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麻利地带领一众丫头小厮为阿牛兄妹用热汤净身,换衣,扛上床,候我命令。
一个小丫头给我送过来一大瓷瓶药水,说是段先生的意思,对活血化淤有妙效。虽然不清楚段先生是何许人,但想不会害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孩子,我就收下了。
撩起几道鹅黄淡绿轻纱幔,入了内间。
阿牛正俯卧趴在床上,盖一条蚕丝薄被,阿妹靠在一旁啜泣,眼皮红肿。菊儿哄着小妹妹,见我来了,拉她起身行礼,“小姐万福,已经喊了小安子一会儿过来帮小哥儿上药了。”
我摆手摇头,坐在床边,“我来给他上药就行了。”
“啊?可是……”菊儿涨红了脸,瞅了一眼阿牛,“男女有别,小姐……”
我失笑摇头,古人就是忸怩拘泥,“我比他大几岁呢,姐姐照顾弟弟,有何不妥?好了,你害羞就带妹妹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不用……”已经醒过来的阿牛想挣扎起来,满脸焦急不好意思,“我……叫个男的来吧……”
我按住他,故意板脸道:“你敢不听我的话?乖乖躺着别动!”
菊儿分明想说什么,但嗫嚅着红耳根拉小妹妹出去了。
我拉开被子,露出阿牛**黝黑的上背。阿牛想抢被子,又不敢动生怕走*光,羞红气急了脸,面向里头不敢看我。
这小孩!
我装着气呼呼道:“阿牛,你怎么像个女人拖泥带水的!扭头过来!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占你便宜怎么的?”
阿牛连脖子根都红透了,无奈转脸过来,一动不动趴着,不敢睁眼睛。
洗去了污秽,他的脸面看的一清二楚,真是一个五官标致的男娃。粗细得当的锋眉,高挺鼻子,紧抿双唇,犹有泪痕。只是削尖下巴叫人心疼,脸色菜青,瘦得不入眼。
他背上的累累伤痕让我暗抽一口气,那帮恶奴下手可真狠,将阿牛的背打得皮开肉绽,紫红血淤大片连大片。
尽最大可能放轻动作,给他的肩旁抹了一点药,然后静观反应,看这药安不安全。
等待中见阿牛拘谨得不行,便引他说话,和蔼问道:“阿牛,告诉姐姐,你今天几岁了呀?”
阿牛老老实实回答:“十六岁了。”
我登时讪笑,脑挂黑线。看他又瘦又矮,还以为他才十三四岁呢,想不到这么大了,只比乔竹悦小一岁。但是呢,跟将近而立的莫迟歌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依然是我眼中的小弟弟。
贼笑着拍拍他的手,哄道:“阿牛这么大了,来,叫一声姐姐来听听,我护你妹妹周全,否则……我把被子全拿走!”
阿牛猛地把手缩回去,耳根红透,瞟我一下立即收回目光,显然又气又羞。我笑咪咪地伸手碰碰他,“快叫!叫姐姐,好阿牛,就叫一声嘛,乖啦~!”
阿牛无奈之极,翻了翻嘴唇,比蚊子还细地喊了一声,“姐姐……”
我也不打算为难,看着药效无异,我开始全面为他处理伤口。把药液倒在手心,轻轻抹在他惨不忍睹的伤口上,铺均匀,同时学着妈妈的口气一边上药一边软语安慰,“放松,不要怕,姐姐会很轻很轻的,乖乖擦药,过几天就不疼了。”
“然后结痂,蜕皮,保证没有疤,嗯?好,就这样别动,阿牛真乖!”
然而尽管我非常非常小心,阿牛还是痛得肌肉绷紧,身体微微颤抖着,愣咬着唇不吭一声。
轻叹一声,我加快动作,同时试着分散他的注意力,“阿牛,你听我说,阿牛这个名字不好听。姐姐知道你心中是个不服人下的性子,有志干大事的。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没有响亮的名字呢?你愿不愿意姐姐给你改个名字?”
阿牛额上直冒冷汗,望着我眼中惊异一闪而过,咬牙哑着嗓子忍痛道:“若不是……姐姐救了我们兄妹,阿牛今天就被打死了,妹妹也被抢去,阿牛命都……是……是姐姐的,何用说名字。”
望着他有点走神……我真有点鄙视自己,乘人之危,向施展才华起个名字满足自打心理。可怜阿牛迫于“淫威”……
不过,刚刚那番话我决不是睁眼瞎编的,第一次见到阿牛明亮透着倔强的眸子,饱满的天庭,以及左眼角的一颗痣,就知道他的命运不会平凡。
妈妈给我说过,左眼角有痣之人,他日非池中之物,是的,非池中之物。
这是一个古老的预言。
左眼痣,志在金銮殿。
……
敛下眼帘,收起散漂心思专心上药,对床上颤的可怜少年道:“叫雪池吧,白雪的雪,池鱼的池。”
希望你日后迹,仍能像今日一心保护妹妹的纯净,保有白雪般纯洁的品格,谨记莫要欺凌弱小。刘备有言,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箴言啊。
这些话没有说出来,说了,他此时也只摸不着头脑。
“雪池,雪池,……”他喃喃念叨,若有所思,“姐,姐姐起的名字真好听,一定读过很多书。”
他的神色些许黯淡,我心下明白,他一定是也想读书吧。并不点穿,手一抖,被子自他身上褪完。
“啊!”阿牛,不,雪池一声尖叫,支起上身想拉回被子掩盖羞处,待起身又现更加不妥,立马复趴下缩到里面,惊怒道:“干、干、干什么掀我被子?”
我笑看他一眼,轻声哄到:“你屁股大腿都是伤呢,不擦药会化脓感染腐烂的。我是你姐姐,有什么好害羞的?”
也不睬他,凑近就开始给伤口涂药。破烂的皮肤,黑红的血丝,渗出的体液,堵得我心口闷,愈恼恨德大妈那群恶徒。
给他两股间青紫流血的部位上药时,雪池羞涩的不行,闭着眼睛脸颊染上红晕,全身的皮肤都是淡淡的粉色,虽气急又无奈。我既想笑又难过,被他的忸怩搞得哭笑不得,暗自摇头。
把被子轻轻覆上他的下体,伸手扳他单薄的肩膀,“雪池,翻身过来,你前面还要抹药膏的。”
出乎我意料,他这次没有挣扎,乖乖地翻身,正面朝上,伤处被咯得紧,眉间旋拧,痛苦之意隐泛。
草药净香满满,玉纤沾着暗红液体,在尚不结实的胸膛上移动。瘦骨嶙峋,肋骨根根,皮肤下浓紫淤血盖不住皮包骨。
鼻子一酸,差点就忍不住掉眼泪了。
妈妈病危时,也是这般瘦的不成*人形……
打住念头,扯起眼角强笑道:“怎么不害羞,敢正眼看我了?该姐姐以为自己太丑了,雪池不愿瞅一眼呢。”
雪池自翻身过来后,竟没刚才那样拘谨怕生不敢张开眼睛,眼光一直闪向我,眸中亮晶晶的,浮动着道不明的情绪,听得我打趣,只飞过一缕红线,并不躲开目光。
保持微笑由他打量,俯身拉上被子盖过他脖子,轻声叮咛:“先睡吧,我出去看你妹妹,晚上我来看你。放心,我会处理契约的事情,为你讨个公道。”
他点点头,微震的胸腔渐渐平服,伤累的雪池很快睡熟,眼角还有泪光闪动。
换洗一新的阿妹正缩在外间一个角落里狼吞虎咽啃果子。我招她过来,抱在怀里,小心不让她碰到我右臂。
“小妹妹,愿不愿意跟着姐姐,念些书?”
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向我,摇头,“不要,我想学武功,保护自己和哥哥。”
诧异一个小女孩竟然想学武功,细看她神情,柔弱中却刻着同雪池一一模一样的倔性,微叹,抱她入怀,“好,学武可是很辛苦的事情,你愿意?”
阿妹点点头,乖巧懂事的样子,“我不怕苦。”
拨弄她淡疏的头,笑盈盈道:“姐姐一定尽力。还有一件事,姐姐刚给你哥改了名字叫雪池,你就叫雪舞,好不好?”
她转头傻一般看着我,稚气的声音融着不安和惊喜,小脸泛光,“姐姐,我可以有名字?”
我笑笑点她小巧的鼻子,“当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名字的权利,雪舞也一样哦。”
她拉住我的衣袖,献上一个大大笑脸,脆声道:“我有名字了!我叫雪舞!姐姐,姐姐,雪舞好喜欢你,你真是大好人!”
捏着她细嫩的脸颊,我感叹小孩子的心性,继续哄到:“那雪舞作姐姐的妹妹,好不好?来,叫一声姐姐。”
“姐姐!我哥他怎么样了?他还痛不痛?”雪舞睁着明目问道。
我掏出绢子给她擦汗,“他有点累了,正睡觉呢。雪池乖的话,十天就能好,不乖的话,二十天吧。”
雪舞一愣,急急拉我的手,“姐姐,哥他会很乖的。”
我“扑哧”一声忍俊不禁,“姐姐知道,雪池雪舞都很乖的。”
问了雪舞一些她以前的境况,她尚在襁褓中父母就死了,打小就没见过他们,一直是哥哥卖命干活赚几个铜板维持生活。
见她又累又惊,我带她到床上睡了,在我的催眠曲中,雪舞合上眼睛睡去。
窗外暑气愁聚,暗竹蹄莺,未减一丝烦闷。
我悄悄起身离开,对繁花绿叶凝眸,一帘翠影,彩屏香暖,带着杀气的想法在脑中渐渐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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