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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三部曲》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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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一方面由于我的性格,另一方面就是我早就看出了你的令我恐惧的一面。不幸啊,我的忧虑竟成为了现实!我们婚后,生活不能说不“幸福”,这个幸福是加了引号的。为什么?物质的生活很满足,你的步步高升也使人羡慕,我也沾了“夫贵妻荣”的光,别人看我从不敢小瞧,都说我幸福;可是,我有恐惧啊,我有担心啊,一个时刻有恐惧和担心的人是幸福的吗?特别近年来,变本加厉,我的恐惧心理也变本加厉,我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边缘。你曾经笑说我是患了“政治恐惧症”。是的,我不否认,现在我更不否认,我确实得了这种病,而且不可救药。既然我已“不可救药”,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或者,先分居一段时间,让我冷静冷静,再决定是否离婚,好吗?

我会永远怀念我们相处的日子!

素梅

即日

什么?分居?笑话!还“永远怀念我们相处的日子”?什么什么,都是什么?你看我还不够乱吗?还不够麻烦吗?这个时候提出分居,提出离婚,简直乱弹琴!这是关键时刻啊!关键时刻你打出了这么一锤,你想干什么啊你?

杜书成把那两张纸撕得粉碎,摔在地板上,四散的纸屑撒了半个客厅。他仰面躺在红木沙发里,望着房顶,望着房顶上的灯。

几分钟后,他顺手摸起旁边的电话听筒,想给戚素梅打个电话,拿了半天,却没有打。他知道她的性格,她认准了的事情,特别像这种事情,恐怕不是一个两个电话就能拉她回头的,弄不好她连电话都不接,也是可能的。我不自找其辱。戚素梅啊戚素梅,我待你怎么啦?不就是那一次请严平吃饭叫你去了吗?不应该吗?再说他严平可是你表姑父啊,请你表姑父让你陪着有什么不对?那是你表姑父,你表姑父……难道你……妈的!……退回来说,你看不惯我的行为,是你不理解我,不理解男人,是你脑子里的问题,不是我的错。你以为你一走就能改变我了?就吓住我了?真是岂有此理!你有本事你就走吧,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永远不许回来!你是不是还要找柳丹丹、刘倩,还有赵丰收和何伟?恋爱证明人起个屁用!证婚人起个屁用!哼,只要你有本事,就不要回来,我现在已不是求你发稿子的时候了,明白吗?

与此同时,杜书成脑际里快速拉动着时间的拷贝,一幕幕生活场景拍打着他的心。戚素梅坐在对面,精心用意地织着那件小毛衣。忽然她落泪了。她说,书成,我不能生了,我真的不能生了吗?他在她月经期的发泄毁了她的生育能力。他无言以对。咦,这菜做得好吃,没想到你当教师很专业,做菜也那么精通,往后我的生活就靠你料理了。她美美的无声的笑了。娘病了,娘从乡下来城里看病。娘说,素梅,别误了你的课。她说,离学校近,几分钟就到。她照顾娘吃了饭,用抹布擦了桌子,收拾的停停当当。娘说,我都住不惯了,素梅孝顺,勤快,别看言语不多,心眼儿可细可好了!咱家里穷,没给儿女啥东西,你这么知老知少,娘对不起你了。

她把桌上的台灯拿过来,固定在一块木板上,移到娘的脚头,扳着娘的脚,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为娘剪脚趾甲。娘,你放心,有我哪,男人心都粗,他有他的事业,咱不分他的心。三十多度的高温,太阳像个大火盆,她扯起镰刀割麦,真是那么回事。她对公婆说,爸,娘,别累着了,我星期放假都来家里干活,您老了,身子骨要紧。又是一次,她说,爸,您老拿着,我也花不着,在家里养个鸡养个鹅的,也省得下地出那力了,我和书成恰巧不齐的手里紧,您也有个零花钱。爸用那钱买了几只貂。杜书成想着心思。有风有雨的夜晚。床头灯拧到最小,人睡在迷蒙光线里的床上,本身就犹如在梦中。她费力的杨扬胳膊,呜呜噜噜的说,我爱你啊,一切都因为我爱你,你什么都别干,我的工资够咱生活的,书成,书成——。

不!我不能半途而废,我的事业正如日东升,怎么能让“放弃”两个字给毁了?不,我不会放弃,决不放弃!相反,恰恰相反,我要排除一切干扰,早、稳、狠地实施我的方案。戚素梅,你就走吧,真的不要再进这个家了,只是,不允许给我的前途制造任何麻烦。

你记住了,你如果敢于给我制造麻烦……哼!

……他虽然用热情和罪过

玷污了你那美好的青春,

我恳求,那时候请你不要

用刻薄的话语把他作诵。

在人群裁判前请你说明:

能裁判我们的只有上帝,

你已用自己的一切痛苦

换得了宽宥的神圣权利。

80

“西山茶楼”开业这天,东南风吹着,虽是夏季,却也凉爽宜人。人们穿着单褂,并不嫌热。西山那边风景美不胜收,当是全年较好的季节,各种花香混杂着,迎风香十里,“西山茶楼”自在其花香覆郁之中。

老板彭兴业“笑迎天下客”,站在茶楼大厅当中,和邀请来的“各路神仙”握手致意。

“恭喜恭喜!”人们说着。

“彼此彼此!”彭兴业回着。

在“欢迎光临!”的迎客语中,受邀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彭兴业看看表,已过十点。严平他们怎么还不到?原定十点开张的,他们不来怎能进行?他让人招呼来的人先喝茶等着,自己便拨了杜书成的电话。手机关机,办公室无人接听。书成市长会有什么事吗?有事也该打个电话说一声呀?

杜书成还真有事。不是别的什么事,而是林雪临时变卦,不愿去“西山茶楼”了。林雪不去“西山茶楼”,某些“机关”就等于没有用了,“西山茶楼”也因此有违花高价转租过来、精心设计茶楼、精心装修特别包间者的初衷了。这可是关键时刻,关键时刻关键的人物突然之间打起了“退堂鼓”,这不等于一切安排都白费,一切目的都将成为泡影、化为乌有了吗?杜书成长时间的处心积虑全都顷刻瓦解。杜书成当然不能舍弃。他把林雪叫出来(当然不能让严平知道),把她带到一个秘密的地方,问:

“为什么又不想去了呢?”

“我眼皮老跳,老觉着有啥事。”

“唉,你呀你!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懂吗你?如果我当不了这个市长,你将怎么办?你以为严平就真的把你安排在他身边,让你永享荣华富贵了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有他的用意!”

“可是,我……”

“你必须去,一会儿去找严平,提醒他时间快到了。”

“我,我不去!”

杜书成还没见过林雪这样决绝过。“我不去?”这是她说的?他怀疑而困惑地望了她片刻。

“你说,你不去?”

“是的,我不去!”

“不,你必须去!否则,前功尽弃。”

“那,我也不去。”

“你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

“啪!”一个耳光打过去,打在她的左脸上。林雪傻了一般望着他,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用手摸了摸,又把右边的脸伸过来。

杜书成一下子如泥塑石雕般愣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打了她吗?是我杜书成打她吗?我怎么能打她呢?她是那么纯真地爱着我?那么纯真,纯真到好像只有洁白的“雪花”一样。

那是一个下雪的日子,大地在雪中静静地感受着它的轻柔和温馨,只有山林,偶尔有暴烈的松针刺透着它的心。她伫立在飞舞的雪花中,自己也变成了雪。她遥望着山顶,遥望山那边的城市。虽然很远很远,可是她却能看见他所在的临黄。她在心里看着,在眼里记忆着他的音容笑貌。她感到有幸福的感觉袭上身来。啊,那是我的所爱!然而,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杜书成轻踏着瑞雪,感拂着雪花的善意,来到她身边。他感觉到了她平缓而急促的呼吸,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分明向他传导着一种信号,那信号的终端显现着一个字:爱!他轻轻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和她用一种共震享受着同一天地里的同一福音。

她慢慢转回头,看见了他。“啊,是你?真的是你?哥,书成!”她的眼泪止不住如山泉一样流出,雪花在她的泪水里融化,化为了细细的雨丝,那根牵着他们的线!她软绵绵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倒在他的怀里,她失去了知觉。天和地不再存在,山和林不再存在,只有如她的雪和如雪的她。

自此,他发誓,他永远爱她,他决不辜负她那颗如雪一样纯洁的心。他用他的全部,他的生命让她幸福。既使她变得老丑,变得像化成水的雪已和泥地一样令天下人讨厌,他也要爱她,用全部、用生命!

可是,眼下是我打了她吗?我怎么可以打她呢?打一颗纯洁如雪的心!他看着他扬着的那只手,那只可恶的手啊!如果可能,我将把它锯掉,去赔付那遭了玷污的心,变成无暇的雪花,汇在它的世界里。

他跪下了,在她面前跪下,吻她垂下的手和穿着鞋袜的脚。

林雪泪如雨下。她企图挽他起来,可是他不起。

他说:“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林雪叹了口气,“嗯”了一声,轻揉地说:“我原谅!”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去‘西山茶楼’,和严市长一起去!”

她只低头看他仰起的脸,看他眼中那一道哀苦的光。她轻轻摇摇头。

“不,你去,你说你去,你说你一定去!”他摇着她的手,她的腿。

“你站起来吧!”她只说。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杜书成用眼睛乞求她。

“你站起来吧!”她又说。

他不起,仍然跪着,脸却伏在了她的手上。

她感到热的东西在她手背上扩散着,又从她的手指间往下滴去。她似乎听见了泪嘀“啪喇啪喇”地在地上发出震惊心灵的声响。

你还能支持得住吗?他暗暗在心里数着数。他很有把握地想着,只要我数到一百,或者根本用不着到一百,九十、八十、七十、五十、四十、三十、……她一定会被我感动,她的心会在我默默的数数过程中融化,像雪一样融化,融化在我的水杯里,为我滋润心田。她会的,她一定会的!

林雪模糊了双眼。林雪回忆着铮铮男子汉的杜书成的形象。他在坎坷的道路上,在多难的生活中,腰是直的,腿是直的。可是现在,现在,他却跪着我。我,我不是爱他吗?我不是深深爱着他吗?我不是爱他胜过爱自己吗?现在他需要我,需要我去牺牲,不,况且还不是牺牲,我一切都会安全的!我能不答应他吗?我不答应他还算爱他吗?可是,那却可能毁了另外的人,我又忍心吗?

我该怎么办?天哪,我该怎么办!

他在心里数着:……十一、十二、十三……

他见她还有犹豫。

十九、二十、二十一……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八十九、九十、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九十四……

林雪又叹了一口气,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腮。

“祸害呀……我答应吧!”

杜书成孩子似的跳起来,把她抱起来,就地旋转着。

“哦,我头晕。”林雪哽咽着说。

他知道她身体还很虚弱,她刚刚做完“人流”还没有几天啊!

他挽着他的胳膊,走出那个秘密的地方,然后分别回到了办公室。

林雪原以为,她陪严市长在哪个包间里坐坐,喝喝茶,聊一会儿天,就算再狠毒,只要她和严市长之间没什么不清不白,也没有大不了的谣言可以捏造,就算毁一些严市长的名誉,同时也毁一些自己的名誉,也不会太伤“大雅”。但是,她错了。

杜书成搬她出来的本身就是出于一种无奈,是种没有办法的“办法”。许多天来,杜书成精心安排的给严平送礼、美色等等都不能打动他。所有不熟悉的异性他统统不与之交谈,别说碰手碰脚了。而当今社会,只有异性非法交往的绯闻才可能打败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连美国总统克林顿都被搅得天昏地暗,不少国家的总统、总理因绯闻而下台。必须用绯闻击败他!杜书成计划着。但是还有谁行呢?经过一番枯思竭虑,他说服林雪安排了工作,让她在严平身边当一名“秘书”(实际是收发员)。他等的就是这一天,因为三天以后,市人大就要开幕了,——必须在这一天,制造出一点绯闻出来。

无比小心翼翼的严平还是上当了!

严平起初是不愿意出席这个“西山茶楼”开业庆典的。但是禁不住彭兴业三番五次登门。彭兴业是优秀企业家,在本市乃至本省都有些名气,况又与杜书成有非同一般的关系,拒绝他实际上就拒绝了个私企业家、拒绝了杜书成,这两个拒绝都不太好。这样会引起杜书成的注意,也会招致一部分人大代表的反对(因为彭兴业是市人大代表)。他最后答应了。

剪彩之后,他和几个人走进茶楼,参观了茶楼的装饰,觉得在西城区,在西山风景区,也的确应该有一座高品位的茶楼。一时高兴,便坐在那个令他惊叹不已的“现代化”包间里。尔后,林雪也过来了,林雪坐在沙发上与他说了几句话,觉得沙发上有什么在动,就偏过脸去看。在她偏过脸来的一瞬间,有一张嘴却吻在她的腮上。她猛地跳将起来,却见严市长正倾斜着身子张着两条胳膊,做搂抱状,朝她坐过的地方扑去。她一阵恶心,尖叫起来。

外边有人推门进来。两个保安人员掐住严平的脖子。

恰在这时,彭兴业也过来了。他关上门,问是怎么回事。林雪这时才嘤嘤哭了,不说话。问严平,严平昏昏噩噩,一问摇头三不知。彭兴业叫打开闭路电视。对面墙上的大屏幕里立即出现严平邪恶的眼睛,那双眼睛色迷迷地眯成两条缝,从里边还有隐约的光透出来,在屏幕上形成四射的光芒。他吻了一下林雪,又张开双臂,欲抱住她。林雪吓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正踩着一块地板机关,包间的墙上,便有无数严平的邪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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