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谢谢你,你真够朋友!”他想起结拜的那几个人,咋没一个跟他透露消息呢?不错,从他们的神色上也能看出一些疑问,特别是马站长和汪部长,当然还有梁玉,他们话中好像都有“闪烁其词”的成分。但他怎么能往这方面想呢!梁玉知道我“代理秘书”是假的,她怎么还委身于我呢?这不是不可思议吗?
“咳,我也不知干到哪天就被踢了,就算他不踢我,他真的调到县里了,我在乡里还能呆住?谁都知道我是徐一鸣的人,谁能让我再在乡里开车?咱三等老百姓命苦哇,我给他开车,我不听他的能行吗?”小赵不再说下去了。
小车在水库旁边停下。林雪下来,站在一旁等杜书成。杜书成开了门,一脚踏了地,可是另一只脚却抽不出来了。一看,他带的照相机带子缠住了脚,把他的脚缠在座子下的那根支架上。他觉得奇了怪了,带子咋就攀了脚呢?咋又这么巧把脚拴在座架上了呢?这真叫“祸不单行”,倒楣也有先兆!小赵看了,忙从车上下来,帮着杜书成解开带子,杜书成才把脚拿下来,重又背上照相机,和小赵握手,连让小赵“吃饭再走”的话也忘了说。
他忐忑不安地跟着林雪,没进自己的小屋,就疾步朝林业站的小院去了。
他和薛场长打过几回照面,但没有直接交往过。林一生见他来了,就向他介绍薛场长,还说薛场长对咱林业站如何如何关怀,对林场职工如何如何爱护,如何如何被局里称为“最护犊子的人”,等等,言下之下意是为杜书成铺条畅通之路。
杜书成明白林一生的意思,就给薛场长上烟上茶,表现出了极其的殷勤。他接着林一生的话,诚恳地向薛场长检讨:
“我才从学校出来,不懂事,还望场长海涵。我原以为徐书记跟您说了,觉得就帮两天忙……”
“林站长还护着你,说你有事到徐山去了,一会儿回来。我很佩服他为下属甘愿领罪的做法,当领导的不为自己的兵考虑,那算什么?可是你呢,我早知道了,但不是徐书记说的,他没说叫你去帮几天忙,要是说了,那算什么呢?帮几年忙也不算什么。可他没说,你又擅离职守。这个问题怎么处理,我也当不了家,是局长叫我来了解情况的,我只能向局领导说几句话,当不了处理的家。”
“那就请场长‘上天言好事’啰!”林一生为杜书成求情。
“我不敢保许。但场里的意见,得给个处分,是开除处分还是什么等研究以后再定,局里的意思要开除。”
刚才在徐山乡,林雪跟他说场里要开除他,他头脑虽然懵了懵,但那是传言,多少还是半信半疑,还有幻想的空间,这会儿他听场长亲口说了,就没有任何余地了。他真懵了!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谁不知道薛场长年轻有为又是个大好人?薛场长手下要是有人被开除了,薛场长也不同意的,薛场长的面子贵似金哪!薛场长肯定会在局长跟前美言的。薛场长在咱林场这几年,咱林场可年年都是局里的先进单位,没有一个人受过处分。”黄梅从厨房里过来,嘻嘻哈哈对薛场长说,“是的吧,薛场长?小杜是个人才,以后能为你办很多事,为林场发展办很多事,你能舍得他被开除?别说被开除,调他出咱林场你也不会答应的,这么好的一个人才,毛主席都说‘人才难得’!”
“那是,那是。我还是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敢保证怎么着,我找局长做工作。你们哪,你们的表现也很重要。”
“我们会深刻认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林一生向薛场长点头哈腰。
“做工作的花销小杜包了!”黄梅向杜书成使个眼色。
杜书成慌忙向薛场长敬酒。
17
喝完了酒,杜书成送走薛场长他们,就骑了林雪的自行车,东倒西歪地赶到徐山乡政府,去找徐一鸣,想问个究竟。
徐一鸣刚从饭店回来,打着饱嗝,喷着酒气,剔着牙,不时吐一口粘谈。看见杜书成,刚想支使他去冲一瓶开水来,但见他一脸的寒霜,把说到嘴边的话止住了,转而冷冷的问道:“有事吗?”
杜书成依着门框,咽了咽唾沫,尽可能平静地问:“徐书记,我想问问你,我的事情你跟我们林场说了没有?”
“说了,薛场长说没有问题。”
“不对吧,薛场长怎么说你没跟他说?”
“怎么能说我没说?你可以问小赵,小赵开车到林场的,我说的时候他在跟前。”
问小赵?杜书成冷笑了。本来我还将信将疑,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出来了,你不跟我说实话,胡乱编个瞎话搪塞我,叫我问小赵,殊不知小赵都给我说了,从这一点看,你徐一鸣根本就没给我办事。小赵说的总不会是假的吧?林场那边发生的事总不会是假的吧?你徐一鸣还在编故事。他转脸朝外边吐了一口,酒劲儿就想发作。他努力克制住,又问:
“你说给我办调动你办了吗?”
徐一鸣笑了,说:“小杜哇,我早先跟你说过的,调动的事得慢慢来,急不得。现在调一个人很难,手续太多。反正我正在跑着,快有眉目了。你就放心干吧,我们徐山乡不会亏待你的,我徐一鸣不会亏待你的。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嘛,要互相信任。”
“我是相信你了。徐书记,你能说说办到哪一步了吗?”
徐一鸣先是一愣,随后又笑了笑,说:“我找了县委书记,找了组织部长,还找了杨局长,他们都答应的,就是手续难办,还得等一段时间。”
“是这样吗?”
“当然。”
“但是,徐书记,据我所知,你根本就没跟薛场长说,也没找过任何人。”
“你听谁说的?嗯?谁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徐一鸣气急败坏的样子,吼道。
“请你注意一下形象,徐书记。”
“我的形象咋啦?我的形象也是你可以指责的吗?我告诉你,你可以走了!”
“不,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徐一鸣用鼻子哼着,说:“没有什么好回答的。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徐书记,我再提醒一句,请你注意形象。你是堂堂乡党委书记,说话这么高声暴气的干什么?声高就说明有理了?声高说明心虚!”
“你、你、你放肆!”徐一鸣从椅子上“扑棱”站起来,扔掉剔牙签,手指着杜书成。
“徐书记,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和你无仇无恨呀,徐书记,你不该耍手腕骗我,像哄三岁小孩子似的哄我,哄到今天了还哄,你害了我你知道不知道?”
“胡说!我把你从林场调过来,当了我的秘书,是抬举了你,你反过来跟我为仇了是不是?”徐一鸣的确显出了心虚,色厉内荏。但是,他仍是声音大大的,想把杜书成唬倒。
杜书成似乎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他说:“徐书记,你要是真为我好,你就该把事实真相告诉我,你不能办到的事我也不会无理要求硬叫你办。可是……你不办事我也不怪你,你没有义务非给我办事不可。可是你不该如此骗我,把我骗得太惨了!林场说我擅离职守要给我处分不说,我以后还有脸在徐山见人吗?这事儿传出去我还有脸见人吗?我被人当玩物一样戏弄、利用,什么代理秘书?狗屁!到头来鸡飞蛋打,里外不是人。徐书记,我来找你,口口声声尊你徐书记,就是想问个明白,讨个说法。我找你,不是来吵架的,是来要你给我说清楚的。”
“我有什么好跟你说清的?我给你说清?你也不看看你是谁?”徐一鸣轻蔑的一笑,然后朝杜书成站的地方走过来,突然暴叫如雷,“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政府机关,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在这里撒野的,懂吗?”
杜书成一愣,皱了皱眉头,顿时红头酱脸起来。他真的气坏了。但是,他仍然强压住怒火,声音不大不小然而斩钉截铁的说:“徐书记,我还尊你一声徐书记:我不是来吵架的,更不是来撒野闹事的。我只想问个明白讨个说法。你说,你到底跟林场说没说过?给我跑没跑调动?”
“怎么,我就不给你跑你能怎么着我?我就没给你跑,也没跟林场说,你又能怎么样?”
“我不能怎么样。”
“哼,我晾你也不敢怎么样!实话跟你说吧杜书成,我压根儿就没打算长期用你,我让你过来几天,也算恩赐你了。你还想长干?你还真听风是雨了?你做梦去吧你!”
杜书成被徐一鸣噎得直翻白眼,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个徐一鸣是不讲道德了。杜书成转身想出去,他不准备再跟这样的无赖谈什么了。一个人格健全的人是不屑于跟无耻之徒讲道理的。但是,当他转过身,看见门外围着几个人,大都是那些来学习通讯报道的人,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他不能不反击徐一鸣了。他又转回身去,对着徐一鸣说:
“人不论当官还是做民,都应该讲礼义廉耻,讲诚实守信。徐书记,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后来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身为领导,自己说的话总不能一点儿都不负责吧?你更不能拿一个无辜人的前途开玩笑,拿人家的一生去满足个人的愿望。你是干部,你一个干部的良心呢?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呢?”
“哈哈,你能怪我吗?谁叫你官迷心窍?你以为官就这么容易就当上的吗?哈哈,哈哈哈,你不就是一个杜书成吗?一个小小的杜书成其奈我何?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这些?有什么权力给我讲那些大道理?跟你说吧,我不懂!你要我说实话,是不?我还真没跟谁说过。我凭啥给你办事?我再说一遍,我没办你能把我怎样?在徐山乡,我徐一鸣跺跺脚,方圆几十里都得地动山摇。不信?不怕你不信,试试看!”
“政治流氓!”
“什么什么?你敢骂我政治流氓?你胆子不小,反了你了!”他打开办公桌上的对讲机,声嘶力竭的叫道,“卢所长,卢所长,马上派两个民警过来,有人大闹政府,冲击乡机关,侮辱国家干部,把他给我铐了!”
不大工夫,过来两个民警,拿着手铐。一看是杜书成,就把他拉出徐一鸣的办公室,劝到派出所。那些看热闹的人也被驱散了。那两个民警问他怎么回事,他就把经过简要说了一遍。两个民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其中一个对杜书成说:
“你也别较真了,我看算了吧,胳膊拧不过大腿,全当付了学费了。你一个大学毕业生,还愁没饭吃?”
正说着,隔壁所长室的对讲机又响了,徐一鸣呼叫着卢所长,说:“给我好好治治他,叫他吃点苦头。好了,你知道该怎么办。”
那两个民警就有些慌了,紧张的对杜书成说:“杜秘书,快走,趁卢所长没过来,快走吧!他是要整死你。走走走,从这边的门。跟你说吧,讲不清什么道理。快快!”
两个好心的民警把他推出来,他老大不高兴。他的酒劲儿还没有完全消退,按照他的想法,就在派出所里呆着,我又没犯什么法,能把我怎么样?把我怎样了我还不愿意呢!我正好趁这个机会讨个公道,弄个清楚。可是那两个民警偏把我推出来,我就不走,回去看能把我吃了?都说派出所黑,我不信,派出所里不也有好心的民警吗?我回去,回去。他车转身的时候,看见那两个民警正着急的向他摆手,示意他快离开。他转而又想,走吧走吧,别负了人家一片好心。
他出去了,也彻底失望了,内心的不平衡在加剧。他完全看清了徐一鸣的嘴脸,他相信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徐一鸣到底算什么东西?有你这样的干部吗?你害了我、害了我啊!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我咋就那么幼稚,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呢?是的,我官迷心窍,我瞎了眼了攀你徐一鸣!我对徐一鸣寄予的希望太大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我怪不得别人!
阴森的大院里,几只乌鸦在树冠中扑扑啦啦窜蹦着,“嘎嘎嘎”大叫着,一片灰羽毛在气流的作用下忽悠悠飘零。
18
他低头走着路,不想见任何人,任何人!可是能吗?显然不能。人生活在世界上,每天都要和许多这样那样的人打交道,谁都不能绝对封闭自己,不论什么情况,就算坐牢,失去人身自由,也要和人打交道。我被骗了,如果因此觉得不能见人,岂不正中骗人者的圈套,将自己置于死地吗?我要见人,见人是为洗刷被骗的污点,为了能够出人头地,为了理想奋斗,为了更好地生活。
现在我该去找谁?找组织委员?找他有什么用?他管着人事,管着党员,可管不住书记,也管不着我,因为我的关系不在他这儿,我有问题给他说是没有用的。找宣传委员没有用,宣传委员管得了什么?况且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找汪部长?汪部长这个“大哥大”只是那几个人的“大哥大”,他是武装部长,他和我的关系仅仅那么一回,想起来人家可能也是逢场作戏,当不了真的。当真又有什么用?当真他也帮不了忙。找马站长?不找了,他不知到哪儿去了。那几个,汽车站的,粮管所的,管什么用!找谁呢?找谁问个究竟,一吐苦水呢?哎呀,我被搞得如此狼狈不堪,还有脸找谁呢?
想着想着,他不觉来到梁玉的家门口。大门没上锁,梁玉在家?一定在家,我找梁玉说说去。
他推了一下门,门轻轻地开了。他闪身进去,用背将门扇又掩上。
卧室内传来男女欢爱的声音。他止住脚步,侧耳细听,好像是,但不清晰。酒精使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见屋门并未关,他不相信谁这么大胆会在不防备可能发生意外的情况下,公然非法做爱。他知道,梁玉没有结婚,没有男朋友,梁玉和任何男人的越轨行为都不受法律保护。梁玉会那么傻吗?她会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吗?
卧室里的声音肆无忌惮,沙发床“嘎吱嘎吱”有节奏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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