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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的中国村》第6章 学过日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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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多轻巧!从他一出国,就开始踏上中奖的旅途了,历经磨难。从加拿大到美国,奖好总是和他开玩笑,不是差一个字,就是错两个数。在加拿大有种彩票叫“六,四十九”,就是四十九内任选六个数字作为中奖号,一周抽一次奖。头等奖很少低于一百万的,有时一连几周没人中奖,奖金就累加到下一轮。几百万的奖钱放在那儿,谁见谁眼红,没多少人不凑热闹,也没多少人不灰心丧气的。彩要是都让人们那么趾高气扬地领走了,彩票公司早就倒闭了,哪还有今天这样遍及北美的彩票电讯网络?老熊就是死不甘心这百万富翁的美梦!他把可能中彩的“吉利数字”都输进了计算机,还编了程序。那些数字,不是苛月的生日,就是侨侨的生日,没一个是他自己的。苛月根本就不信这穷人会有富贵命。就算是中了点钱,又能怎么样呢?这种男人,除了想娶三妻六妾的,还有什么可光耀的?

“这老婆就是俗!就会损坏我英雄形象。我有钱就干那盘小菜?就你这点心理智商,没中奖前就得把你换了。”老熊抗议道。

“你小子心慌慌个什么?英雄爱美人,美人缠英雄,自古有之,又不是什么丑事。你这英雄爱男人,不有病啊?”

苛月给了他两块钱玩彩票。他没舍得一人玩儿,还留了一块钱,硬是推着苛月也去买一张,哄着她说:“你小手抓宝,一准一个中!”

苛月早知道他手上的那张彩票是没戏了,就帮他去买了一张。说也怪,每次苛月买小彩票,总不会亏。老熊把希望全寄托在媳妇身上了,可偏就碰上了他这爱妻,对彩票不中情也不中意。苛月买回了彩票,给了老熊,站在一边观景,就看他老兄拿着一个硬币,细细地在彩票上刮呀刮,刮出那几个中奖数字。他那一举一动牵动着的表情,微妙处却有着千姿百态的喜剧。果然,面部的肌肉颤抖了,脸花了,眼也没了。花了一块钱,中了一块钱。

“趁胜前进,我再去买一张!”老熊转身就跑了。

苛月看着他八尺汉子,干起这事来象孩子似的,心里发笑。

“你猜,这次咱们又中了多少?”他乐得没样了,问苛月。

“中了个屁!”她一把抄过他手上的彩票。

结果,连个屁都没中上,还笑个屁!

一家人玩儿着,乐呵着,没想到在mall里遇到了安怡两口。一个月没见,她显得精神多了,装束也变得美国化了一些,短裤、背心、旅游鞋,大大方方、潇潇洒洒、风华正茂的样子。一见面,她冲上来就将侨侨抢过去,又亲又搂的。刚喜欢上没一会儿,脸就沉了下来。安怡告诉她,他们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未满五十天时就做了人流,不然的话比侨侨还大一些呢。女人最能体谅出女人的心。

“怎么样?现在感觉还不错吧!想家吗?”苛月问。

“一切都挺新鲜的,每周二有两个布道的来家给我讲圣经;星期二、四上午参加国际妇女活动;星期一、三晚上又跟建法去他们的查经班;星期天再去教堂。忙得我连英语都顾不上看。建法说我比他全日制学生还忙。”安怡的语言充满了喜悦。

“有事总比没事强,否则闲了会跟老公打架的。”苛月说。

“看你,有了孩子,想消闲也消闲不了了。”安怡笑了。

苛月一听,兴趣来了:“你们也该添丁了,年龄也不小了。我看建法也是,见了孩子眼睛都直了。”

“再过两个月吧!一下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这儿又不是很熟悉,等一切都安稳了,也就打算要了。”

男人聊他们的事,都是心事重重的。他们的压力比女人大的多,一个家支撑着。在这儿可不是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撑不住想活命的,就打道回老家去。苛月深知他们男人的艰难,所以道理也就是:做女人的,有能力读书上学,齐头并进。毛爷爷的话,“妇女能顶半边天”。不能读书的,老实家里养孩子、伺候好老公。话又讲回来了,上了学的,不见得就活得高贵;没上学的,也不见得就活得不气质。男人、女人、有才、无才、俊的、丑的都该好好衡量一下自己,活出自己的特色来才算是成功。

苛月晚上回来,接到高洋的电话。她说找了她一天,坐立不安。突然提出想打工,定要找苛月商量商量。听她十万火急的口气,无非是钱不好周转了,还什么大不了的?高洋讲不单这个事。明天星期天,老熊一准泡在学校,苛月叫她过来包饺子,有话慢慢讲来。

高洋他们的小家终于立起来了。这是她到美国以后,感到最为欣慰的一件事,她开始精心布置这个小家了。

公寓里的家具几乎都是六十年代的,谈不上什么样式了,但很干净。简易的沙发、简易的写字桌,能用就很不错了。高样取出了一些从国内带来的字画,这还都是专家的手笔。她选出了几幅装饰自己的小家。尽管现在还没有太大的能力添置家当,但她还是想用自己的双手使这个小家充满一些色彩,这必定是他们真真实实拥有的家呀!想到这,她心里好兴奋。

晚上,一鸣搭朋友的车买回了一台彩电。考虑到高洋的英语,电视是最好的教育方式,而且他的口语、听力也急需加强训练。在这里他几乎没有看报的时间,听听电视新闻实在很必要。

电视买回来了,仅能收到四、五个台,清楚的也只是本地区的一、两个台,还有一个宗教台。美国的有线电视频道很多,节目多得连天昼夜地放,但要另外付费的,每月至少要十多元。学生们都很少看付费电视,他们也将就了。电视一开箱,一鸣的朋友就赞口不绝起来。

高洋一眼就看出了缺点,问:“怎么不是直角平面的?东芝的色彩不如三洋的。”

“直角平面”?一鸣的朋友大眼瞪傻了,喃喃地嘴里重复着她讲的话。

高洋心里话,这帮读书人,书都读昏头了,市场上有什么新鲜玩艺儿都不知道。说:“现在国内人都兴直角平面彩电!这种都过时了。”

一鸣在一边装傻不言语。当朋友临出门时,挤了一下眼睛对一鸣说到:“太太胃口不小啊!”

“刚来!”一鸣苦笑了一下。

小家总想布置得漂亮一些。高洋细细挑选着壁画,瞅准的地方,就准备往墙上钉钉子了。“别钉!”一鸣大吼一声,“这房子不准钉钉子,要罚钱的!”

说着,他从书包里取出了几个曲别针给她,让她从房顶边上挂条线下来。

这还有好看?一鸣对她布置家一点也不上心。高洋问他美观好坏,他眼睛不抬一下就说好。

“书呆子呀!怎么就知道看书?”高洋都要跟他发火了。

“你先下来,还有正经事没做呢!”一鸣心平气和把她请下来,要和她谈正经的。

什么正经的?高洋心想,他还有不正经的话?

“洋洋!这是真的正经事。”

看他一反常态的样,她便坐了下来。

“我想给你交交底,这是我们现在的全部家产。”他拿出了银行寄来的存款单据,摆在了她的面前。

“我这次去纽约打了两个多月的工,把出国时欠的账,还有你这次的机票钱,所有该付的账全部清理干净了。从这个月开始,我每月可以从老板那儿拿回八百块,但每年要交接近两千块的学费,就是说每月实际到手的钱只有六百五。电话、房租、水电费大概需两百三,吃饭算一百五。不算其他额外开支,我们每月只有两百七十元剩余。如果你明年托福、gre通过,九月入学,我们从现在起就必须严格控制开支,这样明年就可以保证给你交上学费,再看能不能买一辆旧车。否则的话就困难了。”

高洋呆呆地望着手里的存款,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这个学期开始,我的方向就要变了,搞原子物理,某种程度上讲是从头学起。”

“什么?你也改专业了?”高洋一听,跳了起来。

一鸣愁眉苦脸的,也很急的样子:“你听我说”。

“不听!你改专业,以后怎么跟爸爸交代?”

一鸣皱着眉头。高洋的父亲在国内的科研首屈一指。一鸣从研究生起就跟随她父亲。之后她父亲调职进了中科院,依然没有放弃他这个弟子。他们的合作研究已经响当当了。八八年他就公派去了一趟英国。几个月下来,学术上更加活跃,脑子也灵活了起来。之后不久,一鸣又想方设法地要到美国深造,高洋的父亲都竭力支持。没想到他来到美国才一年,也要放弃自己多年的研究方向。

“你就忍心放弃吗?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父亲!”高洋忍不住喊起来了。

“怎么办?我们总要吃饭!总要生活下去!”一鸣也急了。说完他心一软,又坐下来。他平心静气、无可奈何地讲了学校、系里的情况。这是他唯一可走的路了。

“洋洋,没有办法,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这一夜,高洋几乎没有合眼。一鸣的话让她感到很沉重。她没有理由再责备他,他讲得是事实,要吃饭、要生活。他们现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自我愿望实现的问题,而是生存问题,人最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在国内没有这种紧迫感,哪怕是绝对的赤字,大树下面好乘凉,有依有靠。而现在,他们犹如汪洋中的一叶孤舟,面临着狂风暴雨,要靠自己挣扎。她想,我该怎么办呢?高洋想,应该知足了,一鸣已经为我创造了一个良好的环境,给我了一个家。在这陌生的国土上,她真的很喜欢她这个清静的小家,可当他把这个家全部交托给她的时候,又让她感到万分沉重。她想啊,想啊,静不下来,心焦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早晨起来,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咽下这口饭。她在外面狠狠跑了几圈。一鸣让高洋跟他一起上学校看书,她哪里看的进去?打发一鸣走了,她把自己锁在家里,心闷的只想哭。到洗澡间冲了一个冷水澡,算是清醒了一些。她想到了打工,冲到电话机旁给苛月挂了电话,左打右打打不通。最后还是静静地躺下来,细细想了一番,终于定下了精神。星期天,高洋准备一人跑到了苛月家,她想还是该跟她好好商量商量,她有经验。

从国内初来的学生,首先面临的都是经济问题。九零年的中国,一个普通中级知识分子的月工资收入,最多不过六十美元。而在美国,一个学生赖以生存的助学金每月就是八百美金,这是最基本的生活费用。由于这种经济背景的巨大悬殊,使每一个进入美国的中国学生陷入了困境。他们无法再依赖家人的帮助,面临着生存问题,他们不得不低下头,从零起跑。

高洋按时到了苛月家,急切找到正确的答复。

“打工是最理智的选择!”苛月说,“一鸣可以供得起你读书,但对他来讲压力太大。今年资助落实了,明年是不是也能保证?后年呢?就算一切顺利,一个供另一个,几年的生活也是紧紧巴巴、提心吊胆的,总怕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病了、灾了的又怎么办?”

这里的中国学生普遍都没有买医疗保险,除了的确不能保证自己身体健康的人才买。为了避免受伤,体育上的活动大家也都选择冲击力小的,大球类的运动都很少有中国学生参加。每一个学校规定也不一样,有的学校是强迫性的,要求每个学生必须买医疗保险。这里是选择性的,中国的穷学生们都把这项开支节省了下来。学生个个过的都很仔细,甚至有些寒酸。当初高洋不明白,为什么一鸣特别让她从中国带来几把剃头剪刀,来这儿后才明白,学生们没有进理发店的,更别提进美容店。女人们的头发也很少有弄得像样的,几乎都是半长的头发,后面吊一个马尾巴。即便有人烫过头发,也没有见精心整理过。高洋因为非常适合精光脑门,留个“清汤挂面”,没想在这儿是归了新潮。学生们穿衣就更随便的没有审美观了,洋人也是如此,花裤衩、大背心,哪看见什么时装?新潮?初来时,高洋的时装还引来不少目光,慢慢她觉得挺别扭,也相对调整了一下装束。这两天,她已经毫无心思放在打扮上了,满脑子全是如何安排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英语越学越糊涂,出门又见不到几个人,更谈不上聊聊天。一鸣回来也没多少言语。在国内,回家一大屋子人,单位上又一群年轻人,天能吹破。盼呀,盼呀,盼出了国,盼到了一鸣身边,想着从此夫妻相随、朝朝暮暮。没想到“插队”乡下不说,还守上这么个活鬼,他整天早出晚归的没说话的时候。高洋越想越觉得委屈,禁不住在苛月面前哭了起来。

苛月见她哭了,便用话来安慰:“打工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也不是非打不可。人家安怡不也活的挺自在?要说钱这东西,多了多花,少了少花,用不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倒不是怕吃苦打工,只是心里说不上来什么苦。在家的时候,只是一味盲目地想出国,真的出来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读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那么简单。心里空的要命。”

“哈哈!”苛月干笑了起来,说:“闲的!初来乍到的,都有个适应过程。国内的人理想多,理想伟大。出来的人文化层次又都挺高,人贵了,也就不识柴米油盐也贵。在国内有个高低贵贱的,出来了大家都一个样,糊口养家度日子,生存第一。观念变了,思想通了,也就没那么多空洞的烦恼了。”

说的也是,生存第一。这些出来的学生家庭,在美国社会都是属于贫困线以下阶层,本来学校给的资助也仅是供一个人读书生活的,不会再考虑你要养一个家、带几个孩子,能撑起一个家该算到了极限。再说这些外国人,尤其是中国人,哪有经济背景强的?公派的、自费的,不都是单枪匹马的自己在这儿“滚雪人”?文化的差异、语言的不成熟,加之经济状态,起步太晚,起点也太低,困难不言而知。最终高洋坚信了一点:经济上的改善,就是根本的改善!

她下定决心去打工了。哪怕三个月、两个月、一个月,别人能打下来,她也能打下来,不试怎么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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