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找不到老马，又趁着童莳不注意，跑到他的办公室，撬开锁，把能摔的东西全摔了。等到童莳听到咚隆哐当的声音，老马的办公室已经狼藉一片了，童莳站在门口，看到韩清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觉得老马的话是对的，韩清的心理状态的确令人担忧。奇怪的是，代表处的中外方员工各自忙各自的，对老马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甚至没人来关注一下，也许大家对老马和韩清之间的种种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这让童莳顿时想起serena所说过的话：海外人情冷淡，谁也不愿意揽事上身，能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在背后再给你下绊子捅你几刀就已经很不错了。

童莳把韩清劝回座位，让她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就给林展飞打了电话，汇报了刚刚发生的一幕。林展飞有些不耐烦地说：“这都是老马惹的祸，让他自己处理。”

童莳说：“我找不到老马呀，电话也打不通。”

“他回国了，第二天他就回国了，是我批准的，你打他国内手机，叫他赶紧回来，就说是我说的。”

童莳恨恨地想，我说的话老马才不会当回事呢，这算什么人嘛，还是个男人呢，出了事拍拍屁股就跑了，留个烂摊子下来，连说都不说一声：“林总，您方便的时候，能不能麻烦您亲自给马总去个电话呢？”

“好的，我知道了。”林展飞知道童莳的用意，说心里话，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并非他的意愿，他还是挺看重韩清的，老马这个老滑头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韩清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让老马有所顾忌和收敛。现在看来，这两个倔犟的人放在一起，还是需要适当的疏导，不能任其自由发展。“韩清那边，你还得多费心。如果一个人不行，让孔楠也过来吧。”

“知道了，林总。”童莳心情复杂地回答，突然感觉自己就跟孔楠所形容的夹心饼干差不多，而且是四层夹心，分别是林展飞和各个总代表之间的夹心、各个总代表互相之间的夹心、总代表和员工之间的夹心、中方员工和外籍员工之间的夹心，两片饼干之间出现了摩擦，全指着她这层夹心来润滑和磨合。

童莳已经深切体会到了：做人力资源管理的人其实就是公司和员工、老板和管理层、管理层和下级以及公司和外籍员工之间的夹心，这个夹心的主要职责就是平衡好两片夹层之间的关系，既要让公司和老板觉得你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矛盾、处理问题，也要让员工和管理层觉得你是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矛盾、处理问题；既要让公司和老板觉得你是在维护公司的利益，也得让员工觉得你是在维护他们的利益，如果有任何的偏颇和倾向，就会遭到另外一方的不满和抱怨，甚至造成对立的情绪。所以，平衡最重要；所以，一个优秀的人力资源管理人员，一定是个平衡的高手。平衡？童莳苦笑了一下，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的确是门艺术啊，而且是门综合艺术，光凭你所学到的专业知识是远远不够的，沟通能力、协调能力、谈判能力、同理心、大局观、心理分析等都缺一不可。因此，做人力资源，不但要成为人力资源专家，还要成为心理咨询师、谈判专家、沟通专家，还得是个大管家。

对了，孔楠！这个家伙不是说送走领导就来吗，怎么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管怎么说，她要是在这儿，好歹也有个说话的人，不像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连个倾诉的对象也找不着，瞅着谁都像老马安插的卧底。

孔楠不在线，童莳打了她的手机。

“喂，我说，咋还没见你的影儿呢？”童莳开门见山。

“亲爱的童mm，真是不好意思，我暂时去不了波兰了。”孔楠在那头有点不好意思。

“为啥？你不是说领导走了你就来吗？而且，林总也叫你过来。”

“咳，这你还不明白吗，波兰出了这档子事，我去了不是自讨苦吃，自己给自己找别扭吗？”

“啊？我还每天掰着指头眼巴巴地等着你，都快成望孔崖了，想着你一来，我怎么也有个商量的人啊！”

“真是不好意思啊，只能让你受苦了。”孔楠说，“再说了，这两人之间是历史遗留问题，即使我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没准儿我这火暴脾气一上来，还把问题搞得复杂化了。还是由你来处理比较合适，我觉得林总的眼光非常正确。”

“你把我捧上天也没用，估计问题还没解决，我就先抑郁了。到时候，你可要来波兰看我，或者看在相识一场还‘同居’过的情分上，把我送回国吧！”童莳郁闷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哪儿能呢！”

“那林总问起你，我怎么说？”

“你放心，我会跟他解释的，正好有批领导到雅典，我就说要赶去接待不就完了吗！”

“那好吧！”怎么除了自己，谁都有地方躲，都有借口逃避呢？

“还有，听姐姐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保护好自己。”孔楠流露出很难得的语重心长。

“谨记在心！”类似的话，童莳听到了很多，似乎每个人说这话的时候，都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样子。信任，竟是这么难写的两个字！

就在童莳为解决马韩之战绞尽脑汁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童荀也在为自己与傅苡哲之间的相处方式烦恼着，尽管她已经不再恨傅苡哲和童莳，不再把傅苡哲作为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标，可毕竟，他是自己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付出的感情不是说收就立马能收回来的，而且，自己还希望将来他能和童莳在一起，那么就不得不去面对他。自从那次残忍的坦白之后，傅苡哲也约过童荀，他也在为两个人以后的相处作着铺垫和努力，但童荀都找借口回避了，她在心理上和感情上均未准备好，再见面还没那么坦然，那又何必呢？

已经好一阵儿没接到童莳的电话了，msn上也很少见她，偶然上线，她也挂着“忙碌”的信号，童荀也不好打扰，最重要的是，还不知道怎么跟童莳说自己已经知道她和傅苡哲之间的感情纠葛。然而，这到底还是要说的，越早越好。

傅苡哲给童荀打电话约见面，也是经过了慎重考虑之后的决定，既然已经把所有的事说开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放弃童莳，所以，和童荀成为一家人，是迟早的事，总不能以后都别别扭扭的吧，这个问题一定要很好地解决。唯一让傅苡哲欣慰的是，童荀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干干脆脆的女孩，只要给她时间，等她想通了，一切都会成为过去的。只是，童莳那边，该如何跟她说呢？真怕她知道了以后，责怪自己伤害了童荀，就此断绝所有联系，成为陌路人。傅苡哲每天深夜在网上等待童莳上线，她在msn上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还总是“忙碌”，他知道如果因私事干扰了她的工作，那是难以原谅的明知故犯，尤其是这件事。

童荀和傅苡哲都在为如何让童莳明白两个人各自的心意而瞻前顾后。童荀想来想去，给傅苡哲发了条短信：“你跟我姐说这事了吗？”

“还没有！你呢？”那天过后，这是傅苡哲第一次收到童荀的主动联络。

“我也没有！正烦着呢，不知道怎么说！”

“我也是！你姐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她认为你受到了伤害和委屈，或者是她的存在导致了现在这种状况，她肯定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原谅她自己，她会一辈子愧疚于你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烦哪，她总是一根筋认死理，怎样才能让她明白我真的不介意，真的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呢？”

“呵呵，谢谢你，童荀，我一直都这么希望啊。”

“那就继续努力，千万别放弃。”

“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放弃！”

“可是，我们要怎么说服她呢？”

“这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要不，我们各自给她写封信吧，迟早都要解决的，越早越好。”

“好啊，就这么办吧，我马上写。”童荀回复。

“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傅苡哲依旧忧心忡忡。

老马还是没在波兰露面，不知道林展飞到底打了电话没有，反正童莳的电话肯定没起到任何效果。韩清已经在公寓休息了一个星期，她每天都会在不同的时间点来代表处巡查一次，看看老马在不在，然后跟童莳聊几句就走了，办公室里其他人她一概不答理。老马的办公室已是大门紧锁，老马走的时候也把唯一的一把钥匙带走了，其他人各干各的，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韩清越来越不对劲。她开始来上班了，和童莳有说有笑，但童莳总感觉这种状态是她刻意装出来的，她越是这样，童莳越害怕，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正像童莳所担心的那样，不可预料的事来临了。那天半夜三点，童莳就接到了正在国内开会的林展飞的电话，电话里，林展飞用从未有过的超高音量对童莳说即刻将韩清送回国，尚未完全清醒的童莳对听上去火气很大的这句话一头雾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为什么”。还没等童莳想好合适的问法，林展飞接着说：“韩清给公司总裁和所有高管写了封举报信，揭了老马的底，还把我也牵扯进去，说我纵容下属迫害员工，tmd，什么玩意儿，还迫害呢，你赶紧把她给我弄回国，不能再在波兰待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童莳完全清醒了，心说，该，你们两个都该，但嘴上却说：“好的，林总，我明天一早就找她，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不用问了，这个女人已经失去理智了，她现在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赶紧弄回国，千万别在区域给我惹什么事。”

一股寒意直逼童莳心头，林展飞的这句话在童莳听来是他打算彻底抛弃韩清了，顿时觉得韩清很可怜，纯粹成了林展飞和老马之间暗斗的牺牲品，就算她本来有些偏执，容易走极端，那也是有诱因的，谁也不会专门喜欢做疯狂出格的事，而且老马做事这么不给她留余地，那她不给老马留余地也属正常，况且林展飞没有表现出丝毫替她出头的意思，这让她彻底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