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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三部曲》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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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费精力!不去想它了。这只是“敲门砖”,等“敲”开了“门”,让别人去研究吧!反正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迂腐的老“愚魔”,都有爱钻故纸堆的人。我志不在此,我志向高远哪,我要……

他从建筑物上收回目光,感谢地看着林雪,把林雪看得脸都红了,低下头。

“咱等徐书记回来。”

半下午后变了天,太阳隐到了云层后边不肯露脸。天黑得早,才六点多种,乌纱似的暗影就罩住了古镇。杜书成和林雪在乡政府门前转来转去。去县城的班车已经没有了。杜书成这样想着,觉得很无聊。去县城有没有班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回林场,和去县城不是一条道,况且林场是没公路可以通车的。徐书记去县里开会也不会坐班车,他有小车接送。“去县城的班车已经没有了”,只能说明天色不早了。再晚也得等!他想,为了自己能够走出山林,再晚也得等,等徐书记有了说法,“咬个牙印儿”,再回那个小屋也不迟。

一道灯光射过来。

“来了!”他朝小车来的方向望过去,并习惯地朝路边靠靠。

“吱——”小车停住了。司机小赵摇下车窗,伸出头来和他们打招呼。

“徐书记呢?”

“徐书记回家了,我把他送回家刚回来。他散了会就回家了,没到乡政府。他对我说,八成你在乡政府等着哩,果然你们就在。徐书记见报纸了,他很高兴,直夸小杜够意思,写文章还署了他的名字。”

“署他的名字?”

“是呀。”

“一鸣?”

“徐书记叫徐一鸣,你不知道?”

杜书成脑子里马上一个闪念,不能说不知道,既然已经署名刊出了,说别的全无意义了。他含含糊糊支吾了一句。

“你们可别告诉其他人,说文章不是他写的,这样对你们都不好。他专意让我告诉你的。这样的话,他也只跟我说。哈哈,再大的领导,做的事是瞒了爹娘,瞒不了司机的。至于你的问题,他会亲自对你说的。不过,他近来有点事情,他赶回家是因为他母亲病了。俺这里的规矩,人过七十,儿女就给做‘喜木’。‘喜木’就是棺材,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做好,让老人看着,这就是他(她)死后的窝儿。有钱人家‘喜木’做得可讲究了,为的就是让爹娘看了心里高兴,夸几句儿女孝顺,自己死后有这样好的‘家’也心满意足了。他也想给老母亲做‘喜木’,就是缺点料。”小赵停住话头,左右看看。

杜书成不知如何答话是好。

林雪也许有了些经验,眨巴眨巴眼,又望望杜书成,尔后对小赵说:

“送俺们回去,见了我爸再说。杜哥才来,当不了家的。”

“当不了家不好办吧?”小赵摊开双手。

“咋?你小赵能当书记的家?我爸是站长。走,找我爸去!”她连推带搡,把小赵推到车上,自己也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又招呼杜书成,“走呀,天都黑了,还等十八两秤砣呀!”

09

他听见一辆卡车停在了不远处水库大堤下的路上,心里一阵紧张,“突突突”跳了起来。但是,他不敢吱声,连咳嗽都不敢。他的嗓子这会儿还真的发痒,他把嘴埋在枕头里,强咽着唾沫,把几乎冲出嗓门子眼儿的咳嗽压了下去。

按照约定,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睡着了,黑夜将他沉沉地禁锢在梦境里。

妈的,这是怎么一当子事呀!政府官员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司机小赵叫人看好了目标,夜里派人来伐树。这不是明目张胆吗?可是他还要掩人耳目,不敢在太阳底下操作,而在夜幕里进行。他说这叫“两全齐美”,既维护了徐书记,又保护了各位林场工作人员。林场那么大面积,各路口四通八达,少的树多了,凭几个看山林的就看住了?只要你说不知道,谁也不追究,要是少几棵树就撤换看林员,一天二十四小时一个劲儿地撤换都忙不过来。说是这么说,一旦真来砍树了,还是心里不舒服。国家拿钱养你干什么的?叫你监守自盗?这和监守自盗差不多。是内外勾结呀!如果大家都这样,如果各部门都这样,国家会成什么样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前途,国家的前途,个人的前途,个人前途依附于国家的前途。这是大道理。但是,如果一个人没有了前途,国家前途对于这个人来说还有什么意义?从个人角度而言,首先考虑的还是个人前途。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足以改变现状的能力,我将全力按照我的意思,理政肃纪,正本清源。还有,我的文章竟成了他的了,妈的!

在“劈哩啪啦”的砍伐声中,他真的睡着了,发出不那么通畅的,因此也不均匀的鼾声。

第二天清早起来,他到了林一生的小院。林一生开始给林场打电话。

“山南有几棵柏树,被人砍了!”

对方在电话里询问:“有线索吗?

“没有。寒流来了,夜里风大,没听见动静;小杜也没发现异常,他夜里还起来查过两次,没发现什么。”

“知道了。你们要抓紧补栽。”

“好。还派人过来看看吗?”

“少了几棵?”

“十来棵吧。”

"算了,你们要严加看管,防止再出问题!”

“我们一定严加看管。”林一生松了一口气,放下电话。

“行了,”林一生转脸对杜书成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千万别漏风声,见了徐书记是不能问的,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不过,小杜,你这个路子能走通吗?”

看着林一生怀疑的眼神,杜书成稍有不快。他想,怎么行不通呢?只要乡党委、政府这么定了,办个调动还有多难吗?嘴上却对林一生说:“我年轻不懂事,还得林叔拿主张。”

“小杜,这是你自己的事儿,你得有个主意才是!俗话说,肝肠肚肺心为主,别人的意见只能参考。”

“也许行吧?”

“凡事多往坏处想想,没坏处。”

“我知道。”

“徐书记的母亲不太好,也该去瞧瞧。”

“咱啥时候发工资呢?”

“快了吧?要是没钱,先借你点儿,这事儿也是趁早不能晚的。啥事儿都怕夜长梦多。”说着,就喊妻子,“老黄,你拿二百块钱来,小杜等着用。”

黄梅从厨房里出来,擦擦手,到内间拿了钱出来,递给杜书成说:“拿着,别说还不还的。你一个大学生在咱这深山老林里,太难为你了!我跟你林叔吵了几次了,他就心狠,让你一个人外边住,外边吃,吃不好住不好的,怪疼人!他说是为你好,怕在咱这块儿埋没了,不被人发现。如今你有了点儿路子,不能放过,也别听你林叔的,他就怀疑这怀疑那的。能走出去就走出去。”

“行了行了,你去做饭吧!”林一生催她。

“在这儿吃饭,跟你黄姨我吃,我看你林叔能咋着咱?”她走出门去,回头又说,“发了工资再给父母寄些回去,父母在家多不容易呀!”

“哎。”杜书成感到鼻子酸酸的。

黄梅进了厨房,杜书成听见她在厨房里训林雪:

“连个饭都不会做,以后经手过日子行吗?一个女人家,饭做不好,就不会疼人,得学着点儿。”

杜书成把脸从外边转回来,重新朝着林一生。林一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

“唉,不是我怀疑这怀疑那的,如今的官场也险恶得很,他徐书记说的话就全可靠了?要是他变卦了呢?要是他说话不算数呢?听说过一个笑话吗?说的是一车干部出了车祸,调查组赶到后问一个老农:还有活着的吗?老农憨笑道:当时有个人睁着眼说他还没死。你知道,干部嘴里哪有实话?我把他们全埋了!当然,这只是笑话,可是笑话里有时也是藏着道理的。徐书记这个人我了解一点,表面看来很实在,其实滑头得很。你想想,从一个种地的升到乡党委书记,没有几个鬼点子行吗?你就以为他们都是凭真才实学,凭工作业绩上来的?”

“可是,我现在的情况,不信也得信呀!”杜书成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不是不叫你信,是叫你要多个心眼儿。你想想,你写的文章,咋就用了‘一鸣’的名字呢?他正好趁水搓绳,变成他的了。起码在上层一些人那里,是他徐一鸣写的,多有学问,多有见解,对咱临黄县发展经济都有好处,不要说他徐山乡了。还不受重用?说不定哪会儿他又升到县里去了。可他能给你办事吗?能给办倒好,不能给办不是坑你吗?这几天得问个长短出来,不能老是给个线儿扯着,弄得你安不下心来,对你不利。”

杜书成很感谢林一生,人家掏心窝子待自己,这样的好人哪里去找!虽然他的境遇不好,但遇上了林一生一家,也算自己幸运。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别说从此远走高飞,就算飞不出去又回来了,也不能放过,也得感谢林家。有机会就得抓呀,谁叫我心底深处那么下贱呢,偏想得那么高!

“是的,林叔。”他朝林一生说。

“这个时候,”林一生又说,“你的心态要平静,不能浮躁。我叫你天天读的书都读了?那里边可都是经典啊!不论你干什么,都不要忘了天天读,读的时候要想明白人家伟人说的道理。世界上的书多了,道理也多了,但是比起来,还是‘十三卷’的道理最是道理。”

“是的,林叔。”

“当然啦,道理归道理,实际归实际,实际情况不按道理办的太多了,不合道理的也太多了。人嘛,是活的,该变通的还得变通。”

林一生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无意识的顺手递给杜书成一支。

杜书成说:“我不吸。”

林一生收回****烟盒。略停一停,他又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然后掐灭,把半截香烟放烟灰缸上。

“吃罢饭,你到镇上买些点心礼物,到徐书记家里去一趟,瞧瞧人家老母亲。”林一生对杜书成说着,就喊,“老黄,饭好了吗?小杜吃罢饭还有事要去镇上哪,快点,啊?”

“好来……”黄梅答应着,就把饭端过来了。

“快来,快来尝尝黄姨给你做的炒鸡杂,好不好吃?还有这个干豆角。干豆角喜欢煨大肉,那样吃了香。”黄梅夹一筷子鸡杂,又夹了一筷子炒干豆角,往杜书成碗里放。

电话铃响了。

林雪起来去接电话。

“是徐山那边的,叫杜哥吃过饭到乡政府去。”林雪转回脸对餐桌上的人说,同时对杜书成挤了一下笑眼,一边答应着,“好,好,我一会儿通知他。几点到?噢,十点?十点到徐书记办公室。谢谢你了,赵哥。再见!”

“如今的小车司机不得了,顶个办公室主任、秘书长的用!”黄梅说。

“林叔,要是他叫我去上班了,在没有办好调动手续之前,这边您给应付着。”

“那是,你放心。”

“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啊?”黄梅又夹了一筷子鸡杂给杜书成。

杜书成好不高兴。

10

不久,杜书成就到徐山乡上班了,职务是党委“代理秘书”。徐书记跟他说,现在调个人很难,“咱呢,先借调,以后再办调令。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啦!”

党委办公室在徐书记办公室隔壁,因为长时间不使用,里边一片狼藉,一摞报纸堆在墙角里,被老鼠咬得烂七八糟,办公桌上尘土有指把厚,一只墨水瓶子歪倒着,一把木椅子断了条腿,文件柜的门都是打开的,门扇也坏了不少,柜子洞里有老鼠屎、蝙蝠屎之类。杜书成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把它收拾好,用水擦了三遍,拖了两遍地,打开门窗往外赶霉气,到会议室换了一把椅子。

快下班的时候,他又找政府办公室的周主任要了一张床,在办公室的内间里铺了,才有空坐下来喘口气,歇一歇。

“杜秘书,下班吧?”

有人招呼他。

他还不习惯这种称呼,所以开始竟有些茫然,不知人家是叫谁,他迟疑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是在招呼他,他对人家笑笑,客气地回答:

“你先走吧,我还有点工作。”

其实,他今天什么工作任务也没有,就是打扫办公室,办公室卫生打扫好了,想坐着看一会儿,想一会儿,理一下头绪。他看了一眼天花板,天花板上边有个大大的污水渍痕,那一块灰皮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脱落。还漏雨呀?他想,这房子也真的不能长久住下去的。我要向党委建议,把古堡腾出来发展旅游。旅游业在中国虽然还没有大发展,但是肯定会大发展,这是旅游文化发展的趋势。风光游,名胜古迹游,甚至乡村游,都可能看好,徐山的古国游也一定会火爆。当然,这得需要时间,要一点点做工作。先搞个规划,写个方案,整体规划,分步实施,用个五、七年时间,打造徐山旅游品牌,是可以的。

他第一次坐在政府机关的办公室里,虽然才仅仅是一个基层党委“代理秘书”,然而这感觉已完全不同于在林场的小屋里了。有人喊他“秘书”,他觉得既生疏又亲切,既遥远又贴近。“秘书”远不是他理想中的位置,但总是一个台阶呀。路得一步步走,饭得一口口吃,******也不是一下子就成为伟人的。有了这个台阶,升迁才有希望,我会做乡长,做县长,做市长……何伟?张亮?哈哈哈,你们……

呀,真是妙不可言!同样一个人,往这里一坐咋就感受不一样了呢?过去我到这里来,那是何等屈卑,何等委靡,我有一种“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在这里上班多好”的企望。现在我真来上班了,我将是这里的主人了,由此我跨入“人民公仆”的行列,我终于攀上了成功快车,我有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浑身的关节都舒服极了,脑子里灌满了原汁原味的蜂蜜,眼前的一切都生机勃勃。门外的那棵树不是银杏树吗?怎么没挂果子?树干有一搂粗,起码上千年了吧?它活得真好。人要是能活这么长时间,世上什么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同时,对社会的贡献也大了。享受和贡献,也应该是天生的一对。一对矛盾?一对同类项?一定条件下享受越多贡献越大,贡献越大享受越多。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相互促进,相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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