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去世一个月之后，也就是这学期快放假时，学校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由老谭取代陈博的名额，即刻就任学校教导处主任一职。这个决定引起哗然一片，陈博更是不知所措。想辩解吗？他哪里好意思到学校去。他现在可是罪孽深重：作风不正，并因此而害死了自己的老婆。

当陈博听到老谭顶替自己时，除了不知所措以外，他竟然还默默地祝福了一句：“希望你比我做得好。”

说完，他倒似乎有了解脱的感觉。

这个时候，陈博对老谭有了一种莫名的希望。他觉得，既然自己无能为力做一个合格的教导处主任，那么，让自己的老朋友去试试，也不是一件坏事。那天，陈博有好几次都想给老谭打个电话，祝贺一下，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但是，他最终因为刚刚失去小宛而无精打采。

但也就是这个月，老谭却闪电般离婚了。

离婚那天，老谭还沉浸在升官的兴奋里，所以，当老刁说要离婚时，他还以为是老婆因为自己升官而乐坏了脑子。老谭仿佛听错了似的问：“你说什么？”

老刁说：“离婚，我说我们俩离婚吧。”

老谭说：“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老刁斜着眼睛看着老谭，半晌没说话。老谭也斜着眼睛看了老婆一眼，然后说：“就算我最近老是在“天指道”与几个婊子鬼混，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你知道，为了弄这个教导处主任当，我没少费心思。现在终于当上，总得请那帮老龟孙子去去享受一番，他们那个年龄的人，就对那些婊子的服务感兴趣。”

老刁听老谭说话的当儿，抽起了烟，看也不看这个即将不是自己老公的男人一眼。老谭见老刁没反应，接着说：“我说老刁呀，女人要知足，只要男人给你钱花，给你名分，你就少闹腾。”

这时候，老刁终于说话了。她说：“姓谭的，你他妈的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在乎你的钱？那我也太没追求了吧；我在乎你的名？我也还不至于那么虚荣。我也不在乎你如何在外面晃悠，你也就那么点能耐。”

老谭这时蒙了，莫名其妙地问：“那你还离个屁的婚啊？奈何着过就不得了。”

老刁眼神一怔，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陈博？”

老谭一听，什么都明白了。他笑了起来，半晌才说：“老婆，为了别人的事这样做不觉得没什么意思吗？”

老刁“呸”了一声：“你给老子爬哟，跟你这种人生活才没什么意思。”

老谭的离婚，更是让陈博恍然大悟。

离婚后的老刁看起来并不沮丧，甚至有种解脱。奇怪的是，她反而是为了陈博而苦恼。这天，她特别地约了陈博：“有些事，你听了要后悔，但不听就更要后悔。”

陈博在想：“你老刁的嘴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呢？”

这话不幸言中。

记得当天老刁见面就劈头盖脸地问陈博：“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吗？”

陈博没多少心情：“至少与我无关。”

老刁说：“还真与你有点关系。”

陈博一听，兴趣油然而生：“胡说八道！”

老刁说：“这么说，你也许认为有点牵强和偏颇，但我告诉你，离婚是我自己的事，可确实与你有点关系。

“我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小陈啊，我知道你跟老谭是多年的好朋友，听说你还是学生时，他就与你很要好。但是，我告诉你，他真的很卑鄙，很无耻。

“当初学校关于教导处主任的选拔时，他是主动退出的。他不是宽宏大量，淡薄名利，而是一种策略。按照他的意思是说，明着与你竞争，肯定不行，他知道你有能力又年轻，而且深得领导信任，而他自己也就只是得那几个跟他同样卑鄙无耻的老龟孙子的信任。于是，他就与你玩起了捉迷藏。他知道，一旦你不去当这个主任，其他候选人都是他妈窝囊废，学校就会找他了。那样，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你可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知道为什么你们一同去洗脚，突然又冒出一个一丝不挂的小姐，而你的衣服被剥光之后不见了吗？知道为什么当警察冲进屋里时，他早已全身而退了吗？你想想，这里面不觉得蹊跷吗？其实，这完全是他一手策划的。他不但赢得了教导处主任的职位，而且还将你永远排在了竞争范围外。他够毒辣，够阴险。

“我觉得他这人恶心，说不定哪天要将我拿去卖了，我还帮着他数钱。他认识你时，还没有我呢，对你他都能如此作为，对我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不过，我是看惯了武打片，就不怕他搞小动作。这种人，坚决不能跟他在一起。”

老刁几乎是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完的，陈博没有插嘴的机会，他也不想插嘴。然后，陈博大方地埋了单，离开了。老刁看着陈博，才发现他的背影是如此哀伤与孤寂。

离开老刁，陈博想到了学校。想到学校，当然就不能少了老谭。想到老谭，陈博就咬牙切齿。当他知道老谭的真面目之后，如果不是那是他的妻子亲口告诉自己的，陈博还真的不太相信。

从派出所出来以后，陈博从未在学校露过面。他打电话给那个贼眉鼠眼的班长，叫他尽最大的努力将班上的工作做好，最好是既当班长又当班主任，并请班长向全班学生传达他的忏悔。可以说，陈博一直在尽力回避自己的工作。但是，这一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去了，那就是老谭宣布就职的那一天。而且，他仿佛是刻意在等待这一天，所以，那天陈博起得特别早。

虽然这天天气很好，气温并不高，偶尔还会吹来一阵凉风。但陈博的心情却异常糟糕。这个学校，自己在里面度过了大学四年。大学阶段，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人生的黄金时代。可是，回忆起来，却是那样苦涩。苦涩的不是原本美好的回忆，而是现在的感觉。不仅如此，这所学校还使自己的人生走上了幸福的车道，日子也幸福地开始风驰电掣地奔向未来。可是，自己也没有懂得珍惜。此刻，陈博的心情是自从小宛离开之后最沉重的时刻。就仿佛在自己的恩人面前，做出了猥亵、侮辱它的动作。这才是真正的恩将仇报。

这是非常特殊的一天，因为，教导处主任这个位置，原本是属于陈博的。但最终却是莫名其妙地转移到老谭身上，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陈博自己都弄不清楚。他感觉自从知道领导的安排之后，自己就过着糊里糊涂的日子。

陈博的到来令整个就职仪式蒙上了一层灰色。尽管老谭没有任何不高兴的表现，甚至他还给了陈博善意的微笑，可陈博看出来了，老谭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憎恨。隐藏在微笑背后的恐惧与憎恨，才是最恐恨的。陈博明白，那是弱者才会发出的眼神。

陈博尽量压制住内心的愤怒，拍着老谭的肩膀说：“我们这个学校在全国都是很有名的，弄个教导处主任，其实很不容易。我想，我应该恭喜你。”

陈博特别强调了“不容易”，语气非常重。

接着，陈博又说：“当然，除了恭喜，其实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当作大家的面讲，我想，还是改天再说吧。”

平素健谈的老谭，此刻面对陈博，却一言不发。半晌，老谭才哼出了一句话，声音微弱得像蚊子的鸣叫。

老谭嗫嚅着，半天才说：“以后大家机会还多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