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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找谁去告别》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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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要是知道我现在享受这样的待遇肯定不会再固执己见认为那两条烟是白搭的了,可惜我不想让他知道那些烟没有白搭,那意味着我以前的那些日子是白搭的,所以我宁愿自己守着秘密忍着点也不想一吐为快,然后看见天大的巴掌塌过来。

比起夏雨的转变夏书记更是让人不敢相信,他不仅一改往日咄咄逼人的架势,而且脸上有时竟可以免费漾起笑容让人看了。

当然这一切变化还算不上什么,因为夏书记身上那件曾让我一度着迷的中山装不见了,代之以的是和我爸爸一样颜色的卡其布工作服,并且再也没有换过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形势一片美好的变化,我就感觉自己就像是中了头等大奖一样兴奋得不能自已,接下来的我就是整整衣领领奖去了,换句话也就是说我和夏雨恋爱啦。实际上我们早就该恋爱了,都是夏雨一个人在后面拖拖拉拉醒悟得太晚。所以当我们真正恋爱的时候,奔放的激情早已跑得差不多没有多大意思了。

不过这中间还是有若干首可听的插曲的。

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周末的午后,夏书记喝了杯清水之后就出去钓鱼了,自从卡其布工作服在夏书记身上扎下根后,夏书记总是在周末喜欢上了钓鱼,在没有夏书记打扰的房间里,我和夏雨蜷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一部名叫《魂断蓝桥》的译制片,看到缠绵之处我突然灵机一动提议做一个游戏。

我随即找来了两根橡胶管,一边一个套在耳朵上,耷拉下来的另外两端我让它们在我的手指上会合,我要扮演的是一位内科医生,而夏雨所要做的就是脱掉上衣,并随时做好脱掉其它装束的准备,因为她扮演的是一名病入膏肓的心脏病患者。

我拿着名义上的听诊器走马观花地在夏雨那奶油般润滑的小腹上走走停停,一路北上,我摇晃不已的右手来到了她尚未成形的胸前——我是在抚摩她幼小的心灵。可是我除了听到她气喘嘘嘘的呼吸声和我自己咕咚咕咚的心跳声,其它的我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尽管这样我依旧没有停止不前,我所要的还远远没有结束。

现在,我脏兮兮的小手爬上了那一圈圈暗红色的乳晕,乳晕四周密布着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要隆起的白色的小疙瘩。就是这些不计其数的小疙瘩在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顿时觉得眩晕,有种说不出的恶心,于是我就像驱赶一只讨厌的绿蝇一样,在半空中挥了挥手,对夏雨命令道:“你还是穿上吧!下一个。”我叫下一个的时候声音很大,一脸的不屑仿佛我真是一名医生。

夏雨马上穿好衣服,站起来用她那张冻得发紫的小嘴理直气壮地反驳了我这句话,她说没有下一个啦。我心想看来她真的当成游戏了。

3

真的当成就好啊。

夏书记气势汹汹地来到我家门口的时候,眼睛几乎都炸裂了,而且每根骨节都还在争先恐后的劈啪作响。

我爸爸当时连拿烟出来客气一下都忘了,他被他昔日的领导现在的同事吓傻了,等我爸爸反应过来的知道该做点什么的时候,我家的餐桌我的写字台上,砰的一声巨响,多了一捆大钞。

要是在平时我准得趴上去用我那沾满唾液的小黑手捻个没完没了,可是现在我的腿正抖得厉害,尤其是我脑门上的静脉沸腾得几乎就要飞了。

夏书记在环视我家的每一道布置之后,终于道出了他此行的惟一一句话,他不无动容地说道:老李啊,你们就换个地方住吧,你如果不换地方住,我女儿的远大前程可都完了呀。说完两手在胸前握成拳头,连晃了几下,转身就走了。

而我和我没有来得及抽烟以培养勇气的爸爸依旧四肢无力、呆若木鸡地站着,我们一时还无法适应那金元外交的甜头和难为情。

三天之后,我爸爸把我家餐桌我的写字台上面的钞票送回了原处,也就是说我爸爸并没有屈服来自于他同事的胡萝卜,他害怕的仅仅是领导的大棒,很明显这个时候的夏书记早已丧失了手中的大棒,他略显肥厚的手掌只能在周末摆弄一下渔杆了。

我爸爸把钱还给人家之后,心中多年堆积的一切不满都集中于一点爆发在了我身上,这一次他不再用什么大盖帽之类的恐吓来软禁我了,他现在要把我吊在半空中荡秋千。

所谓的秋千也就是一根擀面杖架在两张互相毗邻的衣橱上面栓根绳子,我每天就是栓在这根直溜溜的绳索上面来回作钟摆运动的。如果调整的不好,多半还会摆到衣橱上面,皮肉伤再所难免。所以每当我吊起的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变成个瘦竹竿,毫不费力地便能通过这两张衣橱所留给我的空间。

不过我在绳索上面度过的日子,我爸从不打我,他只是在我即将停止摆动的时候,用他那双充满善意的双手推我一把。

可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他意识到我还不够痛苦,至少没有达到他想象中的痛苦。我爸爸突然就不给我饭吃了,他不仅不给我饭吃,反而还让我直挺挺地吊在半空中看他一口一个火腿肠,我年纪这么小哪能受得了画饼充饥的这种挑衅呢,所以这之后我只要一害饿就嗷嗷乱叫,脏话连篇,搅得四邻不安,同时也牵动着夏雨的不安。

有几次她都是哭着跑到我家楼下的,她说她不该把那天下午的游戏当作有趣的故事讲给爸爸听。

当然她对着我家的阳台旁若无人地这么哭都是在我爸爸和她爸爸上班离开后进行的,我爸爸在出门之前总是要把我放下来,因为他担心我会被吊死,他只是想惩罚我一下,并不想失去日后还要养他老的儿子,所以我爸爸一走我就可以趴在阳台上和夏雨一道推心置腹有说有笑了,这个时候我常常还要解开擀面杖上的绳索,准备一只筐子,因为夏雨在楼下已经为我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我所要做的仅仅是把它拎上来,然后一口不剩地带回我饥肠辘辘的肚皮里。

我嘴唇上那些油光可鉴的饭渣告诉我夏雨是和我站在一起的。

有必要补充一下,那时候我的早餐被我爸爸改在了午餐进行,午餐则被放在了晚餐,晚餐基本上是在我爸爸阵阵哈欠中完成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能让我在他一口一个火腿肠的清香中承认错误。

他哪里知道我除了推迟点时间吃饭之后,还有更多的美味佳肴等着我呢。在我被吊起来的第六天夏雨突然就不给我送饭了,第七天也没有。我不知道窗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脑海里始终是夏雨那透明的脸庞,其它的我什么也想不进,我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后来的几天我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往坏的方向想,可是坏的念头来了,我想挡都挡不住,任凭那些可怕的念头一浪又一浪地拍打着我脆弱不堪的脑壳,我所能做的仅仅是一遍一遍地从我干涸得已经起皮的嘴唇中吐出夏雨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我想象着奇迹的发生,使我走出了上了锁的家门,来到往日夏雨给我送饭的草坪上,和正在草坪上仰视阳光的夏雨手拉着手闯进了有大象出没的丛林,丛林气象万千,天空中扬起了绒毛小雪。

渐渐地,我做起了爱情的白日梦。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洁白的世界里,外面阳光像泡沫一样漫天飞舞,安详得让人忘记了时间在走。我想重新拉起夏雨那双香汗淋漓的小手,可是我伸手拉过来的是我爸爸刚刚为我削好的拳头大的苹果,这种清冷而又不失温馨的景象使我立即联想到了病房。

这在随后和我爸爸的谈话中得到了印证,我在没有得到夏雨的救助后还是不支地晕了过去。我还从中知道夏书记由于申请而调回老家去了,也就是说我将再也不能见到我的初恋情人夏雨了。

想到这我心中无名的怒火煽到了极点,可是我不敢爆发,我向谁爆发呢。该走的终究要走,我有足够的理由爆发吗?

我想冲出病房,寻找早已出现在另一座城市里的夏雨,可是我又不想让我爸爸知道他年仅九岁的儿子,感情竟敢如此丰富,更不想让他知道我恋爱了,我要在他的心目中永远保持着对什么都不懂的狗屁不通的恼人形象。

4

高烧退去的第二天,我重新回到了那座写满了我喜怒哀乐的筒子楼里,不再做什么钟摆运动了。

我每天除了从一楼爬到五楼无聊地数着楼梯就是躺在楼梯口那片麦黄色的草坪上暖太阳。我吃得明显比以前好了,人一有病总是比以前吃得好,也更自由了,可是我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你知道吗?你能理解吗?我的初恋情人不见了啊。她就这样无声地走了,去了另外一个或下雨或四季不分的城市,而我只能留在这里,留在这座让我百无聊赖的没有书读的城市里,留在我并不开心的童年的尾巴上,度日如年。

桂花开到南京的时候,我又回到了老家,在那里我将再次和我的小伙伴们不情愿地拿起课本,坐在乌烟瘴气的教室里,双手叉在背后,耳朵随时竖立,严阵以待地听着窗外悦耳的铃声,然后两腿一蹬,杀出了门外。我又变成了大大咧咧的傻小子,不再拥有细腻的感情和敏感的感官系统了。对于夏雨曾经的出现我已全然忘却,有时我甚至都怀疑我是否真正离开过家乡,我每天所要想的无非就是些人为什么生下来不久就要去上学,而我要上到哪年哪月,不能干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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