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辛万苦的周游各地,却寻觅不著终点站的,恐怕也只有飘零的孤雁了。且不知这算
不算是人不操劳枉少年?
“累了?”支肘欣赏马车外风景的我,听到身边来一连串微叹声,不禁好笑。
“没有,我的精神正处于亢奋阶段。”宝珠岂敢。主子没喊累,做下人的哪有疲倦的
资格。孤雁……唉!
口是心非的家伙。“既然如此,停车,我要下去走走。”淡淡的诡谲一声不响地飘进我深幽的瞳眸底。
还走?宝珠一看那绵延百里的沙滩,不听使唤的双腿开始抖颤了。老天爷,小姐简直
在虐待人。
“小姐,一定得下去吗?”宝珠头昏昏、脑钝钝,莫名感到虚脱。
我笑出一抹冷然的兴味,默然不语,答案随君选。
除了舍命陪君子外,自己又能如何?宝珠仰天长叹,步履沉重地追随主子下车。
此处放眼看去除了海水就是沙子,再不然顶多点缀几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景致充其量
只能称作普通,和风光明媚的药王谷比较起来,两地差了何止一点点。
小姐是不是闷疯了?
她叹第几声气了。“累了就留在马车上补眠,不用跟来。”远远将下属抛诸脑后的我,
弯身脱掉碍事的鞋子随地扔着,洒脱地步下沙岸。
人已经下来了才说,真没诚意。为了方便散步,宝珠跟着除去鞋子,混沌的脑子一经
迎面的海风扑袭,顿觉神清气爽,有活力了。她看天看地看海看沙,看到最后无处可看,百
无聊赖下索性研究起前方娇小瘦弱的主子来。
如此一个聪慧精明、理智淡然的女子,怎么会长成一副娇弱动人的模样?精明冷静的心性不是应该佐以一张美艳强悍而有气势的脸吗?纵观四海,能这么表里不一的唯得之小姐有之。
光看小姐优雅柔美的外貌,而不去理会她身上那股无法捉摸的神秘感,可能大多数的人会误认为她是那种教养良好、风度翩翩的富家小姐。就算了解小姐透彻的亲朋好友神智清醒,也会偶尔被她迷惑。
众人皆醉,唯有从小侍奉小姐到大的独醒之人--她,最能抓得住小姐的思潮和性情。光出神没注意脚下,便被缺角的贝壳狠狈刺到脚,宝珠痛得抱腿哇哇大叫。
我瞥了瞥抱头鼠窜之人,泛高嘴角。懒懒地踅回视线想继续散步,海面飘浮的一抹白点突然攫住我的视线。
痛死了。宝珠刚一屁股坐下,猛甩脚。“小姐,当心你的脚……”顺著我专注的眼神,她也看见那抹被海浪急遽推高又压低的白点了。“有人落水了!”她一跳而起,呼啸着就要冲进涛声大作的白浪里。
我独善其身,悠悠然地立在一旁。
“再犹豫,人就要飘走了。”我好心提醒不知何故紧急煞车的侍仆。
“呃……”宝珠既羞且窘地踱回头,面带难色。
“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量开口。”我似笑非笑。
小姐明明知道……“我不会……游泳。”真丢人。
“然后?”我了解地颔首。
“请小姐代劳。”再扯下去,纵然神仙在世,怕也难医无命人。
我遥望海天深处。“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
完了,听小姐意兴阑珊的口吻,分明不准备伸出援手。“猜拳!我们来猜拳。”宝珠
狗急跳墙的提议,脑子一片混乱。
“赢得了我,算他命大。”我无异议地举起手……
“小姐……”她到底还要观察多久?再看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折了翼的天使,再也飞不回天堂了?我端坐在沙地,望著瘫卧在沙滩上泥泞不堪的俊美男孩,脑中飞掠过一丝微乎其微的幻觉。白皙的肌肤就像刚刚剥皮的鸡蛋,浓黑的眉毛,长而浓密的睫毛此刻覆盖在紧闭的眼睛上,英挺的鼻梁,像樱花一样粉嫩的嘴唇,可以预见长大后必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
“小姐,该送他去看大夫了。”基于人道立场,宝珠不得不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出声提醒。小姐怎么无动于衷?虽然这位小哥是车夫下海救的,但他胸腔里那些海水是小姐吸吮出的,既然小姐肯救人家的命,何不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人家就医。
“让我再休息一会儿。顺便你到车上帮我把金针拿来。”探也不探男孩鼻息,我淡然的坐着。
“休息?”不会吧!在这种攸关人命的时刻,她竟然有心情休息?何况下海救人的是车夫吧?金针?“小姐,你不会是想拿这位小哥做实验吧?”
“你拖越久,他的存活机率会越低。”有一下没一下撩拨著男孩残破的衣裳,深不见底的黑眸依然乎静无波。
宝珠按捺性子,等了片刻,见小姐完全没回心转意的意思,为造七级浮屠的他,只得
拚了命冲出沙滩,取金针去。
除了看得见的额头有一片淡淡的淤青,衣服破了,手脚有轻微刮伤外,到目前为止他的
呼吸都算顺畅。
宝珠未敢稍作停歇,飞奔回来。“小姐……”递出金针,她强吞了数口气,不敢吐纳得太嚣张。好歹是自幼习武之人,总不好教小姐笑话。
“宝珠,她是你什么人?”拿过金针,我低头挑选。
“请小姐明示。”宝珠不动声色调节紊乱的鼻息。
“准你动脑想。”
跟随主子多年,不难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装傻不过是不想自找罪受罢了,哪知再完美的
伪装也会被小姐识破。她们主仆是知已知彼,早已摸清对方的真性情为何。
“我觉得这位小哥命在旦夕。”宝珠小心遣词并怜悯地望向衣不蔽体的男孩。男孩那片无遮无掩,如丝绸般的雪白背脊就这样裸露在天地苍穹之间。这个原不起眼的海边,因男孩平空出现而全然改观,变得吊诡凄美,有种妖媚的意境。
“在想什么?”
宝珠出窍的灵魂被我的询问声急急拉回。
“小姐误会了。刚才我检查过他的伤口。他的后脑勺曾遭撞击,外伤不明显,就怕会有脑震荡之虞。”
“很好,祝福他了。”我淡淡一笑。
小姐果然非常恶魔。“这位小哥的情况其实很糟。”这下子不夸大病情不行了。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我撇高嘴角,右耳听进左耳出。
宝珠看我这样,大胆假设,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她重凝注意力投注在毫无招架之力的男孩身上。可怜了无辜的弱男子,天堂有路她不去,地狱无门她偏要闯。遇到小姐……咦?他好像醒了。
痛……
男孩沉睡的知觉,被一阵接一阵的刺痛唤醒。
“小姐,他醒了。”未得到允许前,宝珠只敢作壁上观。
有人在说话……急着寻找声音来源,男孩使劲睁开了眼睛,不料撑不过三秒,即因抵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剧痛,不得不虚弱地闭上。他的头好痛……男孩抱著头,痛苦的蜷缩起身子。
“小姐,他的情况不太好。”事实上,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断气。宝珠为主子的缺乏同情心汗颜不已。主子不教,不知道是谁之过?
“是吗?”我蹲在男孩跟前,冷淡地抓开那双覆住脸的双手。
好冰,这双没有热度的手,凉得好舒服……这是谁的手啊?眨了眨眼睑,男孩确定持续作痛的脑神经稍稍停歇了,才慢慢眯开眼睛。
“你的手好凉……”但给人安全的感觉呵!他迎视正上方那张注视着自己的脸庞。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优雅淡然的仿佛超然物外。仅凭那流盼之间的风情,足以倾倒众生,一身柔美而温和的线条,将那种生自骨内的优雅与高贵尽数敛起,锋芒不漏,却更加的娇媚动人,那双柔得醉人的水样瞳眸辗转着一抹神秘。“你……是谁?”
“她是得之小姐。”这小哥的声音性感低沉的悦耳。宝珠好奇的转回头,适巧对上一双狭长妖冶的凤眼。老天!走遍大江南北,尚没见过这样一双漂亮邪魅的眼眸,醉人极了。
“得之小姐?”
“听过药王谷吗?”宝珠越答越起劲。
“宝珠,你的口风满紧的嘛。”我漫不经心地移向右边,拦去了宝珠惊艳的凝望。
小姐又在削人了。宝珠无力地叹望着眼前的小姐,不由得佩服起她定力十足,没醉倒在那双勾人心魄的凤眸里。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躺在地上的男孩此时突然很想知道眼前女子的名讳。
“没有为什么。”我冷冷的说道。
“她是……”送佛至少送上西天。小姐无心救她,总得让他死的瞑目吧!
“恶魔。”我简洁有力地插话,不允许手下心太软。
“恶魔?”亏小姐想得到。宝珠怔忪了下,差点爆笑出声。小姐的幽默感果然异于常
人。不过这个称呼真的很适合小姐,她从骨子里就是个恶魔。
“恶魔?”男孩也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头,好痛。男孩突然头疼欲爆,意识沉重。
他要昏了。我眯起眼睇睨著俊美男孩,毫不在意手下责备的眼光。
男孩力图清醒,无奈气力告罄。他怎么也逃不开持续弥漫的阖暗,唯有放任它吞噬自己。他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太累了……才许完愿,他便如愿以偿地掉进混沌迷离的深渊里。
怎么没有声音……糟了,他又昏迷了!宝珠拗不过良心的谴责,疾步向前。
“昏过去了?没劲。宝珠,我们回家了!”我转身起步,管也不管地上的“睡美人”。
宝珠伺机架起男孩随后跟上。小姐默许她救他了。到底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表面上再
怎么冷淡,小姐还是容不得有人枉死在她面前。这些天她得看好他,千万不能让他干扰到小姐的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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