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莳抬起了脸,用僵硬和颤抖的手把手机递给希然,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小方”。
陈希然的脸刷地白了,跟童莳此刻的脸色一模一样,他看见了童莳的面无血色和面无表情,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最最最让他纠结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那头的小方听见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吓得赶紧挂了电话,心里暗暗责骂自己:糟了,这下可闯下大祸了!
“童童,”陈希然觉得嗓子干涩得难以发声,“本来我是想亲自告诉你的,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没有跟你说过假话,所以这件事我本来也不想瞒着你……”
“但是,最后你还是决定瞒着我,是不是?”童莳死死地盯着他,声音一点起伏也没有,却充盈着令陈希然心惊胆战的冰冷,“说吧,怎么回事?”
“童童,上周末你在外地出差,我们单位聚餐,晚上我给你打过电话,你还有印象吗?”
童莳用已经麻木的大脑回忆了一下,的确有这么回事。那天很晚了,她还接到过陈希然的电话,电话里很吵,他们吃完饭又去后海旁的酒吧继续喝酒,陈希然好像喝得有点高,似乎要跟自己说些什么,但他不仅吐字不清,而且时断时续,童莳那时正在准备第二天的采访资料,心不在焉地告诉陈希然别喝太多,早点回去休息,就挂了电话,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那天,我喝多了。”陈希然用手来回地转着杯子,眼神在童莳和杯子之间游离,“在酒吧闹到差不多一点,才散了。然后,大家让小方送我回家,因为我已经找不着北了。”陈希然的声音越来越低,“至于我是怎么到的家,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只知道,等我醒来以后,发现……”
“发现什么?”童莳冷冷地问道,尽管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不敢相信,她又怎么能相信,这是她全身心爱着的人对她做出的事?那种揪心的痛一点一点从心底蔓延开来,钻进每一个毛孔,就像被人攥住了生命的根,而且连根拔起。
“发现……发现……发现小方和我躺在床上……”陈希然彻底没了声音,“童童,你骂我吧,你打我吧,你怎么着都行,我知道是我错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我错了,我做了十万分不该做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陈希然看着木然如雕塑般的童莳,心里充满了悔恨,恨不得用下半辈子的时间换来时光倒转,让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童莳什么都听不到,她的脑子里全部都是陈希然和小方躺在床上的画面,怎么删也删不掉。童莳抓起包就往外走,一出门,心就像狠狠摔在地上的瓷器一样稀里哗啦地碎了,碎得那么彻底,碎得那么决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流,流得那么畅快,流得那么肆意。陈希然怕她想不开,结了账后,连忙赶出来,看见童莳正沿着街边走着,他一边小跑一边叫“童童,童童”。
童莳一转身,冲着陈希然喊道:“不要跟着我,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陈希然的脚步戛然而止,不敢再追,虽然他知道以童莳的性格断不会去做什么傻事,但他也清楚自己这次把她伤得有多深,那么追求完美的她怎么能忍受感情中有这样的瑕疵呢?陈希然的五脏六腑也跟着翻腾起来,就像有人在不停地给它们重新摆放位置,那种害怕失去童莳的掏心窝子的痛让他扶墙而立,泪如雨下。
陈希然不敢走得太近让童莳发现自己,只是远远地跟着她。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走过了半条平安大街,又转向护国寺方向,再来到一条树木成荫的小街。童莳一抬头,原来是柳荫街,这是她和陈希然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我怎么会走到这里?”童莳咬着已经出血的嘴唇,恨自己没用。
临近深夜,街上行人渐行渐少。童莳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怎么抹都抹不掉,从入学第一天和陈希然相遇,他那儒雅的风度、修长的外形以及丰富的学识和洞察敏锐的视角深深吸引了自己,到现在已经快八年了,原本打算一切都趋于稳定,两个人就结婚,没想到笑面虎的出现打破了童莳的“稳定”,延迟了她的结婚计划,更没想到陈希然会做出这样的事。那八年的感情算什么?难道还抵不上一次酒醉?童莳就这么坐着,想着,哭着,直到天空出现了第一缕晨光。陈希然也在远处坐着,看着,心疼着,后悔着,直到童莳晃晃悠悠打了一辆车离去。
到家后,童莳就觉得头痛难忍,全身发冷,一头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了。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童莳才模模糊糊听见手机的响铃声。
“喂……”童莳沙哑地应道。
“喂,童莳,你怎么啦,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没什么事吧你?”童莳听出来了,这是傅苡哲担心的声音。
“嗯,没什么事。”童莳试图装出没事儿人的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火炉,浑身发烫,四肢无力,不停地冒汗。
“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听着这么虚弱呀,要不要看医生?”傅苡哲有点急了。
“没事,我真的没事……”童莳突然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了,想起来陈希然跟她坦白的那件事,眼泪又像拧开了龙头的自来水一样不受控制起来。
傅苡哲听到童莳在哭,心想一定有事发生,他对童莳说:“你等着,我马上过来。”童莳还没来得及说“不用”,那头电话就挂了。
童莳努力地想睁开眼看看时间,可总觉得那么费劲。一摸枕头,全湿了,估计眼睛肯定肿得不成样子,否则不会连睁都睁不开。努力了老半天,终于看清手机上的数字了,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外加无数个未接电话和短信,除了傅苡哲,还有油面筋和陈希然打来的。数十条短信里全都写着陈希然发自内心的“对不起,请原谅”。
童莳拨通了油面筋的电话,请他帮忙请几天假,油面筋听到童莳的声音后就说:“我猜得果然没错,看你今天没来上班,就知道你一定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放心吧,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吱一声,保证随叫随到。”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童莳强撑着起来开了门,傅苡哲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童莳说了句“来啦”,就躺回床上了。傅苡哲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体温计,让童莳夹在夹肢窝里量体温,然后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桌子上,有退烧药、感冒药、消炎药、胃药,还有止咳糖浆,转身去厨房烧水、洗杯子。
童莳看着他在屋子里忙来忙去的样子,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次童莳去北京大学采访,跟一个学生约好了碰头的地点和时间,结果两个人走岔了,童莳等了半天没见人,就按照地址直接找了过去。
开门的是一个大男孩,一个长得很像很像甄子丹的大男孩,圆圆的充满盈盈笑意的脸上,有一双忽闪忽闪的狡黠的大眼睛,他戴着一副黑边的椭圆眼镜,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洒在他身上,这让童莳心情一亮。他说:“你好,请问你找谁?”
童莳连忙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大男孩马上说:“哦,我知道你,我那个室友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他下楼接你去了,你在这儿等一下,我打电话给他。哦,对了,我叫傅苡哲。”
童莳点了点头,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才注意到正在打电话的傅苡哲穿着套头的灰色运动衫和一条已经起毛的牛仔裤,身材不算修长倒也匀称,没有任何臃肿的痕迹,可能是跟他经常锻炼有关系。唉,还是在学校的日子好啊!童莳有点小感慨的同时,把视线从傅苡哲身上转移到整间屋子。这是一间两个博士住的宿舍,虽然是男生宿舍,却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异味,桌子上和床头全摆满了书,童莳匆匆浏览了一眼,几乎都与计算机有关,心想,傅苡哲应该和自己将要采访的对象一样是学计算机的吧。正想着,傅苡哲说:“我电话他了,他马上回来。”
说着,傅苡哲给童莳倒了一杯水,童莳欠了下身,笑着说谢谢,傅苡哲坐回了他的书桌后面,和童莳斜对面坐着,只是眼神没有离开过童莳。面前这个女孩不施粉黛的瓜子脸上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目光仿佛能洗涤人世间的一切污浊;及肩的柔顺长发自然地搭在肩膀上,不是乌黑的那种,但却散发着光泽;衣着很朴素,裹着细长脖子的高领灰色毛衣外面套了件洗得稍稍泛白的短款藏青色外衣,尽管这样,也掩饰不注那股清秀劲儿,就像炎热烦躁的夏日突然刮来的一阵清新的风。看来,室友形容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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