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启动了，沿着蜿蜒起伏的公路奔向远方，两侧葱郁的青纱帐，苍翠的树林，干裂的荒岩，斑驳的山丘不断地跃入眼帘，惹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有云挂在眼前，像一块白手帕，召唤着归乡的游子。

车还在奔驰，茫茫的天空，茫茫的大地，茫茫的万物。一切都在岁月里变得渺小，变得无奈。而生命，生命又是何其的微茫和短暂，似乎真的就是一瞬间的记忆，大自然不断地变化才是永恒，生生不息，亘古不灭！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州的脸上，随着车的摇摆，他的困意又袭上来，促使他闭上双目，可脑子里还在浮想联翩。州分明感受到生命的一种原有的力量，一种贯穿于血脉的无限能量，一种无限朴素拓跋的美，令他为之深深动容，深深震撼。后来，这种东西构成了他创作的基点和源泉，带给他荣耀，更带给他悲剧。

（一）

雨依旧稀里哗啦地敲打着玻璃，地面湿漉漉地反射着光亮，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着每一个人的影像，也活画着每一个人不同的灵魂。纯真的，善良的，丑陋的，卑微的，麻木的……

州写了一阵子，写不下去了。这时琳和然的形象又出现在他的思维深处，半空里有一个硕大的黑洞似乎将他的灵魂急速抽空。

他感觉四面八方的压力直扑过来，令他快要窒息，快要挤压成一张旧相片。

州从抽屉里找出一盒烟，点上一支，躺在床上，闭着眼开始吞云吐雾，飘飘欲仙。

他想起自己从前本来不会吸烟，只是高中的时候看着别的同学偷偷地学着大人的样子吸烟很帅，很潇洒。很多的女孩子还特别喜欢这样的男生，认为这样的男生很有“男子气”，更有男人的味道。因此他也偷偷地跟着学，以便吸引更多女孩子的眼球。其实平时州吸的烟很少，有时只是为了招待客人，酷一酷。至于烟的品质等方面他并不了解，反正能吸就可以了。

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那时候许多的小女生还真的对他情有独钟。州坏坏地笑着，暗自陶醉。州吸完了两支，又吸第三支时，他想起了琳和然。怎么回事呢？他掐灭了手里的烟，转身打开窗，用尽全身的力量把烟扔出去。

雨已经停了，州的家在六楼，烟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悠悠地下坠。州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一下飘飘然，轻松了许多。雨后的天空碧蓝俊逸，清爽宜人。一架七色的彩虹桥横空出现在云雾里，悬浮着夺目的光芒。几只洁白的鸽子掠过楼顶，又刹那消失在云水桥畔。

州的眼前滚过露水的晶莹，那是鸽子滴落的眼泪吧，那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和平？他肃然静默。蒙娜丽莎可还会微笑，为何漫天卷过硝烟和战火，饥饿的涕泣，天真茫然的眼睛……

砰砰——砰砰，敲门声打断他的思路。今天家里的人都出去了，不可能这么早就回来。自从然走后，州不想去上班，一连几天在家里待得很安静，也没人来打扰他的平静和反思，或许大家都知道这样对他更好。

“会是谁呢？”州狐疑地把门打开。

“哦，是你呀！”州平和地点点头，“快请进，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好友菲儿。菲儿尴尬地笑笑，走进屋，坐在床上。州搬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坏坏地笑。

“你是不是想我了，只不过几天不见，就跑来看我？”州眯着眼睛说。

菲儿的脸微微泛起霞晕，她沉下脸说：“本来我不该问，可是我们是哥们儿，所以我得问问。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其实也没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是蓝的，海是咸的，地球是圆的，谁离开谁都行。反正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手了！”州满不在乎地晃着头。

“住口，你这个笨蛋！”菲儿瞪着眼喝道，“你快把她找回来，否则你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走了，你反省一下吧！”菲儿拉开门，径直走去。

州凝视着门，刚才不可一世的样子一扫而空，像只斗败的公鸡，低下脑袋。

第二天一大早，州就到长途汽车站买好去然家的车票，要当天赶往然的家，乘车大约需要五个小时的路程。州顺着人流登上车，车上的人挺多，空位已不多。南来北往的，背包担担的，男女老幼，各类衣着的旅客熙熙攘攘，一片喧哗。他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坐下。不知为何，他一靠在椅背上，两个眼皮就直打架，感到全身疲惫，天旋地转。可能是昨夜又没睡好觉，所以他并不理会周围的噪音，沉沉睡去。

“叔叔，可怜可怜我吧，给我点钱！”一个胆怯无助的童声响起。

州一下惊醒，抬头一瞧，一个衣裳破旧、身材瘦弱的小男孩正用乞求的眼神盯着他。他的心禁不住一颤，似乎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生活的窘迫和彷徨，想起了曾经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于是州毫不犹豫地掏出十元钱交给小男孩。

实际上，州也知道这十元钱并不会给小男孩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帮助，可州还是想唤起更多的人的同情和良知，让更多善良的人们救救这些在生存空间里挣扎的孩子。因为孩子就是真、善、美的化身，孩子就是人类的希望和奇迹！

小男孩的眼睛一亮，乐滋滋地接过钱，鞠个躬，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小伙子，你的心还真的挺好！”旁边一个四十多岁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笑着说，“这孩子常在这里讨钱，都习惯了，听说还有人唆使他这样骗钱。确实挺可怜的，可还是不应该给他钱才对。”

州看看中年人，没作声，心里却暗暗发紧，隐隐作痛。为什么会这样？其实他也缺钱，也是在芸芸众生里拼命挣扎的一个。

车启动了，沿着蜿蜒起伏的公路奔向远方，两侧葱郁的青纱帐，苍翠的树林，干裂的荒岩，斑驳的山丘不断地跃入眼帘，惹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有云挂在眼前，像一块白手帕，召唤着归乡的游子。

车还在奔驰，茫茫的天空，茫茫的大地，茫茫的万物。一切都在岁月里变得渺小，变得无奈。而生命，生命又是何其的微茫和短暂，似乎真的就是一瞬间的记忆，大自然不断地变化才是永恒，生生不息，亘古不灭！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州的脸上，随着车的摇摆，他的困意又袭上来，促使他闭上双目，可脑子里还在浮想联翩。州分明感受到生命的一种原有的力量，一种贯穿于血脉的无限能量，一种无限朴素拓跋的美，令他为之深深动容，深深震撼。后来，这种东西构成了他创作的基点和源泉，带给他荣耀，更带给他悲剧。

（二）

车到站已是下午时分，州下了车，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这是一座普通的北方小城，虽比不上大都市的繁华热闹，可也有一番风土的韵致。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正是现代都市文明与大自然相互融合的产物。

车站附近这一带属于城中心一角，街道上人不少，沸沸扬扬，路面还算是整洁，只是有的部分已出现凹凸和裂纹，需要修缮。

楼群、店面已略显陈旧和暗淡，颜色脱落了一些。只是还有大大小小的广告牌鲜艳耀眼，昭示着现代都市文明的气息和活力，其中，中国联通的广告语“沟通，从心开始”最为醒目。树木、草丛不规则地点缀在街道边，荒疏影碎，隐隐有教堂的钟声悠悠传来。

“沟通，从心开始”州喃喃默念前行。他记起电影《大话西游》里周星驰的经典告白：“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珍惜。当我失去它的时候却后悔莫及，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可我真的好想珍惜，为什么要让我如此轻易地失去？州很想这样问问紫霞仙子，上天为何如此安排，决定了此生的擦肩而过。

我应该找她回来，一定！州给自己鼓劲。州循着模糊的地址，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然的家。

然的家就在城中心边缘，那是一片灰白色的旧楼区，属于工厂的家属楼，她的家在六栋二单元四楼一号。

州顺着光线昏暗的楼道向上攀登，楼道里堆满了杂品，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排前进。尘土混着各种气味不断地向他涌来，使他有些不适，可他仍然要向前，然似乎就在门口，文雅娴静的伫立守望。

州来到门前，像当初那样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铁皮门，好半天门没有开，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你，你找谁呀，有什么事？”

“我是然的朋友，我来看望她。”州惴惴不安地回答。

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十七八岁清丽的小女孩探出身子，她的长相有些像然，胳膊上还带着一块黑纱，特别是那一双冷漠绝望的眼睛让州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州忍不住放肆地盯着她的眼睛，恍然似曾相识一个世纪。

“我的姐姐走了，临行前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小女孩儿和空冥的声音一起消失在昏昏的楼道里，门又关闭了，一封信落在州的掌心，上面写着州亲启。

长长的昏昏的楼道，宛如一道穿透风尘的孤寂，冰冷黑暗的淹没所有的温度和情感，没有风，没有月光，只有无尽煎煮的麻木和空旷，沉积下怀念，沉积下未来。

州借着光线，拆开信封，是然娟丽的字体。

州，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远方。人世间不是每两条直线都会有交点，不是每个交点都会相遇，也不是每次相遇都会有完美的回忆。痛与别离，滚滚红尘中多是如此吧！

州，我始终不后悔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感谢与你相逢的瞬间赐予我刻骨铭心的爱恨缠绵，这样的过程已经足矣，已足够让我怀恋今生，让我们怀着祝福问候彼此今生多珍重！

州，在我回来之前，我并不知道我的母亲已经病逝。因此一夜之间，有太多太多的改变让我无法面对，我必须重新选择远方，为自己的灵魂找一个缺口，用来感受阳光的温度，感觉泪水的深度。

州，请你不要来找我。如果缘定的今生能够再次相逢，我们还会在一起。这是信念，也会是宿命，我们无法抗拒和逃避。

州，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让我们在思念里相互慰藉，来迎接下一个奇迹的出现！

然州怀揣着信又乘上车，踏上了回家的路。这封信贴在他的胸口成了一块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疤，时时地隐隐疼痛，每一次跋涉，都在泪水里寂寞地挣扎，所有的希冀只为那一场流星雨，雨夜芭蕉。

州病了，这次真的病了。

他一回家就感觉全身像火烧一般灼热，一头栽在床上全身酸软，不愿再动。神志迷迷糊糊的，呼吸困难，还一阵阵地干咳，几乎无法进食。家里人手忙脚乱地给州盖好被子，吃些退烧、消炎的药，好一通按摩。半天州的神志才清醒了一些，但仍是咳喘不停，水米难咽。家里人要把他送往医院，他硬是不去，总是说养养就好，养养就好。可养了好几天状况仍是老样子，不见起色。

这天午后，州在母亲的帮助下吃过午饭，上床盖好被，休息了一会。小屋的门悄悄地开了，菲儿和林子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大堆水果。

“哦，是你们呀！快进来，随便坐，吃水果。”州的眼光一亮，连忙起身拿起床头的水果，抖擞精神招呼。

菲儿和林子摆摆手让州躺好，把手里的水果交给州的母亲，各自搬把椅子坐在州的床前。

“好点了吗？”菲儿关切地问，眼里布满了柔情。

“好多了。只是现在我躺着，你们坐着，感觉特不好，有点像瞻仰遗容。”州勉强笑笑。

林子扑哧笑了。“哪能呢，哥们儿，你会没事的。”林子挽挽袖子说，“我们都支持你，阎王要是收你，我们还不干呢。”

“别说不吉利的，根本就是没事！”菲儿嗔怪林子，“你就不能讲点开心的？”

“好——好——”林子想了想，“对了，下个月初，港台及大陆的明星要举行维纳斯之夜演唱会，我们一起去看吧！”

“不错，好主意。”菲儿上前拉了拉州的被子，顺势把一张纸条塞进州的手里，“你就去吧。”

州有点儿心动，只好点点头，又指了指床头的水果，让他们吃。

“好了，我们得走了。你好好养病，多多保重了。”菲儿向林子使个眼色，两人起身告辞，州的母亲把他们送出门。

“这姑娘还真的不错，可惜已经有人家了！”州的母亲叹口气，念叨着，进屋帮州盖好被，又去做家务了。

（三）

州等母亲出去了，拿出纸条来仔细地看：

州：

每个人一生中要经历许许多多的事情。美好的，痛苦的，茫然的，寂寞的……可无论如何这些都是生命必须要去面对的现实。

每一段生命的历程，必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尽管许多我们并不情愿，但也必须要去接受的。

有人说成熟是一种无奈的沧桑。我想岁月洗礼后的成熟才更具有伟岸、超脱的力量，那种睿智、深沉、坚实的力量将是无可超越的利剑，将会无坚而不摧，无往而不胜。

州，我知道你受到了挫折。虽然我不太清楚原因，可我能真切感受到你绝望的呻吟。我希望你能够从新站起来。因为还有爱你的人在你的身边关心你，帮助你。你没有理由让大家失望。况且，然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毫无斗志，一团死灰，相信她也会为之痛心的。

州，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心是成长的源泉，年轻是飞翔的天堂。正因为我们还年轻，所以我们有资本从头再来。不要在悔恨里追问昨天，只要在现实里把握今天，明天的朝阳就依然火红！

赶快振作起来！还有梦做你的翅膀，只要摆脱自己的枷锁，就能够获得整个的蓝天。蓝天下我们将与你同在。

州看着看着鼻子发酸，可找不到流泪的感觉，阳光夺得刺眼。

“我明天应该上班了。太久了，太久了。”州咬着牙想，仿佛刚刚从一部电影退场，还意犹未尽，而下一部又要开幕了。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州又照例上班、下班，步伐坚实从容了许多，笑容也渐渐爬上了眼角眉梢。而菲儿和林子也像从前一样与州说笑，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日子顿时松弛安逸起来，循着惯性的轨迹向前奔跑着，或许世界上的事情原本就是如此，再浓烈的东西都要归于平淡。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州开始注意菲儿。

以前，应该说州并没有真的把菲儿当成女生，似乎只是把她当成哥们儿，一个不谙世事、嘻嘻哈哈的疯丫头，一枚开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