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明祯八年,又逢深冬。
皇后郁氏诞下一女,那天傍晚,寒风醉着晚霞,红云压在京城上空,盛景一时。
帝甚喜,当即赐刚诞生的公主名怀襄,封号盈珠。
十五年后。
六月中旬,京城早已是烈日炎炎。在这座繁华的地方,坐落着一小片阴凉——栖霞殿。夏日的栖霞殿金砖碧瓦,高贵奢华。清风徐徐,送来一片清爽。
殿前是瑶池,广袤湖面波光粼粼,荷叶顶着水珠在摇摇晃晃,水风浅碧,暗香袭袭,一室生凉。
栖霞殿的主人,大魏最尊贵的摄政公主魏怀襄正坐半倚在秋上小憩纳凉。
女子一身绯色九重纱裙。三千长发疏疏松松的用一根银色锦带系着。肤如凝脂,眉如墨画,眉心一点妖冶的朱砂痣点染一丝缥缈出尘的气息。
她静静的靠在秋千绳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白皙如瓷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粉嫩的小嘴微微的嘟着,睡颜娇憨的紧。
……宫女们凑在一旁窃窃私语。
‘噔噔噔’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传来。
魏怀襄光听这匆忙的脚步声,便知道来人是她的大总管狄南。
狄南还没来得及下拜,便听得自家公主的奚落:“狄南啊,你都当了本宫十五年的大总管了,怎么还是这副慌慌张张冒冒失失的样子,不如本宫明日送你去御书房,到父皇面前伺候着,不仅能改改你慌张的毛病,还能补点你肚子里那可怜的墨水。”
魏怀襄睁开半只眼睛,瞄了狄南一眼复又懒懒的闭上。
狄南立刻苦皱着脸道,“奴的小祖宗欸,您可千万别再打趣奴才了,奴才这次真是有大事,特大的事!陛下和皇后娘娘要为您选驸马啦!”
“什么?”怀襄一扫睡意,睁开眼睛。
“殿下您今年冬月就要及笄了,适时挑驸马了!您看看大公主只长您三岁,现在膝下孩子都两个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您赶紧在大魏里挑一位品貌、身份都与您匹配的准驸马。陛下四十大寿在即,万一哪国想要联络我国与之联姻,作为嫡公主您肯定是当仁不让的联姻首选。若是您现在定了婚约,那便有借口将联姻的事推到其他庶出公主身上了。”
魏怀襄听着狄南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通,揉了揉脑袋。
“公主!奴才已经去打听了下,骠骑大将军的儿子神鹰小将军品貌一流,能文能武,乃是择选夫婿的上上佳人选。还有赵相嫡长子赵初远,不过弱冠之年就已经官居正三品大理寺卿,未来极有可能接替丞相一职。还有……”
“得了得了,狄南到底是本宫选驸马还是你选,你怎么赶得比本宫还急?该来的躲也躲不掉,真真是乱操心,快下去下去!”
夏日炎炎,经狄南这么一说,怀襄不仅郁热,而且郁闷了。
“公主,咱们得先下手为强啊!”狄南不甘心。
“强强强,强你个头。”魏怀襄不理他,径自走回殿内躺下。
五日之后,果然不出所料,母后开始行动了。
她以六月玉液湖荷花盛开为由,宴请诸重臣命妇携其适龄子女前往观景。
郁皇后郁湄一身暗红色绣九凤宫装。她早已坐在凉亭,细细打量着各家公子。
“周嬷嬷,你去瞧瞧,襄儿怎么还没来。”郁皇后吩咐。
周嬷嬷连忙应下,带着几位侍女离开凉亭。
半盏茶的功夫,周嬷嬷就匆匆折返凉亭,附在皇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郁皇后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入目的是五个华丽宫装的貌美女子,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侍从。
魏怀襄知晓母后的心思,又不得拂了母后面子,便带着四个尚未出嫁的庶出姐妹一起来好分散一下大家注意力。
怀襄等人的出现,本来喧嚣热闹的湖畔一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扭头而观,远远行礼。
“儿臣拜见母后。”五位公主齐齐下拜。
“起吧。”皇后道。
魏怀襄淡淡笑着走上前道,“母后真是好兴致,莫非今年的荷花比起往年似乎格外的好看?今儿这荷花宴倒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
她暗指母后借口为她选驸马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在皇后身旁的玉凳上坐下。
其余庶出几位公主也依次远远坐在亭外。
“母后——”怀襄见母后面色不好,大抵是为她带了庶姐们来了不高兴,赶忙抱着皇后的胳膊软软撒娇道,“儿臣知道母后的用心,不过两位皇兄不是还尚未娶妻,母后怎生先操劳起儿臣的婚事了”。
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大皇兄是储君,成日忧劳国事,哪有时间去想儿女私情。他娶太子妃,以后可是一国国母,轻率不得。更何况泽儿这孩子自小便有自己的主张,他的主,母后做不得。”
“而你二皇兄整天没个正行的,哪家姑娘愿嫁与他,就算有,母后也不远委屈了人家姑娘。倒是你再不定下婚事,择个准驸马,过不了几日使臣前往以求联姻,你啊,就得被嫁出去联姻了!那样我们母女可真是天涯两隔了。”皇后满脸忧愁,温婉的脸上写的尽是对儿女的担忧。
说罢,她将眼光放到长亭之外。
怀襄轻轻半倚在皇后身上,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
那些青年才俊锦衣华服,有的负手而立,观湖中盛景;有的手执折扇,高谈阔论;有的正坐船舫,品茶之芬芳。
少年风流,潇洒不羁。
不知怎的怀襄那双澄澈的眸子中不禁涌现出浓浓的哀伤,仿佛天风海雨呼啸而至,自此江河溃堤潮水奔流。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涌出一丝如烟往事。
六月的天气,魏怀襄却微微感到有些发冷。一向清明冷静的眼神也渐渐朦胧起来,恍惚间,她看见一人,走在她前面,只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孤傲而潇洒,虽然朦朦胧胧,却像烙印在她心上一般。
“襄儿,你怎么了?”察觉到女儿不对劲,皇后担心的问。
怀襄眼睛霎时恢复如常,“无妨,不过是想到了些奇怪的事。”
“你想到了什么?”皇后急忙问。
魏怀襄轻轻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什么,但是却朦朦胧胧并不真切,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也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傻孩子”皇后突然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她柔顺黑亮的发,“不要整日胡思乱想,你的小脑袋要处理政事,若是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小脑瓜会受不了的。”
“那,母后,儿臣幼时真的没远离过皇城或是有一段时间住在别处?”
“当然没有了,你是母后的掌上明珠,母后怎么放心你离开呢,你父皇封你摄政公主之位前,你一直深居后宫。母后的话,你还不信?”皇后回答的不容置疑。
怀襄嘴角泛着苦笑,却点头应下。
事实便是事实,不论是谁也无法曲改。
即使身边的所有人都对她的疑问说“不”,她还是相信曾有一个少年,来到过她身边,出现过在她的视野。
正在神游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打乱了她的神思,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本来自在悠闲的湖畔边上立刻变得混乱起来。
“襄儿,随母后去看看。”
魏怀襄搀扶着皇后走出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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