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我的名片,有空再联系吧!”林嘉爽快地递过她的名片。
这个时代,不知道谁发明了名片,还真的是方便,就是明着骗也方便。州接过揣在怀里,脑子里胡乱琢磨,用力地让林嘉的身影在记忆里消失,离开杂志社。
午后的气息还在发酵出汗的气味,州不愿回家,晃荡在街头,跟着孤零零的影子一同散漫。回家和外面是一样的,州哼着那首《曾经最美》,一步一摇。
不能哭喊已破碎,曾经的最美,独自一个人,熟悉的街,别问你在想谁。
不去追悔已憔悴,爱过的机会,真实已粉碎,人是已非,还有什么最可贵。
他走累了,就坐在道边的石头上休息,望着街上的景致发呆。
休息过后就又开始征程,恍惚感觉是往家的方向。暮色浅浅清凉,余温烹煮寂寞。州接近自己所住的小区,他疲惫得不愿再走,带回两袖清风,一片灰白。
这时,州看见前方一位男士搀扶一位女子蹒跚向一辆银色捷达走去。那女子步伐较乱,似乎喝了不少的酒。猛然间,那女子拨开男士的手臂,向着州迎面跑来,那男士也随之追过来。州的眼睛有些近视,从轮廓看这人很像然,但他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女子身边的男士长相还好,颇具绅士模样。
女子一个箭步冲过来钻进州的怀里,抱住州。州闻到她身上酒和化妆品的味道,脑子轰轰作响,全身僵硬,木木地瞧着那个男子跑到面前。还没等州开口,那男子慌忙摆摆手说:“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要送她回家的,没想到她会跑开。”
(四)
“呵呵,姐夫,我开玩笑的。”那女子放开州,对着两人大咧咧地笑。
什么姐夫?州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一连看了那女子十八眼,终于记起那是然的妹妹。“姐夫”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近乎颓废的神经。
“姐夫,我叫蓝。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快帮我去拿包裹。”蓝并不见外,拉着州向车走去。
州面如黄土,口里像含着黄连,只得顺着蓝的性子来。
“还是我送你们一程吧。”那男子善意地邀请。
“不必了,快到家了。”州断然拒绝。他对那男子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州打开车门,提起蓝的包。蓝拿起伞,摆弄着玩。
“再见了,请多关照!”男子把一张名片塞进州的手里,上车关门,一道烟已不见。
“大华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楚亚凡先生”州高声地念完,手一扬,扔在风里。州记起一则笑话:深圳的一座高楼上掉下一块砖头,砸到六个人,有五个是总经理,另一个副总经理。州一向轻蔑这些七头八脑的家伙,而此刻心里却添了一丝涩涩的感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也挺有道理的。鲁迅先生曾经批判的“精神胜利法”在今天的时代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因为这个时代的诱惑唤起的欲望太多,而人的力量能够获取的又太少,所以不得不寻求心里的解脱和安慰,否则总活在心里失衡的世界里是早晚要发疯的!罪恶源于内心的欲念得不到满足。
“姐夫,咱们回家吧。”蓝嘻嘻哈哈地跟着州走。她感觉自己现在半梦半醒,非常的美妙,就像蜻蜓点水。
“你怎么来了?”州边走边盘问。
“我,一是投奔你们找份工作,二是出来闯闯,见见世面。”蓝干脆利索。“对了,我姐还好吧。要是你欺负她,我可是不会饶你……”
州心里堵得慌,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要是欺负就好了,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方。”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蓝吐吐舌头,把后半句吞回去。
她沉默,舞动着伞肆意地抽打道边的草叶、枝丫,噼啪,噼啪。州只是走,后背透心凉。无所谓了,一切已经至此。曾经拥有算是幸运的,不应再奢求什么。
“无所谓,谁会爱上谁,无所谓,谁为谁憔悴……”州唱起来。
州与人合租的房子是一幢刚粉刷过深黄色涂料的老楼,楼下有一个休闲用的八角小亭,四个不同形状的花坛围绕着它。使得不大的地方珠翠流彩,枝葱叶茂,环境宜人。他的屋是七楼,由于是顶楼,房租还比较便宜。他的隔壁邻居是一位时代的“摇滚青年”,平时总背着一把吉他。长头发扎成辫,很眩的旧牛仔服,阴郁、俊朗的脸,愤世嫉俗的表情,流露着极强的反叛意识。州与他并不熟悉,素无往来。他也没做过饭,他的门总是锁着,只是偶尔传来激昂的摇滚乐,还有不同的女孩子的谈笑,争执,打架。
州的耳朵一挡,不闻也不问,落得个清静。写作是一个人的事,也是最最寂寞的事,州可以进入忘我的境界。
州和蓝爬上楼,微有气喘。州打开外门,他的邻居还没有在。
州又打开自己的屋门,把蓝让进屋,坐在床上,把蓝的包裹放在床下。
“这就是你的屋子,还不错嘛,我要是也有这么一间自己的屋子就好了!”蓝把伞放在床下,开始仔细地欣赏州的世界。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你随便坐,我烧点开水,弄点吃的!”州转身走进厨房。
“这句话都老掉牙了,我的舌头都发麻了。现在流行的是要爱情,还是要面包,两者不可得兼。你落伍了,姐夫!”蓝大叫着,躺在床上。
听姐姐说这个男人还不错,还真的能够下厨,不过还得考验,蓝乐滋滋地想。她的头晕晕的,渐渐入梦。州的这间屋子和家里的差不多,只是陈旧些。门右侧靠墙是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的床头桌堆满书。床前靠墙是放电脑的桌,电脑旁边还有点空,是州的书桌,勉强可以用来写作。电脑桌对面靠墙斜着折叠的饭桌和两个凳子。床对面墙有窗,可以探望外面的天光。四壁空空,一盏昏黄的灯吊在头顶。
“喂,火车到站了。该吃点东西喽。”蓝隐约听到耳畔有人呼唤,惺惺然睁开眼。
州准备好饭菜。两碗热腾腾的方便面,一盘豆角炖肉,一小盘榨菜,闻起来扑鼻的香。
“快趁热吃,不够锅里还有。也没什么好吃的,改天咱们再改善吧。”州歉意地笑笑。
“真的好香呀。我得减肥,否则嫁不出去了。”蓝俏皮地咧嘴。
她坐在州的对面,大口地吃起来。
“你的姐姐和你是亲姐妹吗?”州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当然了。我们的父亲是小学老师,不过在我们小时候就去世了。我的母亲后来改嫁给现在的继父,一个嗜酒如命的混蛋。不过还能给我们母女一口饭吃,供我们读书也算有恩于我们,也不枉母亲含辛茹苦地照顾他这么多年。母亲这下也没了,我们就都出来,姐先走,让我后走,到你这里来找她……”蓝边吃边说。
州边慢慢吃,边静静地听,心里拧成一团,感觉碗里的面条很咸、很涩,如掺了眼泪。
“我的碗里有鸡蛋和火腿肠,你的为啥没有?”蓝奇怪地问。
“我吃方便面的时候不喜欢吃这些,个人的习惯问题。快吃吧,哪有那么多的好奇!”州故意生气。
蓝不说了,低头吃的速度也减慢了。吃罢饭,蓝帮助州收拾餐具,洗碗洗筷。
“厨房的大壶里有热水,你洗洗上床休息或看书吧,我还要写点东西。”州搬过凳子,把电脑向旁边稍微挪动些,找出纸和笔,准备开始自己的必修课——写作。
蓝瞧瞧床,脸一下涨开花。
(五)
“今晚我们不会是睡一张床吧,那我们不是……”蓝暗自嘀咕。脖颈都红了,好一阵才说:“我,我要换件衣服。”
州看到蓝窘迫的表情,明白了七八十,走进厨房。等到蓝喊好才进屋。蓝已换了一套白色的睡衣。
“不错,很好。真的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州戏谑地盯着蓝,不错眼珠。
蓝禁不住低下粉颈,逃向厨房,飞速地洗了洗,一头钻进被窝,脸对着墙,不敢看州。
“好吧,不逗你了。我该工作喽。”州哈哈地笑,开始写作。
蓝左思右想睡不着。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大的姑娘今晚要和这个陌生的男人一起睡,真是天大的笑话。蓝忍不住偷偷去看州。她发现一张英俊略显苍白的脸,两道淡淡忧郁、专注的目光,她深深地被吸引住了。州浑然不觉,正在自己的世界里意气风发,纵横捭阖,挥毫泼墨。
都笑斯人痴,谁解其中味!晨曦微露,在云层的夹缝间,一点丹阳停泊在不远处,向世界宣告新一天的来临。透过澄澈的玻璃窗,一线阳光射中蓝甜甜沉睡的面颊。蓝霍然醒来,大脑里轻悠悠的。她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慌忙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还好,完整无损。她的脸又涨得像个红苹果。蓝看看自己的身边,竟然空无一人。她又转头瞧,州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蓝忍不住又去端详州恬然的俊容,她发现州的睫毛很长,眉毛微弯有形,眼角有湿湿的晶莹。蓝起了怜爱之心,下床找出自己一件较厚的衣服,悄悄给州披上,这才安心地再次睡下,心里充溢着一团暖暖的感动。
当蓝再次被杂音吵醒时,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一张拆开的铁床。
州正从外边抱着几块床板子进屋。
“吵醒你了,再躺一会儿吧。”州又从外边搬进几块床板子,手里还有几根铁丝。
“我去热点早餐。一会儿吃过饭,我把床和床帘都安装好,我们再去买套行李,你就可以暂时住下来,等你的姐姐了。”州乐呵呵地说,“你也可以不用再担心我借机占你的便宜。你也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钻到你的床上去的!”
蓝真的想找个地缝躲进去,耳根子都发热。
“你在哪里买的床?”蓝装着若无其事。
“不告诉你。”州故作神秘。
“不说算喽。”蓝并不介意,“我有行李和床帘,已经邮到我本市的同学那里,拿回来就行了。”
“好的,省钱了。你不睡就起床,不要当懒猪啦!”州笑着又去厨房忙。
“谁是懒猪?”蓝不干了,一跳而起。
蓝起床收拾停当,二人吃过早餐。蓝给州当下手。他们从楼里的邻居借来工具,先用铁丝把床帘架做好,又把电脑连同桌移到门的左侧,虽然对门,但也是可以进一人。然后在原来电脑的位置刚好把床组装上,在床上方的屋顶用铁丝吊起床帘架。最后去蓝的同学那里把行李取回,一切就ok!
忙忙碌碌已是中午时分,两人并不感到饿,随便吃了一口。
“下午干吗,如何安排,姐夫领导?”蓝笑着请示。
一提“姐夫”这两个字,州心里就悻悻的,又无法说出口。
他看看蓝那水粉色的花被,上面还画着十二生肖的床单,低头寻思片刻说:“休息,休息一下,一休。”说罢扑到自己的床上,闭上眼。
蓝过来搡搡州说:“我还不想睡,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干待着望天吧。”
“那里不是有很多书嘛,随便看。”州闭着眼敷衍。
“不,我要看你写的文章。”蓝撅起嘴。
“那不是在桌上,随便了,大小姐。”州漫不经心。
“爱理不理,不理拉倒。”蓝气鼓鼓,开始翻看州的东西。
“哎哟,这首不错呀!”蓝特意的大声嚷嚷,接着响亮地念道:
缘定
是谁缘定/又一次偶然/又是谁缘定/这一次美丽
风过耳/昙花一笑/紫百合青青如许
蓝蜻蜓/还在守望吗/失去的/只是一个童话
与其让它湮灭/不如印出回忆/梦中的小纸船/满载一帆的红叶
诗还睡在船舱/灵魂微笑着摇桨/缘定了远方/只有再会
浅浅/浅浅的漓江/一绢火焰/可是/可是那缘定的眼泪
缘定/或许/一切/一切
州听着听着央告:“拜托,不要再念了,感觉不对!”
“喂,姐夫,你这首诗是不是写给姐姐的?”蓝笑嘻嘻地说,“姐姐是不是因为你的诗才爱上你的?”
州无言。沉默是最好的防卫武器。
“你的诗我不是很懂,散文、小说还可以。文学怎样才可以大众化?”蓝试着建议。
“唉,一言难尽,曲高和寡!”州仰天长啸,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算了,还挺多愁善感。”蓝叹口气,又说,“哈尔滨有没有什么好地方,让我开开眼界。”
“有,太多了。”州念叨着,“始建于1898年的中央大街,那是哈尔滨最繁华的商业街。汇集了文艺复兴、巴洛克、折中主义等多种风格的建筑艺术长廊,以其独特的欧陆风情,鳞次栉比的精品商厦,花团锦簇的休闲小区而著称于世。
中央大街终点广场的防洪纪念塔建于1957年,由圆柱体的塔身和附属的半圆形古罗马式回廊组成,协调壮观。塔身的浮雕再现了当年浩瀚磅礴的战胜洪水的场面。塔顶的工农兵和知识分子的圆雕,树立了抗洪英雄的光辉形象。
防洪纪念塔背后就是源源流长的松花江,闻名遐迩太阳岛。
松花江浮光跃金,锦鳞游泳,是历史的老人河,我们的母亲河。
太阳岛上山湖相映,清泉飞瀑,亭桥映柳,风景如画,是旅游避暑的圣地……”
“确实令人神往。不过,我想去看海,领略海的伟岸与内蕴,听听海岸线千万年的声音。”蓝的瞳闪着兴奋的光点。
“行,让我睡觉,明天带你去看看哈尔滨的海。”州告饶。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蓝又仔细看州的作品,不再打扰。
(六)
州和衣而眠,不久进入混沌的梦乡。天是灰的,地是灰的,楼是灰的,墙是灰的。灰烬处走出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
两个孩子消失,幻出一颗迷惘的泪滴。
第二天,蓝很早就起床收拾屋子,做早饭。
“大小姐,你也太勤快了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呢。”州说完,又把头用被一蒙,继续睡。
蓝不理他,只顾干自己的活。等州被蓝叫醒时,屋子里已是焕然一新。书本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连窗台、电脑都被擦拭过,一尘不染。
“真的看不出你还挺勤快,值得表扬。good。”州大加赞赏。
“才知道,可我不懂鸟语。快起床吃饭。”蓝嘿嘿地笑,又去厨房盛饭。
州起床一切就绪,二人吃过饭已经是8点多。虽然饭菜简单,无非是米粥、馒头、咸菜,昨天的剩菜之类,但仍吃得津津有味。
生活的简单、快乐对两个人弥足珍贵,牢牢地刻在彼此记忆的底片。
“现在可以出发了,到哪里去看海?”蓝问。
“什么海?”州已记不清。
“就是你说的要去看看哈尔滨的海呀!”蓝很意外。
“哦,想起来了,我们开路。”州怪怪地笑,“不过,到楼下你要闭上眼睛,让我拉着你走。坚决不许偷看,也不许问,到地方就看到了。如果偷看、乱问就看不到,你可别怪我。”
“好吧,看你能耍什么鬼把戏!”蓝心里画圈。
二人下楼。州让蓝闭上眼,又觉得不放心,用准备好的手帕把她的眼睛罩住,拉着她的手向前走。蓝跟着州走,觉得自己原地转了几圈,然后向前走一段路,又爬楼梯。弄不清要去哪里。
渐渐,蓝感觉前面的风很大,她想可能是海风。
终于停下来,州向着蓝大声说:“已到海边,可以摘掉手帕看喽!”蓝喜出望外,赶快摘掉手帕,睁大眼珠,凝神观看。
顿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蔚蓝蔚蓝的天空,几片毛茸茸的白云就在眼前,伸手可及。远处的层峦翠嶂,红砖绿瓦,近处的高楼大厦,大街小巷,就在脚下,都变成微缩的艺术景观。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随着风飘扬起来。
“骗人,这哪里是海,这不是楼顶吗?”蓝翘起嘴。
“记得雨果的名言:比大地更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胸怀。”州静静地闭着眼睛说,“现在让我们闭上眼睛,共同感受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韵吧!”
州打开胸怀,对着碧空迎风张扬。蓝也慢慢闭上眼睛,学着州的样子张开双臂,静立倾听,不自觉已陶醉。
“真的很美妙,这就是万物的旋律,我就是海的精灵。”蓝自言自语,“或许,只有打破心灵的壁垒,才能获得这广袤的自由,这心灵的高度。然而,花花世界,鸳鸯蝴蝶,谁又真的能够摆脱这人世间的悲哀!”
州惊叹于这个小女孩竟会说得如此有哲理。海的精灵——埃米尔,非她莫属。
精神永远要构筑在物质的基础上。蓝感到肚子咕咕地叫,又饿了。
“骗人,罚你带我去街上转转,买好吃的东西。”蓝不依不饶。
“好吧,你想吃什么?”州只能同意。
“等我想好再说,不能饶恕你,大大的骗子,let’sgo。”蓝出溜跑下楼。
“你怎么也讲鸟语?啊哈……”州乐颠颠跟着。
街上总是很热闹。琳琅满目的店面、时装,造型各异的楼房、小区,嘟嘟的汽笛……远看还行,赏心悦目。置身其中,还真的是天旋地转。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都市文明的后遗症,日显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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