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莳推荐的四个候选人，老马见过之后，全都同意了。童莳把这些人的简历和对他们的面试意见以及薪酬要求统一整理后，发给林展飞审批，林展飞写了“同意”就算完了。四个人的到岗时间不一样，最先到岗的是一个名叫adam的售后工程师。

从adam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招呼他就成了童莳的责任和义务。除了还在坚守岗位的外籍员工跟他打招呼外，剩下的中方员工几乎当他是透明的。由于目前在职的外籍员工没有做售后的，所以adam很郁闷，中方员工对他都爱理不理的，老马更是连脸都没露过，他不知道和自己同岗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职责到底是什么，甚至没有人告诉他电脑怎么申请，是否以及何时进行在岗培训。adam坐在那里，看着乱七八糟的办公室和满口中文的同事，情绪低落，无所适从。

童莳注意到了这些，本想叫monika去搞定，但她一早就没来办公室，说是老马又给她安排了什么活儿，童莳只好亲自操刀，她帮助adam申请好电脑，又从库房领出电脑，用已经申请下来的id号帮他安装好公司信箱，再把那份波兰员工手册发给他，让他先熟悉区域情况和相关制度、工作流程。中午吃饭的时候，童莳还特地叫上adam，边吃边跟他闲聊，介绍一些公司总部的情况、在波兰的发展前景以及一些正在进行中的项目，好让他有个大致的了解。

一整天，和adam“亲密”接触的人，只有童莳和前台，童莳一边忙自己的手头工作，接听各种电话，一边观察adam的情绪变化。老马办公室的门一直紧闭着，也没看见老马进出的身影，韩清他们都不知道老马的行踪，童莳想等到明天再找老马跟adam沟通，别让人家刚来就有被组织抛弃的感觉。

可惜，adam没有明天！第二天刚上班，童莳就收到adam的短信，说他今天不来了，感谢童莳的帮助和努力。这在童莳的职业生涯中可是个前无古人的纪录——上班一天就辞职，童莳好一阵儿惋惜，adam是这四个人中她最满意的一个，还是没能留住。明天还有一个行政主管来报到，不知道情况会怎样。

如果说一个人的表现是性格原因，那么两个人同样如此就是制度和环境造成的了，行政主管和adam一样只待了一天就没再在代表处出现，无论是外籍员工还是中方员工，就跟没事儿发生似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韩清凑到愁眉苦脸的童莳旁边说：“mm，别责怪自己，招他们进来是你的工作，怎么留住人就不是你的责任了，你看看你，整天像个贴身保姆，什么都管，这样多累呀，而且还不得好，何苦呢？”

童莳苦笑着说：“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他们招进来就没人管他们了啊，招聘的时候还说什么国际化职业化的大公司呢，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

“这年头，谁没被别人忽悠过啊！”韩清朝着老马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说，“人家悠哉得很，你操这份闲心干吗！”

“正是人家不操心，我才得操心呀，按照这种流失法儿，波兰今年的流失率考核肯定最末，林总到时候还得找我，我还得想辄解决。”

“那倒也是，只是，很多事不是你能改变的，总之一个字：难！”韩清替童莳觉得委屈。

“呵呵，尽力而为吧。”

看着韩清的背影，童莳想，下个星期，另外两个人也要陆续到岗了，如果代表处的情况再不改善，老马还是这副样子，人员会继续流失，影响会越来越坏，招聘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因为波兰的业内圈子很小，这些从代表处辞职的人去了其他公司，势必对代表处的评价不高，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公司的名声就臭了，招人就越来越难。童莳把这层逻辑关系写进邮件，再加上两名新招聘员工的入职情况和代表处最新的高达40%外籍员工流失率，一并发给了老马和林展飞。

林展飞首先给童莳打了个电话，说老马的管理能力确实有所欠缺，让童莳多帮帮他，然后又在童莳邮件的基础上给老马写了几句话，让老马必须把流失率控制在15%以下，并作为今年他的业绩考核指标之一。这次老马有动静了，他只回了两个字：好的。

童莳看到老马的邮件后，主动去敲了老马的门，跟老马商量下周要来报到的两个新员工的问题，她希望老马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在第一天分别跟两个员工沟通半小时，介绍下代表处在波兰的发展前景和项目情况，说一些励志的话。老马爽快地答应了。

月末很快到了，童莳开始根据各个国家hr填写的工作总结，进行考核评分。工作完成质量最高的是蒋晴，最差的是monika，基本上每项工作都是虎头蛇尾，而她还找出一堆理由说明不是自己的责任。童莳最痛恨这种凡事拉客观原因找借口的行为，monika自然得分最低，排在最后。

这边老马的态度刚刚有些改善，对monika的清理计划也在顺利进行，那边捷克代表处出了点问题——全体上下都对eliska这个国家hr经理不满，总代表费振国已经给童莳打了好几次电话，催她赶紧来捷克，说eliska太自以为是，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建议，尽管她专业水平不赖，但中国公司的情况毕竟和捷克本土企业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他希望童莳能尽快跟eliska沟通沟通，如果收效不大，最好能给捷克换一个hr，现在捷克项目正处在关键时刻，人员方面千万不能掉链子，否则谁都担当不起。

正当童莳觉得波兰的人员紧张情况得到了初步缓解，monika在月考核的压力下也能做些实事，准备跟林展飞提去捷克的事时，没想到，波兰又出了一码子事，滞留了童莳的行程——韩清和老马的矛盾白热化了。

事情还是源于老马想把韩清赶走的居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老马每个月都对韩清报销的业务费用万般阻挠，不是拖延审批，就是到处挑刺，本来销售人员的业务费用很大部分就得靠个人的诚信，有些票据是无法正规化的，想要鸡蛋里挑骨头，是件再easy不过的事，所以，老马总是对韩清的票据提出质疑，要她拿出证据。韩清对此气愤不已，她把自己连续三个月被老马拒绝审批的报销单据全部拷贝粘贴在邮件里，发给了林展飞和童莳，要他们解决。应该说，这种情况在林展飞预料之中，他一点也不惊讶老马的行为，同时也想借此机会杀杀韩清的那股清高劲儿，所以，只是轻描淡写地让老马抓紧时间审批，别拖得太长了。

老马是什么人，这几句没分量的话他怎么会重视呢！韩清的报销流程仍旧停在老马处，她每周都把审批进展发给林展飞和童莳，林展飞后来也被她烦得不行，直接给老马打电话，叫他赶紧审批得了，不就几张票据嘛。老马可不，他说韩清的票据有问题，一直都拿不出请客户吃饭的证据，不能批。林展飞又开始骂人了，不过不是对着老马骂，而是打电话给童莳的时候，骂老马这个扒皮，当然话没有说的那么明白，童莳听出来的意思是他自己一身屎，还说别人臭。林展飞让童莳找双方沟通下，把问题尽快解决掉，让韩清别再发邮件了。

不用沟通，童莳也知道两个人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里，说白了，就是林展飞一手造成的，但话不能这么直白地说。童莳只有象征性地分别找老马和韩清，老马坚持说韩清只要把那几张拿不出证据的票据撤销，他就审批通过。韩清则坚持所有的票据都是真实发生的，不存在作假行为，绝对不会撤销。聊着聊着，韩清就哭了，一年多来和老马斗智斗勇的苦辣辛酸一股脑儿涌上心头，自己在海外远离家人独自奋斗了这么些年，落下了一身的病痛，为公司也为自己，最后却连报销这点事都被人故意刁难，林展飞也不过问，任由老马如此对待自己，想想就觉得寒心。由此及彼，韩清让童莳也多个心眼，别整天闷头干活，被人利用，落得个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沟通的结果仍然是胶着和僵持，就在童莳一筹莫展的时候，矛盾升级了，韩清选择了极端的做法，把老马办公室的玻璃窗砸了，还扬言要跟老马拼命。于是，老马有了极佳的借口，说韩清心理有问题，不再适合待在海外，应该即刻送回国。

林展飞虽然认为韩清的行为有些过，但也是老马逼的，不禁对老马的态度也硬了起来，让老马跟韩清直接沟通，同时叫童莳看好韩清，别真的出什么问题，这时也才告诉她，韩清以前自杀过。

童莳从未经历过这些，听林展飞这么一说，顿时觉得事态严重了，也很害怕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每天在办公室，童莳不论多么忙，都不忘让韩清处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只要有空，就拉着韩清聊天，安抚她焦虑的情绪。韩清叫童莳不必如此，她说她即使自杀，也得在杀了老马之后，否则太便宜他了。童莳更是吓了一跳，看着韩清坚毅的眼神，紧张得不行，可劲儿地劝她想开些，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世上还能有过不去的坎儿吗，一定都能解决，而且还让她想想牵挂她的家人和朋友，就因为老马去做傻事，太不值得了。

韩清说：“mm，你放心，只要老马活着，我就不会死，就算他有幸死不了，我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等着瞧吧，他那点破事，还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呢！”

这话让童莳心惊肉跳，摸不清她这些话的背后藏着老马多少秘密，也藏着林展飞多少秘密。自从办公室玻璃被砸后，老马就再也没在代表处出现过，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据说韩清还去他的住处堵过他，也没发现他的踪迹，就像整个儿从地球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