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已入夏，气温日渐升高。[ 小月手打]

红日当空，向着下方的大地，放射出热量。

郭凡额头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却顾不得擦拭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录音机，表情凝重，完全沉浸在思考中，忘记了周遭事物。

“小同志。”

他没有听见，还在苦思冥想。

“小同志！”这次，说话的人加大了音量，还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啊！”郭凡一下从冥思中醒来，连忙站起身，向着来人道，“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请问您要修……”

他停了下来。

来人笑吟吟地望着他，对方看着有些面熟，郭凡想了想，认出来，他就是机关大院，负责检查进出的人员之一。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也是机关大院的守卫。

两人手上，都拿着东西：一个方形的铁皮桶，桶里填满了泥土，泥土中间，有一个孔；还有一把大伞。

两样东西都不轻，起码有二三十斤重，他们却单手提着，显得很轻松。

“小同志，你中午不休息？”第一个人问道。

“啊，是的。我们本来就是便民服务。这里的同志，也都是正常上下班。如果他们下班，我们也下班，怎么便民？”

“好！有觉悟！”来人笑呵呵一挑大拇指，然后向身后机关大院方向指了指，“刚才姚书记路过，看你还在工作，想到这么热的天，你们也没隔遮荫的东西，就让我们给你送一把遮阳伞。”

“姚书记？”

郭凡作为一个穿越者，对这时的领导干部基本就不知道，从本体得来的记忆，也只有常在电视上露面的市委姜书记，其他人一个也不认识。

对方一点也不奇怪。

领导又不是大熊猫，让人参观，一般人不认识再正常不过了。不到一个级别，根本就对这些名字毫无概念。

“是主管工业的姚建荣书记！你们国光厂，是机电厅下属企业，而机电厅归工业厅管，姚书记，就是你们的直管领导！”对方好心说明道，提醒郭凡不要不当回事。

郭凡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大人物，怎么会对他一个小工作人员，如此关心，还派人给他送遮阳伞。

对方只当他被感动得呆住了，摇摇头。

常在机关值班，对于政治人物的思维，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姚书记和眼前的小工作人员，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人又不沾亲带故，怎么会无谓表示关心。

他也不会在乎，工作人员回去传达给国光厂领导，赢得国光厂上下的感激――没有必要，不管你感激不感激，你都要归他领导！

你算哪根葱，要你感激？

这一切，只不过是做给姜书记看，做给机关大院，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看的，让别人知道，姚书记是一个关心下属的好领导。

不过是动动嘴而已，又不费什么力气。

这就是树立领导形象。

辛苦的，只有下面办事人员而已。对方没必要给郭凡解释这些，和同伴一起，将作为配重的铁皮桶放在桌前，遮阳伞正好插入铁皮桶中间的泥孔。

一片阴影，将郭凡坐的这一方区域遮挡住。

“好了！下午太阳变换方向，就麻烦小同志自己调整一下了。”来人说话始终很客气。

“好的，谢谢两位，谢谢姚书记关心！”郭凡连声感激。

反应太慢了，果然是搞技术的！

对方在心底鄙视了一下，表面还是笑呵呵地说道：“哪里哪里，还是你辛苦。我们看你坐了一上午，忙个不停，像你们干技术工作，更辛苦啊！”

“小同志干活很麻利，应该是你们厂的技术骨干吧？”他的同伴这时也感兴趣地插话道，“我看你一上午，就修了有七八样电器了，了不起！我们楼下，也有个电器维修店，每次东西送过去，要好几天才能修好，哪像你，一个东西上手，三两下就找到问题，当场就可以修好，这手艺，硬是没话说！”

来人深有同感，也是连连点头。

果然是搞技术的，和外面的野鸡店，就是不一样！

还是国营大厂的底蕴深厚。

简单攀谈几句，来人从郭凡的话里，听他对国光厂的领导、情况述说得清清楚楚，再次肯定，对方确实是国光厂的人，便放心地离去，回到大院。

目送对方离开，郭凡坐下来，再次面对眼前的录音机发愁。

为了增强别人的信心，对方夸奖他技术好，他也厚颜地承认下来。但自家知道自家事，眼前的录音机该怎么修，就让他感到万分头痛。

维修，简单的说，就是找到故障所在，将其排除。

说简单，确实简单。

但说困难，那是真困难。

困难就在于要找出，电器什么地方出了故障，这需要较高的电路知识，和丰富的维修经验。另一个关键，是要有相应配套的元器件用于更换。

上午，在他修好了第一个收音机，收音机放出的声音传播出去，引来了好几家人前来修理坏损电器。

但估计对他的维修力量还不是很确定，送来的东西，都是一些收音机之类，廉价品。

这东西修起来很快。

连续几个收音机，损坏的部件，都是通用元器件。

他有电磁异能，找到故障点，那是轻而易举。国光厂本来就是元件厂，替换损坏的元器件这种活，就是找个民工，也能干。

也许是他上午的表现，赢得了别人的认可，临近中午，有一个阿姨，吃力地抱着一台收录机，来到了郭凡的维修点。

这一次，郭凡碰到难题了。

这是一台三洋牌双卡四声道大喇叭收录两放机，可以收音，可以放音，也可以双卡转录，日本原装货，在这个时代，属于高级货。

郭凡最开始，还镇定地签下收件单，笑着答应尽快检查。

等他拆开外壳，一下就知道，考验来了。

庞大的外壳里面，竟然是双层电路板，上面密密麻麻，接满了电子元件！只有极少的几个元件，是国内厂家，生产的那种体形较大的元器件。

绝大多数元件，都不是通用品。

一个个小如蚕卵，引脚细密。

这也就罢了，大小只是一个方面，找到问题所在，用国内元件，也不是不能代替，更换一个两个地方，凑合着也能用。

可是！

可是，在电路板上，还焊接着一块块拇指盖大小的集成电路，晃眼一看，粗粗数下来，不下于十几二十几块！正方的、长方的、三角的，好几个种类！

真真要了老命了！

没得替换啊！

国内的电子技术水平落后，这是公认的事实！

制作的工艺落后，设备在国际上属于淘汰产品。同样是集成电路，摆放在一起，我们的集成电路，起码比人家大一圈，做不到这么精细，而功能，也只有人家的几分之一！

更不要说，这是厂家自制的专用芯片，国内根本就没有！

国内拥有的进口电器，绝对数量确实不高，但政府部门、海关、空乘、海员，从业人员数量众多，都有机会从国外购买原装电器，总量上，也是可观的。

数量大，坏的必然也就多。

如果不是没有原厂元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些损坏电器，放在家里闲置。

又不是钱多，烧得慌。

郭凡明白，这就是他所要面对的考验。

收音机什么，就算修好了，刨开成本，也不过赚两三块辛苦费，猴年马月辛苦下来，也积不够他所需要的起步资金。

要想在这个地方，站住脚根，传出口碑，这第一个考验，就必须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必须要，出奇制胜！

遮阳伞带来阴凉，让他额头的汗水，渐渐收敛，心头的燥热，也慢慢平息。

郭凡在复杂的电路图中，识别出线路走向，深吸了一口气，让意识沉入深层空间，平稳地在手指上戴上铜环，缓缓将探丝，搭在线路入口。

电荷，流入线路。

在内部视野状态下，快如奔马的电荷粒子，在视线中速度缓慢，脉络清晰，一一流经各个元器件。

电荷流过，很平稳，很顺利。

郭凡心中暗赞，日本的电子产品的确好，优良的品质，杂质极少，才有这样流畅的电荷运行，对比国光厂的产品，双方真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同样的输出，中途损耗，起码比国内减少百分之三十以上。

电流的干净程度，也不是国内可以比拟，大大减少了信号的杂波干扰。

这种认知，国内电子从业人员，也都有。

但只有郭凡，有着电磁异能，可以从微观角度，观察到电荷粒子运行，才能有更为细微、更为直观、更为彻底的认识。

差距，是全方面的。

找了一圈，郭凡痛苦地发现，除集成电路以外的元器件，都没有发现问题。

换句话，就是问题出在芯片上。

他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打破。

郭凡苦笑着收回探丝，拿着放大镜挨个重新查了一遍，才缓慢地将探丝，向一块集成电路的信号引脚，搭了过去。

内视野中，一个立体网络，豁然跳出来。

郭凡扫描过去，惊讶地发现，网络中构成节点的元器件，竟然是如此丑陋。附着的电荷，显现出元器件，仅仅勉强保持着大致的元件外观，一个个仿似未经打磨的原石，粗陋不堪。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集成电路的实际尺寸，只有指甲盖大小。

里面集成的元器件，更是如同尘埃。人类很难对这种微小物质进行精细加工，特别是大规模生产需要。所有的元器件，靠的是化学手段，用扩散、蒸发等工艺，让元件材料，附着在基座上，如体内结石一样，一层一层生长出来的。

如此制造出来的元件，自然难以保证有一个漂亮的外观。

反正所有的元件，都集成在芯片上，经过封装，谁也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要具有人们所需要的电气特性，内核好不好看并不重要。

“真是简陋啊！”

郭凡觉得有些惨不忍睹的感觉，在心底发出感叹。

谁曾想，大名鼎鼎的集成电路芯片，竟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偏偏，由这样简陋的元器件，集合而成集成电路，却在整个电路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一个人类工程制造学上的奇迹！

郭凡的思念一扫而过。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出整个集成电路的原理框图，并记录下每一个元器件的电气参数。

收录机使用的模拟集成电路，涉及到多种元器件，集成度远不如数字集成块，这枚经过郭凡判断，用于线路放大的集成块，在模拟集成电路中，也算是大规模集成电路了，也才集成了一百三十多个元器件。

他很快将电路图绘制完毕。

不知道，这电路图，老爸感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