飞扬,一双虎目精光闪烁,此时却洋溢着温和慈祥的笑意。人逢喜事精神爽,恶人也露三分慈,何况是玉仲。家里唯一令他头痛不已的败家子玉潜龙不但成亲了,而且还为玉家结到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这心里面满满的喜悦是怎么都盛不住要拼命地往外溢呀!
“喝酒!喝酒!”玉仲的声音本来就不低,一开心更是声若洪钟,坐在他附近的宾客已经被震得脸色发白,耳鸣眼花。
已经不是婚宴了,但既然是北方武林霸王与江南第一首富结亲,排场自然非比寻常。婚后三日大宴,已经接近尾声,却还是盛况如日中天,宾客如云,既包含了江湖各路人马,也接纳了商贾名流。受不住玉仲如同虎啸一般嗓音的,正是那些不懂武功的文人,当然也包括坐在玉仲身边的玉潜龙:苍白的脸色毫无新郎官应有的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漆黑的双瞳之内,竟有水汽氤氲,恰如梨花一枝春带雨!
玉仲的夫人,玉潜龙的母亲宁晓冉从桌下悄悄地伸过右手,隔着丈夫握住了儿子的手,真气暗渡,玉潜龙的精神总算振作了一点,不至于当场昏死过去,贻害玉家盛名。
乔思思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眸,恰好遮住泛滥在眼中的不屑和轻蔑。
“孬种!”
“败类!”
“寄生虫!”
如果有人具备特异功能,可以听到别人心里想的内容的话,必然会惊讶于乔思思的表里不一:那么优雅的举止,那么恶俗的语言!真的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么?
很不幸,是的!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如果只有她和他两个人,那么,就不只是动口了!
乔思思拢在袖内的玉葱一样的手指一会儿握成拳头,一会儿屈成爪子,朝着玉潜龙的方向,发出无形招数。
可惜呀,她不是公公那样的武林高手,真气充盈,可以隔空破物、杀人于无形。不然,哼哼,一百个玉潜龙,死上一万次,每个一百次,也泄不去她心头的腌臜之气!
如果不是她身负重任、任重道远,如果不是她在乎乔家声名,只怕早就拂袖而去,天涯任我行了,何必空对着满桌子的佳肴美酒,却不能如那群江湖豪客一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郁闷!
她郁闷,有人比她更郁闷!
那就是坐在她对面摇摇欲坠,心无比干之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楚楚动人的玉潜龙玉三公子!
玉三公子心里苦啊!那都赶得上药罐子里的渣渣儿,苦黄连的根根儿了!
不是说来自江南的大家闺秀么?
不是说堪比长孙皇后的雍容谦和和大度么?
不是说乔家千金知书达理恪守三从四德绝对百依百顺么?
人家上当了受骗了小心肝都痛了啊……讨厌嘛!
玉潜龙正对着乔思思,那一张比女人更娇媚的脸蛋上露出年华既去的千年怨妇般的神色,只差没有翘起千娇百媚的兰花指道一声“冤家”了。饶是乔思思这一个月强化训练功效显著,这一刻也惊得“噗”的一声将好不容易趁着公公热情劝酒的机会饮了那么浅浅的一口酒尽数喷向面前的碗碟,更有数滴还溅落到婆婆的领域。
一时间,整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儿媳妇不会喝酒,也不成哪!既然嫁入我们玉家,这酒还是要学着能喝点儿的。”玉仲的脸上露出了那么一丝丝遗憾,人无完人哪!
“公公,我……”很想解释那不是酒量的问题,那是她的夫君,公公的儿子惊世骇俗的表现引发的意外事故!但……
“咱们喝酒,喝酒,别扫了兴啊!”玉仲无暇理会于她,转过头又与他的江湖好友痛喝狂饮了。自古文人不相亲,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啊!
扫兴?她?
乔思思委屈地撇了撇嘴。
“思思啊,没事儿!”婆婆慢条斯理地命下人更换了酒盏碗碟餐巾等物品,“新婚夫妇还是少饮为好,最重要的是为玉家开枝散叶,你说对不对?”
“噗!”
婆婆刚好更换完毕的物品再次糟蹋了。
目光比刚才更加炽烈,凝聚在她身上。
乔思思想哭!
上花轿的时候,她没哭。
离开爹和三个姐姐的时候,她也没哭。
孤零零地从南到北,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还是没哭。
洞房揭秘,发现自己所嫁非人的时候,她照样不哭。
但是,现在,泪水宛如蜗牛爬上葡萄藤,尽管速度奇慢,却终于一点一点盈满了眼眶。
婆婆的眼神透着不满了:“玉家人流血不流泪,就这么点事,哭什么?”不待她挥手,丫鬟们早就有条不紊地又换了一套,“思思啊,别怪婆婆嘴快,进了玉家门,得行玉家事,可不能再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动不动哭哭啼啼。”
“是,婆婆!”乔思思那个闷屈,那个悲愤啊!都赶上孟姜女了!
可惜她不能像孟姜女一样放怀一哭,更没有孟姜女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破坏能力!她甚至连面前的这张桌子都不能撼动。她只能如小媳妇般垂了头,只从眼角渗透出那么一丝丝冷光和杀气:
玉潜龙,你死定了!
“扑哧!”
或许是这个声音太频繁了,大伙儿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向她瞧来。
“不是我!”她臊得脸都红了。
“扑哧!”还是同一个人的笑声,目光总算转向,移到那个浅笑盈盈的人身上去了。
“妹妹真可爱!”大嫂唐素娥一边笑一边说一边给丈夫儿子夹菜。
可爱?可怜没人爱?
乔思思痴痴地望着坐在她那个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夫君右侧的昂藏七尺好男儿玉伏虎,她要嫁的是这样的英雄豪杰啊!
瞧瞧人家,虎目不怒自威,一开口舌战春雷,一动手即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那气势,那声威,那身手,多么符合她乔思思多年来梦想的白马大侠啊!就算不做大的,做个二房也胜过嫁给那个一无是处只会讨人厌的家伙啊!
不过,自古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
她当然看得出来,唐素娥的美!
完全有别于她这种南方情调的娇柔妩媚、娴静似水,唐素娥是纯北方的,英姿飒爽,健美婀娜,虽没有女儿家羞羞答答的娇态,却也不失贤妻良母的温柔,对丈夫,对儿子,照顾得进退有致;分寸之间,拿捏得分毫不差;更有夫妇之间那种无声胜有声、一个眼神就能互通有无的默契。
乔思思看得眼睛都直了!口水——她偷偷地将泛滥口中的口水咽了下去。
只能恨自己迟生了几年,没有赶上玉伏虎这个年代。
“三婶儿,你吃菜啊!”唐素娥的儿子玉文博体贴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乔思思碗里。
“谢谢文博!”乔思思嫣然一笑,顿时看呆了年仅七岁的玉文博。三婶儿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三叔的福气真是好得不得了呢!
“三婶儿真漂亮,文博长大了也娶三婶儿这样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乐了。
玉麒麟在文博头上轻轻地一敲:“你才多大?小叔都没开口呢,你就想着娶媳妇了?”
“儿子,爹支持你!”玉伏虎摸着儿子的头,“文博现在好好念书,将来比二叔更厉害,做个文武全才的豪杰,到时候,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
“就要三婶儿这样的!”文博还很固执。
“好,只要文博好好努力,将玉家发扬光大,爷爷一定给文博娶一个像你三婶儿这样的!”玉仲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武学已经封顶,自然也盼望着能够文武全才,人的追求,就是这么永无止境。
“老爷子,你也收敛着点。”宁晓冉娇嗔道,她虽然是四个儿子的娘,然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一瞟一瞋视,风情独具,乔思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的夫君,像婆婆
像娘的孩子格外被娘宠!
从来慈母多败儿!
玉潜龙就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这一连串严谨的推论,令得乔思思的心里对婆婆就有了一点点怨念……
“思思!”
“啊!”做贼的心虚放屁的脸红,乔思思虽然没有做贼也没有放屁,但却又心虚又脸红,两样全占了。
“潜龙从小体弱多病,身子骨练不来玉家刚猛的拳脚功夫。所以,才不像他的几个兄弟,各有所长。”她指了指玉伏虎,“你大哥天赋异禀,练成了无相神功,无论什么厉害武器,都休想伤得他半分。”
乔思思崇拜地艳羡地痴迷地望着玉伏虎……的神功,迷蒙间,仿佛看到一尊纯金雕像,宛若天神,威风凛凛,天下无敌!
“你二哥乃皇上身边的四品带刀护卫。五年前,你二哥二十岁,凭着出神入化的玉家风云色变刀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举夺得了武状元,皇上亲赐御酒,赐匾天下第一刀!”
宁晓冉自豪地指了指堂前那块显目的匾额,乔思思怀着无比尊崇的心仰望着匾额,“天下第一刀”龙飞凤舞,幻化出一个挺拔修长、冷峭如刀的男人。啊,要是陪伴她坐在这婚宴上的男主人公,是他,该有多好!
“你四弟年仅十五,却已深得玉家剑法之精髓。回风十九剑,地狱十八层。”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怔忡,竟有些惆怅。
“娘,你也说了,我才十五岁嘛!十八剑都成了,还有一剑,只需假以时日,神功自然大成!”玉麒麟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娘亲碗里。
“你不懂!”宁晓冉居然叹了一口气,“回风十九剑,若是练得成,自然一气呵成。当年创出此剑法的祖师爷就是一例。”她目光复杂地望了望玉麒麟,又叹了口气,“两百多年了,回风十九剑,终究是与我们玉家无缘啊!”
“娘,即使只有十八剑,儿子已经鲜有敌手,娘遗憾什么?”
宁晓冉笑了:“你说得没错,十八剑已无敌手,十九剑练不练成,也没什么打紧。”她眼神一转,落在了乔思思身上,又严肃了起来,“思思,你大嫂娘家唐门……”
“唐门?”乔思思情不自禁地惊叫,宁遇阎王,莫碰唐门!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毒门,她不但见着了真人,她甚至刚刚还吃到了这位来自唐门的大嫂的儿子夹给她的菜呢!她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大惊小怪!”宁晓冉叱责,“唐门只对付那些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只是因为手法独树一帜,才会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素娥是你大嫂,你瞎嚷嚷什么?”
“扑哧!”玉潜龙俊眼含情带笑,秋波顾盼多情。
乔思思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对面那个搔首弄姿的夫君,笑吧,笑吧,到了房里让你笑得肝肠寸断。
仿佛是读懂了她目光中的威胁,玉潜龙幽怨地还了她一眼:讨厌!
“三哥三嫂还真是恩恩爱爱呢!饭桌上还这么抓紧时间眉目传情,当真羡煞旁人!”玉麒麟羡慕地说道,“娘,你只管放心啦,我敢打赌,三嫂一定会义不容辞接替三哥的使命的!”
使命?
乔思思的耳朵一下子伸长,期待得脸都白了。
宁晓冉失望地看了乔思思那张苍白的脸蛋,唉,虽说是讨了一门家财万贯的儿媳妇,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他们,是亏待了潜龙啊!
她怜惜地伸出手,拍了拍玉潜龙的手背:“龙儿,娘会弥补的。”
弥补?她的亲爱的婆婆大人是嘛意思?难道说,是嫌弃她配不上婆婆那个软脚虾的宝贝蛋?
靠,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她沉了脸色,定了眼神,站了起来。
一桌子的目光随着她的行动缓缓移动。
“婆婆,未知是什么使命?儿媳自当全力以赴。”含辱负重的声音,无可挑剔的举止!唯有乔家,才能培养出如此修养举世无双的人物啊!
宁晓冉打量了一眼乔思思纤弱的身子,摇了摇头:“使命言之过早。阿灵!”
“太太!”一个四十上下收拾得一身利索的妇人站了出来,“有什么吩咐?”
“从明天开始,你就代我教三夫人基本的拳脚功夫吧!”
“是!”
“思思!”
“啊?”乔思思还沉浸在无穷的失望中回不过神来呢!为什么不是婆婆亲自教她玉家的上乘功夫捏?婆婆不出马,大哥、四弟出马也成啊!再不行,大嫂出神入化的下毒手法也能将就一下吧!竟然只是这么不负责任地把她丢给一个下人!合伙欺负她是外人啊!
宁晓冉又皱了皱眉头:“阿灵一身武功,都是我教会的。你若是能学得阿灵的三成,也不错了。”
小看她?
没错,是在小看她!而且程度很深!
那么,走着瞧吧!谁怕谁!
夜色深沉,玉家依然灯火辉煌,一拨又一拨的宾客借着酒色,踏着月色,意犹未尽地告辞而去。
乔思思打了个哈欠。
宁晓冉注意到了,面色就不免又沉了下来。
“婆婆,别担心!”唐素娥不知何时来到了宁晓冉身旁,附耳在侧,嘀咕了几句。
宁晓冉顿时转忧为喜:“好媳妇,婆婆代玉家祖宗谢谢你了!”
“婆婆说什么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素娥虽诞有一子,比起婆婆来,实在自惭得紧。如今好不容易能为玉家尽孝,如何不竭尽全力?婆婆只管放心,一切包在儿媳身上。”
她冲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刻端上来一只精致的玉盏,真的非常精致,内中大小只如拇指盖,乔思思的目光被吸引了,不明白那么迷你的玉盏要用来干什么?
唐素娥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往玉盏中小心翼翼地滴了两下,顿时,金色液体散发出扑鼻芳香,色泽如琥珀,熠熠自生光。
乔思思又多看了两眼。
唐素娥伸出两根手指,将玉盏拈起,放到乔思思手上,郑重的神情仿佛交付了什么无价之宝:“这是我娘家独酿的美酒百花香,只一滴就需黄金万两!今夜,就算是大嫂送给妹妹的见面礼吧!”
一滴黄金万两?
乔思思眼珠子都瞪圆了。
她只道乔家财大气粗,谁知唐素娥不出手便已,一出手就是千金散尽的阔绰与豪爽。她一口下去,两万两黄金顷刻间就没了,唐素娥居然还毫不在意地道一声“就算是”。
这世上,有这么富贵逼人的见面礼吗?
她怔怔地望着玉盏,却迟迟不敢接过手去。
“素娥一片诚心,思思,你可别辜负了。”宁晓冉说话了。
婆婆一开口,乔思思焉敢迟疑,忙不迭地双手端起玉盏:“谢谢大嫂!”
一仰头,那两滴玉液琼浆便瞬间滑入喉咙,只觉得入口处冰冰爽爽,奇香萦绕,浑身上下的毛孔,顿时舒爽到了极点。整个人,飘飘荡荡,仿佛已经羽化登仙。
宁晓冉和唐素娥对视了一眼。
“思思,玉家枝繁叶茂,靠你了。”宁晓冉第一次无比慈爱地抚了抚乔思思的头发。
玉家唯一的遗憾,就是第三代力量薄弱。
老大伏虎,因为心疼妻子,死活不肯再生二胎。
老二苍狼,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二十五岁的人了,说什么都不肯成亲,更别谈什么孕育后代了。
老四还小,只能靠老三这一支了。
虽然乔思思身体纤弱,但她娘家怎么说也有四姐妹,足以证明乔思思生育能力还是优厚的。
枝繁叶茂,靠她?
乔思思露出了一抹恍恍惚惚的笑容,那飘忽的眼神,动人的神情,令她身边那个一直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玉潜龙忽然就那么愣了一下。这一愣,令得他的神情有了一些些认真。
“三弟,美人在侧,千万不要暴殄天物啊!”唐素娥在玉潜龙耳边悄声说道。
那细细的促狭的声音拉回了玉潜龙的思绪,他冲着他的大嫂风情万种地回眸一笑:“大嫂,你看我是这样的人么?”
回眸一笑百媚横生!
乔思思惊艳了!
这家伙,真的是男人吗?
这家伙,若真的是男人,真的真的令男人蒙羞,令女人自惭啊!
男人蒙羞,是因为他男生女相,褪尽男儿雄风,扭扭捏捏娘娘腔!
女人自惭,是因为丽质天生,竟不及他横眸浅笑艳光四射!
啊啊啊啊!
这个颠倒黑白的无良世间啊!
耳畔,婆婆的殷殷期望还在继续:
“思思啊,你别让婆婆失望啊!”
乔思思想撞墙。
说实话,她不是不想!
但前提是,重新让她嫁一次,嫁给京城那个天下第一刀!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她和玉潜龙,能生出什么优质品种?万一都像玉潜龙一样动不动飞一个媚眼,翘一下兰花指,她她她,死的心都有了。
“时候不早了,潜龙,带你媳妇回房去吧!”
乔思思的心里,叮叮叮,警戒声大作。
怎么看,这婆婆此刻的脸色都透着暧昧。那两滴价值两万两黄金的东东,到底存在着什么玄机?
“妹妹啊,别小看了那两滴百花香啊!”唐素娥看出了她的疑惑,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习武之人饮了它,一夜之间功力能增强十倍,抵得去多少年的勤学苦练?寻常人饮了它,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唐素娥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她这时候的笑容很特别,笑意自她灿然有神的双瞳之间发散出来,带着一点狡黠和自得,仿佛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
乔思思怔怔地望着唐素娥的剪水双瞳,恍惚之间,似乎面对着的不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美妇,而是某个德高望重的武学高人。这个念头来得蹊跷,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套用你们商家一分价钱一分货的说法,大嫂这东西绝对好处多多,长夜漫漫,妹妹莫要辜负春宵,只管慢慢享用。”
享用?
乔思思的脸红了。
她再怎么青涩无知,此刻也知道这“享用”二字透出来的风花雪月了。
她低垂了头,莹白如玉的脸蛋上,一朵红霞正在升腾而起。
玉潜龙仿佛已经看得呆住。
“傻儿子,还站着干什么?”宁晓冉将儿子儿媳使巧劲一推,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抱在了一起,一同进入了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犹听得门外唐素娥的笑声渐渐远去。
乔思思偷偷地看了一眼玉潜龙,玉潜龙正在看她,接触到她的目光,嘴角一咧:“娘子,春宵……”
砰——
下一刻,玉潜龙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乔思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玉潜龙的鼻子,标准的茶壶状:
“春你个大头梦啊!”
玉潜龙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摔疼的屁股,理了理压皱的衣衫,嘟囔道:“家有悍妻,夫复奈何?既非良夜,莫如另辟蹊径!”他居然伸手,想要打开房门。
下一刻,他又被乔思思粗鲁地推了开去:“你想去哪里?”
“天涯何处无芳草?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玉潜龙啪的一声打开了扇子,自诩风流倜傥地摇着扇子。
乔思思厌恶地盯着玉潜龙,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真的很想一脚将这个碍眼的家伙踢出房门,管他去追寻什么野草呢!
但是,她不能!
房门外,不仅有她自乔家带来的丫鬟小四,更有玉家的丫鬟侍剑,随时可能将房中的信息汇报给她的公公婆婆。若是让公公婆婆得知房内的真实情况,她这个三媳妇将如何做下去?难道成婚三日就要被休回乔家?
她是想呵,但是,她身不由己啊!
她烦躁地走了几步,又看了一眼玉潜龙,不明白体内因何会有热流乱窜,闹得她心浮气躁,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甚至觉得,她眼前的玉潜龙,也并没有那么讨人厌。扇子徐徐摇动,唇角一抹邪气的笑容若隐若现,怎么看都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潇洒!
她向着玉潜龙走了一步。
玉潜龙戒备地后退了两步,收拢了扇子挡在身前:“你……你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
她想紧紧地抱住他,狠狠地蹂躏他!
她被自己如此****如此下作如此缺少家教超级不要脸的想法彻底吓呆了!
“此地不宜久留,危乎之!”玉潜龙摇头晃脑地说着,绕过她,又去开门。
门,悍然不动!
玉潜龙不死心,继续用力拉动房门,累得呼呼直喘粗气,却丝毫也不能改变紧闭的房门。
“外有铁将军,内有河东狮。呜呼哀哉,龙陷浅池被虾戏!”他回身看了看乔思思,却发现乔思思正盘腿坐在床上,脸色鲜红欲滴,两鬓发丝已被汗水濡湿;杏眼紧闭,睫毛颤抖如受惊的蝴蝶;雪白的牙齿奋力咬住红艳艳的唇瓣,似乎正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抵抗着什么。
“难道是要烹龙炮凤?”玉潜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却慢慢靠近了乔思思,蹲在床边,幸灾乐祸地打量着她。
“滚!”不用睁开眼睛,乔思思已经感觉到了玉潜龙的靠近。心跳突然加剧,身体越来越热,鼻间,甚至能感知到玉潜龙不但不难闻还特别清新特别舒爽的气息……
这一刻,终于完全领会到百花香的玄机了!
该死的,什么骗人的玩意儿?
根本就是下三滥的春药嘛!
更要命的是,这该死的登徒子,似乎也看穿了她的状况!她是不是要果断地将他一掌劈昏?
她蓦然睁开了眼睛,努力将目光中的寒冰之意显示出来。
但是,一看到玉潜龙,她的眼神就情不自禁地迷离起来,她的手指就不受控制地抚到了玉潜龙白玉般的脸蛋上。唔,指腹传来的细腻令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嗯”一声,娇媚无比,情欲荡漾!
有一阵难忍的舒适瞬间滑过,她想要触碰得更多,玉潜龙已经霍然后退,两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春心萌动,想要强暴我玉三少么?”他居然还害怕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前胸,“小爷的口味可是很刁的。”
乔思思狠狠地吸气,狠狠地吐气!
算了,她还是选择将那家伙暴打一顿,以泄心头那股熊熊烈火!
“你过来!”她再次深呼吸,克制着心头越来越厉害的欲望。
“我不过去!”玉潜龙退得更远,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笑容,“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霸王硬上弓,可惜,小爷我这会儿没那个心思!”
万丈怒火心底起,竟暂时迫住了情欲。乔思思怒视玉潜龙,身体突然扑向玉潜龙,右手锁住他的喉咙,左手高高扬起,劈面打他耳光,忽见他羊脂白玉般的脸蛋,吹弹得破,这一掌打去,非留下五个指印不可。手掌拍到了中途,又收了回来。
这一放一收之间,蓦觉一寒一热两股真气分由手掌的虎口徐徐上延,经过肩胛骨又缓缓下移汇至丹田,寒暖二气合而为一,冲向后腰眼,上督脉再出两肩疾奔两肘外的阳脉,真气天然流动,刹那间涌遍全身,似乎曾经被压抑着的能量一下子获得了释放,带起了强烈的舒适,震撼心神。
刹那之间,如梦如幻,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脉息之间,畅通无阻,体内似乎自成一个系统,真气任意游走,心随意转,随时都能破体而出。身体轻飘飘地,便如腾云驾雾,上天遨游;又似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玩耍。一时内外俱忘,无人无我。
她自然不知此时此刻,她周身散发着莹莹光芒,口角含了微微笑意,仿佛连她的灵魂,都似已全部浸浴在这一波一波的涟漪之中。
玉潜龙的呼吸一紧,继而又一松,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呼吸,竟也随着乔思思的微笑而吞吐。
“邪门了!”他硬生生扭过头去,白皙的脸蛋却红了起来,待要不看,却到底忍不住心头的好奇,目光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又向乔思思望去。
乔思思已经不在地上,也不在床上。
乔思思在空中舞蹈!
衣袂飘曳,舞转回红袖;柳腰轻折,逍遥谁羁绊?
一时飘逸优美,一时温柔从容,一时刚劲挺拔,一时柔媚缠绵……
舞到兴处,房内的摆设皆与她一同翻飞,却又轻盈曼妙,仿佛也拥有了生命一般。
玉潜龙彻底傻掉了!
“鸡犬升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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