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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代表》第54章 重拳出击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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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粲颓然倒在沙发椅上,心里滚起一团接一团黑云。她害怕的这一天终于到来,齐默然啊齐默然,你不是说一切太平吗,你不是说高层已表态了么,怎么还会这样,怎么还会这样啊--

不知觉间,一层冷汗浸透她的身子,她感觉有些凉,有些冷,不,很冷。房间里明明有暖气,怎么会这么冷埃她抓起水杯,拼命喝了几口,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又拿起电话,往省委打。她想,这个时候省委应该有消息给她,应该有人指示她,该怎么做。连打几个,都无人接听。她的心暗得不能再暗了,她像一个忽然沉入深海中的人,窒息,难受,呼吸也变得艰难,恐怖一次次袭来,要将她彻底吞没。

吞没。

消息很快传开,那些刚刚高兴了没几天的人,突然间全都傻眼了。几乎同一时间,宋铜跟左旂威都跑到了宋老爷子这里,宋铜进门就说:“爸,出事了,银州刚刚打来电话,说……”话还没说完,宋老爷子就吼:“慌什么慌,瞧你们这点出息,不就带走了欧阳跟麦瑞么,跟你们有啥关系?”

左旂威心存侥幸,问:“会不会是周铁山使了手段,想把河化弄他手里?”

“你是猪啊?”宋老爷子歇斯底里吼了一声。

左旂威等人惊惶失措的时候,许艳容还在暗中履行着她的职责。强伟被带走,自己被革职,这些,都没阻断许艳容调查的脚步,相反,她的脚步更加执著。她已是第五次来沙县找章含秋了,贾一非车祸案不能彻底揭开,就无法掌握周铁山等人的犯罪证据,更不能将周铁山跟齐默然的权钱交易揭露出来。身为警察,许艳容深知,周铁山跟齐默然,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贾一非曾经掌握的那些资料,就是这案子的突破口,只有拿到它,才能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线索来。可是章含秋像是心事很重,对此事遮遮掩掩,不肯深谈。许艳容来了四次,章含秋哭了四次,除了一句“我对不住他”,就再也不肯多说什么。

凭女人的直觉,许艳容断定,章含秋跟丈夫贾一非,感情并不是怎么好,贾一非死后,章含秋的表现,也有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通常来说,丈夫突遭车祸,最最悲痛的,应该是妻子,可据她调查,那些日子,章含秋并没表现出多大的悲痛,虽是哭过闹过,但都带有表演的痕迹,这一点章含秋的几位同事还有跟她最好的一位女友都有过疑惑。许艳容在调查中,亲耳听她们说,贾一非一死,章含秋倒像是解脱了出来。事实也是如此,贾一非车祸案被交警部门以私了的性质了结掉后,章含秋很快离开原来的学校,到沙县县城附近一所中学任教,她将原来的住房卖了,在沙县新修的一住宅小区内重新购了房,目前虽说身边没出现别的男人,但给人的样子像是她早已从丧夫的悲痛中解脱了出来。

寻着这些线索,许艳容对章含秋的私生活展开了调查,通过沙县方面的关系,终于查到,章含秋跟沙县教委一位姓方的副主任有染。侦查人员发现,有两次,都是天快擦黑时,方副主任悄悄溜进小区,钻进了章含秋那个单元的门洞。

再查,就发现,姓方的副主任曾是章含秋大学同学,两人同一年分配到沙县,又是错前错后结的婚,两人在公开场合表现得很陌生,但从电信部门提供的电话记录上,却发现两人经常在深夜烫电话粥。

就在许艳容第四次找完章含秋时,沙县方面查到一个重要情况,贾一非车祸案发生前一个月,沙县绿洲宾馆发生过一件事,有人冒充公安,曾在一个雨夜查过该家宾馆,当时查到了两对到宾馆开房的男女,一对当场放了,一对,被带到了派出所。但沙县公安方面没这项记录,去年那个时间,公安部门也没派人到宾馆扫过黄。

拿出章含秋和方副主任的照片,宾馆当天值班的保安一眼就认出,那晚被带走的,就是他们。

这是一个重要线索,许艳容断定,章含秋的隐情,就在这起事件上,她一定是被人抓到了把柄,迫不得已,才在贾一非车祸案中扮演了一个自己并不想扮演的角色。

许艳容很快将这事联想到周铁山身上,敢冒充公安,在沙县查宾馆的,只有周铁山。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法,周铁山手下有许多保安,他的保安有时候穿的,居然是真警服。据说当年他收购沙县糖厂,一开始遭到县上某领导的反对,后来就是通过盯梢,在宾馆拍到了领导跟一位播音员上床的证据,才迫使领导在会上表了态。

带着种种猜想,许艳容再次敲开章含秋的门。章含秋显得意外,没想到许艳容会这么顽固,上次她已把话说得很坚决,请许艳容不要再打扰她。

坐下,章含秋并不说话,目光怔怔地搁在许艳容脸上,许艳容的顽固破坏了她的生活,但也在她心里激起一层层细浪。生活的荒诞怕就在此,有些事你刻意要忘掉,但总有一双手在为你掀起那厚厚的幕,让你时刻都能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去年强伟也是如此,几次约见她,要她把贾一非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强伟跟许艳容一样,一口认定,那么重要的材料,贾一非不会只留一份,一定还留有复印件。章含秋真是叫苦不迭,她手里哪有什么证据材料啊,贾一非如果肯把这些交给她,他们的婚姻也走不到今天。但这些话,谁能相信?

“真是不好意思,说好了不再打扰你,你看,我又来了。”许艳容讪讪道。

章含秋苦苦一笑,东西找不到,不打扰她就是一句假话。她上次那样说,也是情非得已,她有自己的苦衷埃

“章老师,我这次来还是那个目的,眼下强书记身遭不测,河阳的形势你也能看到,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些证据就会被他们彻底销毁,如果从你这儿拿不到更有利的证据,不仅,你丈夫的死因不能查清,河阳的所有迷案,怕都会……”许艳容说到这,拿眼视住章含秋,其实这番话她已说了多遍,每说一次,她心里的阴影就要加深一次,想想这段日子周一粲等人的所作所为,她真怕随着河化的签约,河阳这口盖子就会铁石地捂起来。

“没用的,你跟我说这些,一点也没用。我手里真没什么材料,我还是请求你,别再打扰我了。同为女人,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埃”章含秋长长叹了一声,许艳容发现,她眼眶有点湿,这是前几次没有过的。

她感到有希望,看来章含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铁石心肠,贾一非的死,对她还是有深重打击的。她趁势说:“含秋,正因为你我都是女人,我才能理解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苦,如果相信我,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什么苦都没有,我只求你们能放过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对我很残酷么?”章含秋哽咽着嗓子,忽然问过来这么一句。许艳容结舌了本来她还想试着说出方副主任的名字,看看章含秋有什么反应,章含秋这番话,让她忽然就没了勇气。真的,人是不能乱揭别人的伤痛的,特别是女人。

这天的许艳容终还是一无所获,章含秋尽管悲悲切切,但一涉及到她跟贾一非的感情,还有那些材料,便果决地摇头,坚决不许许艳容碰她这一块。无奈之下,许艳容只好告辞,看来,想从章含秋身上拿到打开车祸案的金钥匙,真是很难。

许艳容正犹豫着要不是到章含秋母亲那儿问问,手机叫响了。

章含秋的母亲至今还住在乡下,沙漠深处一个枣儿台的地方,那儿的红枣很有名,是沙县一大特产。章含秋也是最近才知道,枣儿台曾是秦西岳当知青时插队落户的地方,当年的秦西岳风华正茂,一腔热血,在枣儿台一呆就是六年,秦西岳对沙漠的感情,大约就是在那时有的。章含秋的母亲曾是秦西岳的房东,确切说应该是章含秋的奶奶,当年章含秋的母亲刚刚出嫁,她从沙县的另一头五道坝子嫁到了枣儿台,秦西岳跟几个知青住在她家,一家人对知青照顾很好,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些年,秦西岳有空就去枣儿台,去了还是住在老房东家。贾一非死后,章含秋的母亲曾经找过秦西岳,当时的目的是想让秦西岳帮着多跟肇事方要点钱,后来又听肇事方是个跟她家一样的老农民,遂说:“算了吧,人都死了,要钱能顶啥用呢,别再把那家人也给逼死了。”许艳容一开始怀疑,贾一非去省城那天,提前跟秦西岳通过电话,会不会是想通过秦西岳,把检举材料交到省人大?后来她问过秦西岳,秦西岳说,贾一非是跟他通过电话,但绝口没提举报材料的事,他反映的是另一件事,沙县人大要盖新的办公大楼,预算方案已经出来。贾一非说,这项斥资近两千万元的工程又是一项腐败工程,是人大主任要借机捞钱,他请求秦西岳出面制止。秦西岳后来了解过这事,修建人大办公楼只是李源权等几个人的想法,资金、建设用地等一系列问题都还没落实,秦西岳怪贾一非捕风捉影,联想到他跟人大主任李源权之间的矛盾,就想贾一非有点走火入魔,做梦都想扳倒人大主任李源权。

手机还在持续响着,许艳容一看,是个陌生号,以前从没见过这号码,心里有丝疑惑,接通后,对方问了句是许局长么?许艳容嗯了一声,对方才说他是强逸凡。

“逸凡?”许艳容惊喜地叫了一声,叫完,又觉自己这种惊喜不应该,他毕竟是强伟的儿子,而不是强伟。这份掩饰不住的激动,不正是暴露出对强伟思念之切么?

强逸凡说:“我在河阳,是专程来见你的,你有时间么?”

许艳容怔了一下,强逸凡找她,会不会?

转而一想,不会的,逸凡这孩子她还算了解,不会受他母亲的怂恿和蛊惑,来找她算账便说自己在沙县,正准备赶回去。强逸凡说了一家宾馆的名字,告诉许艳容,他在宾馆等她。

3

跟强逸凡见面已是晚上十点。许艳容正要坐车回河阳,沙县公安局李副局长打电话说,调查有新进展,有个情况要向她当面说。许艳容来到李副局长说的地方,李副局长快人快语,很快就将事情说了。

李副局长正是许艳容在沙县托的朋友,他以前也在河阳东城区,去年交流时派到沙县的,此人很有正义感,性格跟周涛有点像。

李副局长说,他们耍了点小手段,在教委方副主任身上做了点文章。方副主任的小舅子因赌博被派出所抓了进去,方副主任跑来领人,李副局长示意手下,将方副主任以干扰执法为由,带到了他那里,在他一番耐心说服下,方副主任居然承认了跟章含秋的不正当关系,道出了去年宾馆那起扫黄事件的真相。

事情果然是周铁山派人做的,方副主任说,那是他跟章含秋第一次开房,两人尽管感情很深,但从来没越过雷池一步。出事前一天,章含秋跟贾一非又发生了争执,起因还是周铁山。贾一非拿着那些检举材料,跟周铁山讨价还价,周铁山声称出二十万,把这些东西全买了。贾一非却坚持要八十万,附带一个条件,要周铁山动用关系,将他安排到沙县教委主任的位子上。周铁山哪肯被贾一非要挟,他出二十万买检举材料,也是沙县人大李源权的意思,李源权怕贾一非真把事情抖出去,对谁也不利。哪知贾一非得寸进尺,周铁山鼻子里哼了一声,警告贾一非:“你小子别想得太美了,再不住手,我让你连小命也保不祝”

章含秋指责贾一非,不料却引来一场大骂,章含秋刚跟贾一非争辩几句,贾一非就气急败坏抓起茶杯,冲章含秋摔来。两人吵完架后,章含秋打电话将方副主任约到宾馆,本是想跟他诉诉心里的苦,没想两人最终竟给拥抱在了一起,后来又稀里糊涂上了床。

周铁山的手下以扫黄为名冲进去,不由分说,先拿照相机一阵乱拍,等把照片拍够了,才将他们带到另一家宾馆,强行让他们写了认罪书和保证书。当时方副主任并不知道这伙人是周铁山派来的,还以为真是警察在办案。结果一个月后贾一非出事,章含秋正要找有关方面反映可疑情况,周铁山突然打来电话说,照片在他手上,保证书也在他手上,如果不想她跟姓方的身败名裂,就乖乖的,啥也别说,让交警处理好了。

原来如此!

有了方副主任这番证词,接下来的问题就好调查了,许艳容跟李副局长交换了意见,对下一步工作重新计划了一番,因为急着见强逸凡,匆匆跟李副主任告别了。

临走时,李副主任神秘地对她说,省城已有行动,欧阳默黔跟麦瑞已被省厅带走了。这消息虽是令人振奋,但,经历了太多变故,许艳容再也不敢把一切想得太过乐观,她提醒李副局长,一定要慎而又慎,决不能让对方有所察觉。

李副局长重重地点头。

赶回河阳,已是深夜。许艳容怕太晚了见面不方便,打电话问了一下,不想强逸凡表现得更急迫,说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见一面。

见面的一瞬,两人都有些傻,强逸凡没想到,许艳容会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从外貌上看,比他大不了几岁。他从母亲的描述里,还把她想成是一个半老徐娘。哪知她的气质,容貌,还有身上传递出来的气息等等,跟他想的一点都对不上。许艳容呢,倒是惊讶于强逸凡的老练,成熟,还有他眉宇间透出的那股刚气。她虽是没见过强逸凡,但在内心里,一直是拿他当孩子的,这可能是因了强伟的缘故吧。强伟老是当着她的面,提起他这个儿子,许艳容也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类似于母爱般的情愫。

短暂的惊诧之后,强逸凡请许艳容坐下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尤其许艳容,一想前些日子那场照片风波,就感觉在强逸凡面前坐不祝她相信,胡玫一定将照片的事跟强逸凡说了,指不定还在强逸凡面前说她多少坏话呢。这么想着,脸颊禁不住红起来,心也怦怦直跳。强逸凡也是极不自在,那天他从秦西岳家跑回家,母亲先是告状,将父亲跟许艳容的事渲染了又渲染,将父亲贬得一文不值,许艳容更是让她说成了娼妇。好在,对父亲,强逸凡还是很能理解,有时候他也想,父亲这一生,要说也很失败,虽然官居要位,却在婚姻上没一点幸福而言。母亲心理狭隘不说,单是那张嘴,就让人受不了。强逸凡试着劝过母亲,不劝还好,一劝,母亲的话就冲他来了:“好啊,你现在有了工作,能挣大钱了,就跟你老子合成一伙,欺负我了。”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怀疑别人对她不忠,自己遇到任何挫折,都要先怪罪到别人身上。想想,父亲能跟母亲生活到今天,也算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对婚姻对感情,强逸凡有他自己的理解,他的确不能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份没有感情的婚姻殉葬掉自己的一生?想想自己曾经在感情上的荒唐行为,他觉得自己跟父亲真是差别太大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但今天来,他不是跟许艳容探讨婚姻的,更不想把这些情感夹杂在里面,他是为父亲而来,回来到现在,他还没打听到父亲的下落。他问过秦西岳,秦西岳也说打听不到,父亲到底让他们带到了哪里?还有,父亲真的贪污了那么多钱?

强逸凡终于鼓起勇气,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许艳容听了,反问道:“难道你也怀疑自己的父亲?”

强逸凡说:“我不是怀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至少,我应该知道父亲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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