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琪瞬间头脑又清醒过来,记起自己会游泳,于是轻展四肢划动着浮出水面。这才看清楚那个人是少华,他手刨脚蹬,一通乱扑腾,眼见着往下沉,口里还呼喊着亚琪的名字。
亚琪心里又惊又热,来不及细想,奋力向少华游去。此时船夫也跳下水来救少华,两人合力将少华拖上岸。亚琪将少华平躺,喊着他的名字,活动他的手脚,按压他的心脏,进行急救。少华依然僵硬,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亚琪眼里急出了泪水,她想起了人工呼吸,也顾不得什么男女羞耻,掰开他的嘴,用力往里吹,然后再按压心脏,交替进行。
半天少华仍是没有反应。亚琪愣愣直起身,手摸着少华湿淋淋的脸,喃喃叫着少华的名字,泪水刷刷流淌。她发觉船夫傻乎乎地就站在身边,便对船夫大吼一声:“还不赶快叫人来,送医院。”
船夫吓得转身刚要跑,却听少华的咳嗽声。亚琪大喜过望,扭头看见少华苏醒过来,禁不住抓着少华的胳膊破涕为笑。
“你怎么这么傻,明明不会游泳,却要拼了命来救我,你何必要这样呢!”亚琪的语气里带了暖暖的甜味。
少华喘息着说:“所,所有的一切只因为,我爱你,而且我希望这份爱没有期限。”
“少华!”亚琪哇的一声扑在少华身上,痛哭出来。
船夫悄无声息地溜走,少华的面上露出舒心的笑意。风很轻,二人的衣服很凉,二人的心很暖,暖遍全身的经脉。
哭尽散了,亚琪搀扶少华起来,两人互相支撑着向南湖公园外面去。走累了,二人就随处而坐休息。亚琪顺理成章地靠在少华的肩膀,少华很自然地搂住了亚琪的纤腰,俨然成了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
四周的桃红柳绿,鸟语花香都在为他们祝福,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长亭畔,幽径边,轩窗下,都洒下二人濡湿的水痕和相偎的倩影。一朵羞答答的蝴蝶兰在静悄悄地开放。
(六)
二人出了南湖公园,亚琪坚持说要先送少华回去,少华应允了。他们找了辆出租车去少华的住处,司机见二人一副雨打茄子的狼狈模样,打趣问,是不是被湖水煮了?少华只好笑着解嘲说,还没有煮熟,反倒学会了狗爬。逗得亚琪忍俊不禁。
两人到站下了车,相偎着穿过一段短胡同,来到一户砖石的农庄小院。黑漆漆的门虚掩着,左右贴着陈旧的对联,字迹已经模糊,但仍是可以辨别。上联是“福旺财旺运气旺”,下联是“人兴家兴事业兴”。
亚琪看看笑着对少华说:“可惜没有横批,你说说看。”
“不敢在才女面前招摇,还是你来吧。”少华佯作谦虚。亚琪稍作思考,脱口一句:“兴旺发达。”少华挑指头笑了笑说:“还不错,这对联好像是贴倒了。”亚琪仔细瞧,也笑了。
两个人进了门,正面堂屋三间,东西有厢房,堂屋后面似乎还有房子,似像又不像四合院,屋里均有人影晃动。地面青草覆盖,石板路交错着将它们分割。西南角有一架葡萄,院子正中有一块花圃,种着栀子花和一些不认识的花,缕缕花香中隐隐有蜜蜂的嗡嗡。
少华领着亚琪沿着石板路穿过天井,来到后院。后院并立三间房,正中有一个菜园,种着生菜、豆角、茄子等蔬菜,丝丝的青藤爬满了竹架,招摇着生气,脉脉菜香混着泥土味,惹人陶醉。
少华拉着亚琪来到中间的屋子,少华开门,啪嗒点亮灯,二人进屋。屋里仍然是简单的,外间是厨房,里间是卧室,物品摆放得还算整齐、干净。从锅碗瓢盆看有一阵子没有做饭了。
亚琪让少华换换衣服,上床躺着,自己来做饭。少华说好,走进卧室,关上门,不一会儿就换了一套出来,拿着个塑料包递给亚琪。亚琪正很不适应地刷锅洗碗,见到少华拿来的东西,脸一红,低头走进卧室,一会儿就换了件蓝裙套服,妩媚生娇。只不过面上有点窘迫,她不清楚少华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又不好启齿问。
“你到里边歇着吧,也累了。屋里有电脑,可以听会儿音乐。
我煮点饺子,马上就好。”少华并没有瞅亚琪,只顾忙乎着干活。
亚琪只好进卧室,这间小屋和在烟雨阁的宿舍差不多,空空的四壁,仍然是电脑、床、桌、凳和日常用品,多的似乎就是低垂的苹果绿窗帘。亚琪坐在电脑前,她发现了那个干瘪的苹果。
她想起自己穿的蓝裙子,内心平添许多甜丝丝的感伤,像这样至情至信的男人太少了,好男人谁不抢呢,她这样想着。
她的确累了,坐在床上斜靠着被垛,似醒似睡,晕晕入梦。当听到少华的叫声时,少华已经在小桌上准备好了两小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两个盛着调料的小碗,两套餐碟、筷子和勺。亚琪洗过手,二人谈笑着吃饺子,如过年般热闹。
好吃莫过饺子,舒服莫过躺着。两人吃完饭,梳洗完毕,上床休息。亚琪撒娇地躺在少华的臂弯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少华并没有什么丰富的表情,也不清楚在想什么。亚琪睡得很沉,也很舒适。当她恍恍有感觉时,她发觉少华已不在身边,屋里很黑暗,一双幽瞳正坐在床头盯着她。亚琪心跳加速,猛坐起来。
一只手划燃了一根火柴,借着火柴微黄的光线,亚琪看到了少华温情注目的脸。少华点燃桌上的一根红烛,亚琪看到面前的桌上有一瓶红酒、几盘西式佳肴、两套西式餐具。少华双手背在后面站立,不知道在耍什么宝儿。难道是……该不会是……亚琪不敢想象。
只听少华深情款款地说:“请问亚琪小姐,可不可以回答我三个问题?”亚琪机械地点头。
“第一个问题,亚琪小姐愿不愿与少华先生共度这烛光晚餐。”
“我愿意。”亚琪的声音有点喘。
“第二个问题,请亚琪小姐闭上眼睛。当少华先生让亚琪小姐睁开时,告诉少华先生看到了什么?”
亚琪合上双眼不久,少华说ok可以了。亚琪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屋里的灯已然亮了,四面的墙壁上开遍了雨后的玫瑰,含露欲滴。少华的左手举着一支娇艳的红玫瑰,春光灿烂,但右手还背在后面,不知道还藏着什么。
少华轻轻地说:“墙上是九百九十八朵,这是第九百九十九朵,送给你!”亚琪接过玫瑰,泪润湿了视线。
“亚琪小姐还没告诉少华先生看到了什么?”少华继续说。
“天长地久。”亚琪的声音发抖。
“第三个问题,亚琪小姐愿不愿意嫁给少华先生呢?”少华说完,单腿跪地,做出求婚的姿势,不过显得有些生硬,之后把右手的一个红色小盒端到亚琪的面前。
亚琪沉吟不语,眼里颤动泪光,好半天才说:“给我一个理由。”
“我爱你,而且,我希望这份爱没有期限!”
亚琪的泪水涌出眼眶,哆嗦着接过小盒,打开来看,里面竟然空空。只听少华软语深情地说:“我现在没有钱给你买钻戒,可里面放进了我的真心,代表我心永恒,请你不要拒绝一份真爱。”
亚琪跳起来,没有穿鞋,就扑进少华的怀里。她的唇火辣辣地吻在那张充满期盼的脸上,蜡烛也被打动了,淌着血色的眼神。
吻了良久才分开,二人关上灯,享受这烛光晚餐。酒色、烛光、俏面,伴随泪的情人夜才最美!
酒过宴罢,亚琪微有醉意,慵懒地扑到床上。少华面露霞光,脱掉上衣,赤裸出上身。亚琪一见,两腮更绯红,忙说:“别,我们还是等……等到新婚之夜,再……”
少华嘿嘿地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是想让你看看我胸上的这朵花!”
亚琪闻听更觉难堪,强作无所谓的样子看了看,奇怪地问:
“这是我们江氏家族最重要的男人印记。名叫半枝莲。我只知道除了我的父亲、兄弟、表哥以及一两个关系特殊的人有,其余的人是不会有的,你怎么能有?
“我嘛……”少华想了想说,“我听我的母亲说过,在我小的时候,好像是我的父亲救过一个人,那个人给我的身上文上了这朵花,说是以后再报答,之后就失去了联系,我们全家也没当回事。”
亚琪的眼睛一亮说:“这么说应该救的是我的父亲,那我真得让我的父亲好好答谢你才对。”
“答应我,不要再提及此事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能够嫁给我已经是最好的恩赐了,我也不想再奢求什么了。不过,我有点等不及了,不如今晚就……”少华说着就往亚琪的身边凑。
亚琪把身体移开,背对着少华柔声说:“我答应你。不过,今晚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少华只得悄悄在亚琪身边躺下,不敢随便乱来。只听亚琪又说:“十天后是我父亲的生日,我们就和他说结婚的事情,怎么样?”
少华答应一声,把被子铺开,给亚琪和自己盖好。亚琪的心里充盈着幸福的蜜露。作为受过西方多年教育的时代女性,她的骨子里还是比较传统的。透过窗帘,她看到“春到人间人似玉,风吹月下月似银”的奇妙幻境。
当漫天的云蒸霞蔚以任何一种优雅的姿态席卷过眼帘,他看见万点流虹里哗啦啦飞出一群雏燕,跟在最后的那一只似乎就是自己。
曾以为一直会陪着云流浪,寻找带黑色泪痣的瞳仁和苍翠里寂寞的种子。
曾以为生命漂泊的决绝如一串串片断,将扯碎的记忆逐一封存,唯有留白永恒。
曾以为午夜场里只有一个观众,对着空空的影片交谈,却看不清迷幻的容颜。
曾以为……
而今,仿佛就在一瞬间都彻底地改变,但他的内心仍有一道厚重的屏风,隔断莫名的情丝。身份、地位、财富、学历、背景,他不明白,好像也无从明白是怎样的心结,隐隐不安的是所有的意象随时都会坍塌,灰飞烟灭。
他背靠在车座上,抬头仰望着挡风玻璃外,沉闷不语。在他身边的亚琪快乐得像个公主,哼着歌愉悦地开车。他们容光焕发地去参加江玉博的生日宴会。经过这么多天的耳鬓厮磨,亲亲我我,少华和亚琪似乎有了如胶似漆的和谐美满。相对而言,亚琪似乎陷得更深,少华直叫人捉摸不透。
车停在一座庄园前的宽敞空地上,这里已经停了许多名牌跑车。少华拎着送给未来岳父的礼物下了车,亚琪把车子停在专门的停车位,然后,二人并肩沿着流畅的甬路向里边走。
(七)
这是一座绿色别墅,遍布着风姿绰约的花卉草木,据说有些已是百年灵木。古铜色的铁艺围栏,每个围栏柱上都有一盏小巧的荷包灯。门左右两侧均有一个花园,一个叫天竺园,一个叫地灵园。以浓缩的雕梁画栋、水榭歌台、奇峰幽谷为主。天井当院是一座水车喷泉,四周的锦鲤喷出的水帘里,陡峭的山崖间,挂着一个不停转动的白色轮盘。随意跳动的水流从轮盘里向外四射,像哪吒的风火轮,不过喷的不是火,而是水。绕过喷泉,浓阴掩映下是一栋古堡式的二层洋楼,其古朴宏大的建筑韵致极富法兰西的格调。阶前两侧卧着两只白玉狮子,威风凛凛,气势昂扬。
少华边走边欣赏,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亚琪只是走,因为这里的景致她再熟悉不过了。忽然背后传来呼喊小琪的声音,亚琪没有听到,继续走。少华却听到,禁不住一回头,吓了一跳,喷泉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正是那个郭喻,连忙扭回头,装着没听到。郭喻又喊了两声,亚琪这次听到了,转头发现郭喻,立时乐得像个小姑娘,告诉少华等她一会儿,一会儿给她介绍郭大哥认识,说完连蹦带跳地跑过去,像只小燕子。
少华心里不是滋味,嗓子里憋着一股火,但必须要躲开。他走上台阶,背对着二人东张西望。
“你找谁啊?”从玻璃门里闪出一个女人惊疑的面孔,两道清寒的目光盯着少华。
少华一愣,他认出这人正是江亚杰少爷的未婚妻,但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细腰玉腿,一身白色的长裙,一枝海棠花从左侧裙角伸向腰部,开得烂漫。肩上披着绒丝围巾,手上的戒指,耳朵上的耳环,银光闪耀。一股香水的暗流让少华鼻口充血,有一种腥腥的味道,大有汹涌的冲动。
“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欢迎不速之客。”女人脸上现出轻蔑的不解,声音阴淡。少华并没翻过神来。
“小曼,你怎么出来了,客人们来的不少了……”江亚杰人未到,声先至。
“杰,你看谁来了。”那女人转回头叫道。
江亚杰从门里走出来,刚见到少华并没有认出,仔细辨别起来,非常不悦地说:“你干什么来了,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吗?”
“我是来祝贺江老先生生日的。”少华缓醒过来,微笑以对,“看,这是生日礼物。”少华把礼物给二人看,以示友善。
“送什么礼物,本来我们就不认识。是不是想要好处?”那女人的口气有些刻薄。
少华正待反驳,旁边亚琪动听的声音传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见亚琪和郭喻并肩走过来。
“也没什么。”少华对着亚琪阳光般明媚地笑。
“都是一家人。我来介绍一下。”亚琪甜笑着逐一介绍一圈,大家相互的礼貌问候。少华发现了江亚杰二人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心里偷笑。他记住了那个女人叫杨小曼,也是豪门的大小姐。他也发现郭喻眼中诡异的笑,也知道了郭喻是亚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大哥,内心未免无限忧虑起来,但仍要春风拂面,不露一丝痕迹。
“都是自家人,快里边请,快里边请!”江亚杰的脸色变得很快,亲切地招呼少华和郭喻往门里走,彼此客套着。亚琪挎住少华就往里边去,郭喻等人也跟着进门。
前厅宽敞气派,两株巨大的富贵榕分列两侧,郁郁葱葱。三五个家人正在接待客人。迎面宴会大厅的门半开着,灯影交错,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欢声笑语,分外热闹,并且传出悠扬的萨克斯曲。
“亚杰,父亲他老人家在哪里?”亚琪问。亚杰说他老人家在书房休息。亚琪问郭喻是不是与她和少华一起见她的父亲。郭喻说要和亚杰先聊聊,让他们先去。亚琪只好拉着少华走进电梯。电梯里的荧光雪亮,四壁反射着幽幽的清光。亚琪发现少华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很有点古怪,也来不及细问,电梯到了二楼。
二人出了电梯,少华眼前瞬间闪过一个红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分明是一个女人的身形,似曾相识。少华以为是一个幻觉,掐了自己腿一把,自我解嘲地笑笑。亚琪并没有发觉。
走廊里红毡铺地,很考究。墙壁上贴着暖色的华丽板,刻着抽象的图案,营造起多维的艺术氛围。亚琪领着少华来到她父亲的书房门外,敲了敲,里边没有反应。侧耳听里边没有声音,他们悄悄推开门,走进去。桌上侧伏着正是江玉博,他并没有理会二人。他们蹑手蹑脚走到桌前,但见江玉博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口吐白沫,不由得惊恐万状。少华把手放到江玉博的鼻孔前试了试,轻轻地说道:“伯父,他停止呼吸了。”
亚琪身子一晃,哇地哭出来。少华赶忙扶住她,让她坐到椅子上休息。少华又仔细探查江玉博的四周,他发现江玉博手旁边有一张纸,字迹很清晰,落款处还有一朵半枝莲。
亚琪、亚杰:
你们已经长大成人。父亲对不起你们!因为长久以来,有一件事情我瞒着你们,那就是你们的表哥楚亚凡实际是你们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的母亲月茹是你们母亲的妹妹。
我为自己二十多年前铸成的大错,始终耿耿于怀,良心备受煎熬。现又加之病魔缠身,已是身心匮乏。
所以父亲不得不选择这样的方式,求得上苍的谅解,求得内心的安宁。请你们不要过于难过!相信你们能够理解父亲无奈的苦衷。
你们要好好善待你的表哥楚亚凡,把江家的家产百分之二十分给他,百分之七十你们姐弟平分,其余的百分之十给你们的叶枫阿姨。
你们的大哥亚轮不要家产,但他始终都是我的儿子,代我向他转达深深的歉意,父亲对他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也请他能够谅解。
今后你们一定要团结江氏家族的所有人,使江家长盛不衰,兴旺发达。
爱你们的父亲:江玉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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