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之后的陈博,为了调理身体,去了先前抓药的中医店。他觉得那个看起来有点猥琐的医生还不错,医术与形象成反比。自己吃了他的补肾的药,从内心里讲,还是有效果的。
不去还好,一去更是让他恍然大悟,感慨万千。
陈博这天还没有进去,就在门口一个劲地揉着眼睛。他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出现眼花耳鸣。可是,无论如何,他面前的这个人始终都那么似曾相识。直到那人冲出来,将他抓了进去。
这人是谁呢?当时陈博吓了一大跳:戚菲菲。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到底多少年,此刻,可能他们双方都忘记了。
一见到戚菲菲,不禁又使陈博想起了小宛。记得当年在凉山的时候,陈博承诺以后再给小宛讲他这个邻居戚菲菲的。但是,在平凡的生活里,他们都早已将这件事情忘记了。而现在,陈博已经失去了机会。
这些年来,戚菲菲一直在找陈博,一直在为陈博担心。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她总觉得,那个不寻常的夜晚,会给陈博留下某种不可磨灭的阴影。戚菲菲有时候也在想,当初选择到成都来行医,也许就是潜意识里为了寻找在外漂泊的陈博。为这事,她还和丈夫争论过,因为丈夫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到成都,这里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其实,戚菲菲的丈夫没有想到,漂亮的戚菲菲宁愿嫁给一个瘸子,也是她的潜意识在作祟。
所以,当戚菲菲看见陈博时,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一见面,戚菲菲说这句话最多,差不多隔30秒钟就会说一遍。
而陈博的话却是:“你是医生?”
同样是每隔30秒钟就问一遍。
他们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就那样傻愣愣地站着,傻愣愣地问。
这家中药店的医生,也就是之前给陈博拿药的那位形象猥琐的医生,就是戚菲菲的丈夫。他们一年前才到成都来,开了这家中药店。
戚菲菲自从将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陈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其实,当天陈博离开时,是他跑得太快了,否则,戚菲菲也许还能见他个背影。虽然没见到背影,可她的脑海里却从未将陈博忘记过。
陈博离开之后,戚菲菲感到极度自责,觉得当晚不应该迁怒于他。在很多个漆黑的夜里,她常常在脑海里设想陈博当时的无辜。顿时,她感到窒息,自己当时的怒气冲冲,对陈博来说,无疑是一把利剑,刺得陈博遍体鳞伤。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戚菲菲脑海里的陈博由无辜逐渐演变成无奈。他知道,当陈博很快结束了冲动,疲软地躺在自己身上时,陈博会永远记住这个无奈的时刻。
戚菲菲常常在黑暗的夜里自言自语:“希望这不会影响陈博。”
她像是在祈求神灵的保佑。
戚菲菲不幸言中,陈博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以及那天晚上的黑暗。
戚菲菲的担心从未间断过,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之后,她一定要嫁一个医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有这样的奇怪要求。而更奇怪的是,与戚菲菲年龄差不多的男人,方圆几十里也没有一个是医生。她爸爸都着急了,害怕到时候嫁不掉。
戚菲菲瞅着她爹,愤怒地说:“看着村里面这些光棍如饥似渴,我会嫁不掉吗?”
戚菲菲当然嫁得掉,可因为她要求必须是医生,这增加了难度。平素,村里面的光棍在一起扯淡时,话题最多的就是戚菲菲。他们都一直认为:“她这样,不好嫁。”
说话时,光棍们都期望戚菲菲真的嫁不掉,到时候也可以坐收渔利。
后来,好歹她还终于找了个医生,可他是个瘸子。
陈博说:“跟瘸子一起生活,你多辛苦啊。”
戚菲菲说:“我还是幸福,特别是现在,当我遇见你。”
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年的思念。
陈博说:“他呢?去什么地方了?”
戚菲菲说:“买菜呗!”
陈博说:“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戚菲菲呵呵笑道:“当然知道,到诊所还能有什么事?吃中药好,我们现在生意可好呢。”
陈博又问:“我说你知道我得什么病吗?”
戚菲菲看着不好意思的陈博,问:“你不会就是他给我说的那个人吧?”
陈博的头垂了下去。
戚菲菲的老公见到陈博之后,并给了他一包中药,并言之凿凿地称药到病除。可是,他晚上搂着丰满的戚菲菲却是这样说的:“城里人脏,家里有老婆还到处乱搞,搞多了之后身体又不行,这不,好多人到我们这里还拿什么补肾的药,补肾你知道吗?就是增强做那事的能力,可以与很多人做。不过,我今天遇到一个人,身材魁梧,壮得跟牛似的,他也来拿药。我一检查,其实他什么病都没有,正常,但我还是给他拿了药,不可能不赚钱吧。反正他可能是乱搞多了,心虚啊!”
戚菲菲对陈博说:“笨蛋,你是吊死鬼照镜子,自己吓唬自己,其实你根本就没病。”
陈博若有所思,问:“好像我们做那一次,很快就完了。”
戚菲菲说:“讨厌!”
接着,她又认真地补充道:“那是第一次,本来就是这样的。为这事,我专门找了一个医生男人。”
说着,戚菲菲的脸红了。
听着,陈博的脸也红了。
戚菲菲看着陈博不说话,突然她紧紧地抱着陈博。戚菲菲也没因为激动和对过去的回忆而哭泣,她就这样紧紧地抱着陈博。突然,她抬头看着陈博说:“那天夜里,我把身子给了你,我本就应该是你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找不着你,命运就把我安排给了这个瘸子。我也没什么悔恨,毕竟瘸子对我也好。我只是想你要你吻我一次,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算是真正做了一回你的女人。”
陈博楞在那里,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太好了。但是,他却不愿意去吻。他对戚菲菲说:“我不值得你去爱,去思念。”
戚菲菲说:“什么都别说了,你就吻我一次吧。”
陈博还是站在那里,呆楞着。然后,他说:“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就他妈是一孬种。”
戚菲菲一听,眼泪就脱眶而出。泪水划过脸庞,留下两道泪痕,仿佛是永远抹不去的回忆。陈博看着戚菲菲脸庞上的两道泪痕,心里异常疼痛,他知道那是他留给菲菲的两道无法抹去的伤痕。陈博在心里骂自己是“孬种”。然后,陈博什么也没说,深情地吻着戚菲菲。
陈博感觉到,戚菲菲的嘴唇像两片冰,很冷。
这天,戚菲菲与陈博聊了很多,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短短的几句,却仿佛将曾经的记忆全部唤了起来。看到陈博现在的境况,她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后来,戚菲菲去过陈博家一次。
那一次,陈博哭了。这也是陈博第一流泪,哭得非常伤心。
陈博说:“我一生中对不起两个女人,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是小宛。现在,我可以放心你了,有一个疼爱自己的老公,而她,却那么孤独地离开,而且还是在我的冷漠之下离开的。是我亲手杀了我的妻子。”
戚菲菲说:“她知道你爱她,她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想她走的那一刻,也不想因像现在这样折磨自己。你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好好抚养你们的女儿。”
陈博没在说什么。
戚菲菲继续说:“在一个城市生活得累了,出去走一走吧,那样比较好,生活还要继续。”
戚菲菲抱着陈博,温情脉脉,与几十年前那个黑暗夜里的粗暴相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这一刻,戚菲菲的脑海里充满了莫名的悔恨。
陈博听从了戚菲菲的安排,外出散心了。最开始,戚菲菲对陈博说:“回一次老家吧,那儿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陈博摇头,说:“回头路我是不要走了,我想,我每走一步,心就会痛一次。”
陈博去了广州,他与那位每年都要给自己写信寄贺卡的朋友取得了联系。对方热烈地欢迎他过去转悠转悠,还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一座来了就不想回去的城市,充满了欲望和想象,说不定你到时候还舍不得走呢。”
陈博是一个人走的,女儿诗韵不想去,她害怕广州的高温,她说自己愿意与菲菲阿姨玩。陈博还是不太放心地问:“爸爸不在,你习惯吗?”
诗韵却说:“晚上我会让菲菲阿姨陪我回我们家睡觉,我还是喜欢我的小床。”然后诗韵又问戚菲菲可以不,戚菲菲笑呵呵地说:“当然可以。”
陈博笑了笑,也就只好拜托戚菲菲夫妻俩了。
离开时,陈博回头望着诗韵。他发现,抱女儿的人不是戚菲菲,而是小宛。他又哭了,悄悄的,但很伤心。
在陈博的记忆里,即便是最艰难的岁月,他也没有流过泪。包括在凉山那段可谓举步维艰的日子,他依然挺着腰杆过来了。可是在今年,陈博却伤心地哭过三次。其中,第二次是最伤心的。
在离开成都到广州的日子,陈博去了一趟青城山,专门看望小宛。
青城山是全国最有名的清净之地,很多名人都葬在那里。当小宛离开喧嚣的人间时,陈博为她选择了这个清净的地方,希望她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世俗的打扰。
这天,陈博带着鲜花,去了青城山。他没有开车,因为心情实在很差。陈博坐了一辆中巴车。车子在路上有点颠簸,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坏掉似的,这使陈博十分郁闷。
在进入小宛的墓碑前,陈博有点后悔了,他差点没有过去。陈博抽了根烟,更加惆怅起来。陈博在想,小宛是不需要任何人打扰的,包括自己。他心里清楚,自己在她生前的种种行为,已经是最严重的打扰了。
这样想着,陈博的眼泪就有点忍不住了。这使陈博生平第二次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小宛墓碑上的照片,用的是一张结婚照。这是一道非常靓丽的风景。陈博站在那里,偶尔会发现有人指着照片而窃窃私语。陈博感觉到,路人的每句窃窃私语,对自己都是锥心的刺激,他感觉到自己内心已经汩汩流血。
陈博献上花,虔诚地站在那里,伫立了大半个小时。他看着小宛的音容笑貌,记忆被拉回到刚刚结婚的时候,曾经的幸福与现在的哀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边偶尔有路人走过,依然免不了对小宛墓上的那张结婚照说上几句,其中有一对祭奠亲人的情侣,女孩非常漂亮,她挽着男孩的手说:“她丈夫将结婚照放在她墓前,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了,也不会再结婚了。可以想象,生前她丈夫有多爱她,她丈夫对她的离开有多伤心。”
陈博鼻子酸酸的,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说话的这女孩。但是,陈博的内心却是汹涌澎湃,爱恨交织。大概伫立了十多分钟,陈博开始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开始向小宛娓娓诉说着自己的心事:“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在你面前回忆我们曾经的幸福,我曾经伤透了你的心,是我夺去了你宝贵的生命。我不希望你能理解我,更不奢望你能够原谅我,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在天堂里,能够永远过着没有打扰的平静生活。”
陈博又说:“我在你的墓碑上放着你结婚时最幸福、甜蜜的照片,我希望你永远微笑。我也将一生守侯我们的爱情。”
陈博在小宛的墓碑前伫立了大半个小时,最终才眷恋地离开。回去的路上,陈博的心情仿佛有了好转,因为他答应了小宛一生守侯他们的爱情。但是,他的心情瞬间又变得沉重起来,因为陈博想起了罗鹃。
这个时候,罗鹃在陈博脑海中的概念,已经非常茫然了。陈博似乎非常排斥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努力地将之忘记。小宛还健在时,陈博还总是偷偷摸摸地与罗鹃在一起,但当罗鹃离开了之后,陈博却没有任何一丝见到罗鹃的念头。
说实话,这个想法促使陈博更加坚决地离开成都,毅然决定到广州去。哪怕,未来的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单地前进。
虽然陈博不愿意再见到罗鹃,即便是她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孩子。但是,罗鹃就不一样了,深深爱着陈博的罗鹃,她发誓永远也不会放弃他。所以,当陈博以为自己是孤独地离开成都时,他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依然追随着他,她就是罗鹃。
罗鹃没有意识到,一个星期可以发生这么多事情。等到她想要哭泣时,竟然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知道事实真相的。这一切,似乎是在做梦,实现没有任何征兆,那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这样没有缘由地发生了。
她只给了陈博一个星期的考虑期限,但是,结果等到的却是一场空。所谓一场空,对罗鹃来说,至少有两层含义。
首先,虽然陈博的确身败名裂,但功劳却不再自己。那个可恶的老谭比她更阴险毒辣,不但捷足先登,而且手段令人瞠目结舌。不过,罗鹃对这一点倒不在乎,毕竟,身败名裂只是她要挟陈博的一个方式,要永远与陈博在一起,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里感到一阵绞痛,以这种方式去爱一个人,未必有点过分。但罗鹃后来想到:
“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丝毫懊悔,我觉得这是非常正常的。”
其次,陈博虽然是身败名裂,小宛也离开了。但是,她却没有得到陈博。这是最令罗鹃愤懑的,要知道,她千方百计,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就是陈博,可是,当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设计顺理成章地发展到快要大功告成时,却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瞬间化为乌有了。罗鹃的心情像急速下坠的降落伞一样,那种飘渺让她感到伤心欲绝。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