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刚刚放出曙光,空气里缤纷着粉白的轻雪。这是入冬的前奏,雪落到地面就不见了,留下雪的泪水,深入泥土的脊梁。州走出门口,快步前行,只求把一切抛在背后。大街上还没有路人,他的鞋滑滑的,趟出一串零碎的脚步。雪很凉,轻灵的沾上州的脸颊。州伸出手,托几片在掌心,用舌头舔着。他想喊,大声地喊,喊到声嘶力竭为止。可他喊不出来,喉咙里长了疮,溃烂了。州回家躺在床上睡到点灯,起床上网。他要撒网,他要捞条美人鱼聊聊。
(九)
舒正在网上,州打破了百味瓶,心雨交加。
州:在这样寂寞的晚上,我知道不该想你。可我还是想你了。
所有的风筝都滑落,我只是……
舒:诗人总是……
州:过得好吗,有没有想我啊?
舒:还好:)你在忙什么?
州:我抓了一把瞎米,你呢?
舒:我一直在想彻底地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换一种活法,洒脱而自由。
州:那很好啊,应该改变的,我也在考虑。
舒: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州:找点快乐的事干,或者彻底地放松一回,做个潇洒的单身贵族。
舒:不,你没明白。我想放弃现在的一切,因为我发觉自己总在打圈圈,转不出来。
州:不错,你想去哪里?
舒:我也不知道,我想当个青年志愿者去远方。
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舒:我看的书够多了,我在想怎样才能得到心里的满足。
州:树立新的生命航标。
舒:我希望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同时可以让自己到处走走,增长见识,开拓思维。
州:导游?
舒:不,导游我当过了。
州:空中小姐?
舒:我希望更自由一点的工作。
州:那就不好说了。
舒:我想去大理生活一段时间,那里至静至美,我去过一次。
州:那你如何生存呢?
舒:对啊,这也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州: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舒:这倒是。也许那里成了真正生活的地方就不会有想象的那么美了!
州:那我们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找一个值得我们去的地方,一辈子留在那里。幸福就在那里。
舒:太突然,我的心里一时还无法容纳你,给我点时间……
州:好吧,我等。byebye
舒:byebye
州睡去。大理的秀色尽收心底。风里浪花吹又白,雨中岚影洗又清。一碧障人的眼。淙淙的蝴蝶泉,冲刷着他袒开的胸肌,云接近胸口。从此,一连十几天,州一边上了发条似的进行创作,一边在网上等舒,可是舒没有任何音讯。
州也在思考如何彻底地改变自己。这天下午,妹妹打电话给州,要他无论如何回家一次。州匆忙赶到家已是傍晚时候。他进门的时候,母亲正闭目仰卧在床,形容枯槁。州感到母亲似乎是一瞬间就老成这样,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溢。
“妈,我回来了……”州抹抹泪,小心地呼唤。
母亲费力地睁开眼,深暗的眸里现出两个小亮点。“回来了……既然回来,就别再走了,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母亲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捶在州的心头。州忍不住失声痛哭,连同心底的淤结一起迸溅。
母亲眼里也噙满慈爱的泪光。哭罢,州安慰母亲休息,回头质问妹妹为什么不去医院,妹妹哆嗦地回答:“糖尿病挺重,钱不够……”
州垂头。他突然后悔,应该拿上那五千元钱。钱毕竟是钱,关键时刻可以让鬼推磨。第二天一大早,州把母亲送进医院,进行一番治疗后,留下妹妹照料母亲。他走出医院去筹钱,想到了陈主编,立即拨通了电话。
“喂,陈老师你好,我是州。我的诗稿审得怎么样了?”
“还差一些,再等等吧。”
“陈老师,我还有事相求……”
“你说吧。”
“我的母亲病了。我打算给她看病,想借点钱……”
“哦,母亲病了,严重吗?想借多少呢?”
“病情还不了解。就借五千吧,以后一定还您。”
“好吧,真是个孝子。不过,现在没有,过一天我让道南给你。”
“那多谢了,真的是太感谢了!”
“没什么,应该的。祝你母亲早日康复,再见了!”
“谢谢您,陈老师再见!”州心花怒放,祈求菩萨庇护,万事顺利。
今年是暖冬,一场大雪还是骤降而至。从早晨到黄昏,满天玲珑剔透的雪花浩浩荡荡,苍苍莽莽,席卷过万里边陲。北国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夕阳,夕阳里的树挂斑斓多姿。河流,河流如血,血脉里的洪钟响彻蓝宇。州从医院照料完母亲出来,他静静地欣赏着雪景,欣赏着余晖中的白茫茫,欣赏着沉寂的冬夜。
第二天,陈道南来找他,两人来到僻静处。
“真的感谢你和陈老师……”州满怀感动。
“没什么,先别急。我给你看样东西。”陈道南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州。
州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林嘉与楚亚凡上床的照片。
他惊疑地盯着陈道南,心潮澎湃。
“那个无耻的女人,背着她的丈夫已经玩弄了许多的男人,还有……”陈道南有些难为情,恨恨地说,“这次抓到她的证据,我想出口气,而你需要钱。你可以拿着照片和底片到她先生那里揭发她,获得报酬。我也就报了仇。一举两得,你看怎么样?”
“这不是敲诈勒索吗?”州厉声说,“如果不成功怎么办?”
“不会的。她的丈夫郭喻才是董事长和总经理。像他这样上流社会的人都是死要面子的,破财免灾。”陈道南干笑说,“况且,如果不成功,我也会把钱给你,也算给我出了口气。”
州不吭气,低目揣度着,他想到了凤凰山。
“你在她丈夫那里得到的可不仅仅是五千元,不过有点风险。”
陈道南接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据我所知,治你母亲的病恐怕这五千元钱不够吧……”
州的心里一悸,冷冷地问:“此外,还有附加的条件吧?”
“真聪明,州先生就是州先生,聪明人好办事。”陈道南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的诗集归我所有,你从此消失在这个城市,比如去……”
“好吧。”州妥协。他已经没有退路。
“可成不成功,你都得给我一万元酬金,少一分都不行!”州的眼睛又立起来,逼视着陈道南说。
他想起楚亚凡那张肮脏的脸,自己也算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十)
“行,好说。几天后,她的丈夫郭喻会从国外回来,到时候听我的安排,保你成功。”陈道南窃笑着,扬长而去,留下一长串沙哑的音符。
两天后的午后,在陈道南的安排下,州穿得厚厚的,戴着墨镜,拿着照片和底片,来到报业大厦的顶层,去见林嘉的丈夫郭喻。与州事先想象的差不多,一间大富豪级独特个性化设计的办公室,靠背椅上一个目光敏锐、棱角分明、气宇轩昂的男人,背后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墙壁,映出大千都市的奢靡和破落。
“你好,郭总。见到你真的很荣幸。”州过去亲切地握手,手有点湿润。
“你是哪位?”郭喻奇怪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起身握了握。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看样东西。”州递过那张照片,努力使自己保持良好的气质。
郭喻瞅了半天,不带任何语调地说:“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给我三万元现金,我把照片连同底片一起都给你。
否则的话……不好说了。”州也没有任何的语调。
“ok,成交。”郭喻严厉地说,“但是,你要立刻在这座城市消失。如果我再发现你或者底片,我就让你彻底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听明白了吧!”
“好的,成交,决不失言。”州缓口气,但没有放松警惕说,“一个月内我将离开。如果我平安无事,最后一张底片自会销毁。
不然的话,鱼死网破,你也很清楚……”
“小伙子,行,有一套。以后交个朋友,说不准山水轮流转呢。”郭喻的态度友善许多,变化还真的匪夷所思。
他叫人提了三万元现金给州。州接过钱,也友善地与之挥手告辞。州提着钱走出大门,心头并没有丝毫的惊喜,相反觉得命运弄人。他飞身登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出租车,在车里换掉一套装扮。他让司机在市里兜了几圈,确信没有人跟踪,才扔掉原来的那套衣服,又换了两辆出租车回到自己所租的住处。
一进门,州就缩进被窝,把头蒙上,让自己尽情地舒展在一团幽漆的黑幕。电话打来,是陈道南。
“得手了,恭喜,恭喜,记得自己的承诺哟。”
“你在门口监视我……”州的声音没有温度。
“我是不放心你,别把我的好意当成驴肝肺。”陈道南还故意地挑理。
州没有心情和他闲扯,大声地问:“那一万元呢,什么时候给?”
“都已经得手了,还想大小通吃,也太不自量力了吧。快走吧,否则结果会很糟……”陈道南哈哈地笑,挂断电话。
州慢慢地放下手机,嘴唇扭了扭。他又守在母亲的身边近两周的时间,母亲的病情基本稳定了,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他把母亲接回家,安排好,把大部分的钱留给妹妹,当做家里的生活费用,仅剩一点儿钱留在身上。他好言安慰过母亲,骗母亲说找到了好的工作,可以赚到大钱,又要长时间离家一段。母亲含泪同意,州出门,泪水已潸潸。
州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去远方。至于远方在哪里,他还没有计划。远方永远属于冒险家,永远属于人的心灵,会不会属于他,还是个未知数。
门这时被推开,林嘉悄然闪进来。她穿着件貂皮大衣,睫毛上坠着霜露,宛如聊斋里那美丽的狐狸精。
“为什么,请你告诉我?”林嘉苍凉地问。
“什么为什么?”州故作笑容。
“他一描绘,我就猜到是你,告诉我原因?”林嘉愤怒了。
“因为钱,因为……”州的神色僵硬地倏忽不定。
“钱,又是钱……”林嘉颓凉地发呆,眼里滚下泪珠,“那,那张照片是假的,我只是……只是和你那次……”
州瞪圆了眼球,眼球的边缘瞬间涨出泪水。他猛地冲过去,抱住林嘉,发狂地亲她的颈,亲她的长发,亲她的脸颊。林嘉依旧僵立,一字一板地念道:“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我也是双鱼座的……”
州停下来,像被鬼魂附体般一下抱起林嘉,把她按到床上,注视良久。随后,又疯狂起来……
这一次,男人和女人都像受伤的野兽,相互舔舐着伤口。空气里有腥腥的味道。雾滑下,雪盖住别墅大半的容颜,曾经的光彩可见一斑。林嘉拖着浑噩噩的灵魂走进家门。郭喻走了,不会再回头,偌大一座帝国别墅仅仅容纳她自己。
她打开各个屋子的灯,各式各样的光线使整个别墅内顿时金碧辉煌。她走到梳妆台前,画画眼线,画画唇线。她瞬间又觉得自己的仪态是那样的做作,那样的拙劣,随即她又到洗浴间冲掉所有的粉妆。她锁上洗浴间的门,开始在浴池里放水。水叮咚作响,她的衣服一件件脱落,露出冰清玉洁诱人的胴体。
她躺进浴池,手指撩动水花。白净净的水花扬在空中,又淋在她的头顶。她唱起了童年的歌谣,唱起了过去的那首老情歌。
她记起了那个人。不对,应该是两个人。不对,应该是一个人。
她拿起浴池边上的一个刀片,对着手腕狠狠地割下去。她并没有感到疼。她盯着血浓浓地渗出。她看见了山尖那只尊贵的彩凤,浴血重生……
月落秋千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柔软的充满泥土芳馨的季节于一片静谧里悄悄绽放开来。山川、河流、湖泊仿佛一瞬间就换上春装,于一片明艳的俏绿里喷薄出无限的生机。田野上一望无垠的麦浪翻滚着,将星辰罗列的城镇、乡村一一淹没。这些木桩混凝土的东西在大自然面前是何等的微乎其微。
那圆润的旭日掀开缭绕的云幔,暖暖地将深情传向四面八方。小孩子们拥着甜蜜的童年安眠,他们应该是幸运的,大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回的生计。
赶春,所有的人都在赶春,春却已然从面前溜去。春在哪里,顺着层层叠叠的榆树的缝隙望去,在街区花园一角的空草地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独自荡着秋千。那是不大的一块草丛,嫩嫩的草色油油亮亮的,逼人的眼,两个秋千,一把休闲长椅随意摆放进去,十分的闲适安逸。
(一)
旧的一年又如此的怀着惆怅走去,洪荒里撇下深情的一瞥。
天地间是亘古恒久的梵音,浩浩渺渺,延绵冗长。雪很大,一片片排布在斑痕累累的原野上,转瞬间已是厚重的一层,掩埋住无数细碎枯叶的骸骨,倔强的树桠开裂了肌肤,迎着凛冽的风寂寥地张狂。雾浓酽地包裹住一个人黑幽的身形,瘦骨嶙峋的他跌跌撞撞,面色惨淡,眉宇深拧,两道幽怨的目光直通向前方。他的脸型方正,五官清癯,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称得上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天空阴白得发亮,在他周围的不远处不断有野狼发出干号,还有狐狸谄媚的笑,令人心惊胆战,可他毫不在乎,仍旧在走。
突然他的身子一晃,一头栽进雪堆。寒气、饥饿立时遍及他的神经。他感到四肢酸软,脚趾痉挛,知道已经难以支持下去,干脆把眼睛一闭,等候死亡和黑暗将他吞噬的那一刻。
风雪是无情的,还在肆虐,渐渐要把他埋葬。他的躯体僵直起来,他的意识在游离,但见黑灿灿的雪点在惶惶地凄唳。这时半空里骤降一个光环,罩住他的全身。雪野上顿时升起一团皑皑的锐气,那光环在不停地时大时小,变化莫测。锐气也在不停地伸展,惊跑了山野里的百兽。
他觉得全身如浴温泉,鼻息中有茉莉的香气。他的血脉流速加剧,通畅开来。他苏醒了,眼前出现了一架冰雕玉砌的拱桥,桥上两只驯鹿拉着一张雪橇恍惚而至,轻飘的鹿铃声不觉于耳。
雪橇上是一位面色祥和的白胡子老人,老人身穿红袍,头戴红帽,手里拿着一个白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着什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圣诞老人!他暗自揣测。
“孩子,今天是圣诞节。你是最后一位还没有接到圣诞礼物的孩子,你想要什么样的礼物呢?”老人的语气格外的慈爱,“无论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的!”
老人说罢,打开布袋,他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株奇特葱翠的圣诞树,树上坠满珍稀罕见的各种礼物,令他的眼光都为之散乱。
他呆呆地出神片刻,轻轻地摇摇头。老人不禁一愣。
“我想也种出这样的一株圣诞树……”他的眼里满是憧憬。
老人微微一笑,手一招,圣诞树收缩成一粒晶莹剔透的种子,慢慢地飘落在他自己的手心。
“种出这样的一棵圣诞树可是要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的,你能够承担得起吗?”老人怀疑地问。
“我不怕,我什么苦都不怕,我一定可以成功的。”他的信心坚定。
“好吧,将这粒种子植在真、善、美的沃土里,用甜的泪水和咸的汗水来不断地滋养它,就会长出这样美丽的圣诞树,实现你一生所有的愿望。”老人亲切地答道。
“怎样才可以找到这样真善美的土壤呢?”他很迷惑。
“只要你学着去爱,爱自己,爱别人,爱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你会找到的。那片灵秀纯洁的沃土就在你旅途的前方,等待着天下有心的人。请相信上帝将与你同在!”
老人的话音落定,雪橇带着他消失在灵光萦绕的桥头。整座桥顷刻间化成了一件斗篷披在他的身上。雪不知道什么时间停了。
天晴和开朗起来,那种子在天空里左右上下摇摆。
他伸出手召唤种子,种子轻巧地跳到他的手心,开始加速旋转,而且越来越快。形成一团光斑。随之从光斑里发出一道水银的光柱,直刺长空,似乎将天空戳出一个洞。洞里放出一个漩涡,散开万抹霓虹瑞彩,与此同时,千万只丹顶鹤从四面八方飞来,簇拥在他的周围载歌载舞,尽显风情。
他的耳畔奏响那首著名的《平安夜》,他手心里的种子在悄悄地生根发芽,闪着橙明的光晕,他兴奋不已。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劈过天际,所有这些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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