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旋在一个奇妙的世界里。
很多人从莫名的方向朝她缓缓袭来,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失去水性的浪潮。她看到小说的字迹从纸页上展开,如同眼前掠过的地铁列车般,一段一段飞到面前形成鲜活的景致,那些景致陌生而又离奇,但骨子里却又感触到一种久违的熟悉:画面不断变幻,却只构筑于幽暗的城堡或荒凉的寺院,戮力于处理残酷和恐怖超自然的剧情,稚嫩的少女深陷在无以摆脱的魔性中,某种仪式完成的那一刻,古怪地缠绕于神圣与魔鬼的角力,和施虐者一起演绎一段以死亡为终结的际遇……
这里就像是一个强制演出和观看的哥特式戏剧大舞台,不分台上与台下,每个人自觉地自地下通道聚集于此,纷纷的议论声化成了悲情音乐笼罩,任何负面的含义,一切反动、感性而非理性的态度,无数黑暗、奇异又古怪的关系,淹没了人们想要去寻找更适合自己浪漫面真挚情感的动机。然而这跟灿烂的文艺复兴运动和哥特族覆灭的难以忘怀的历史情仇毫无关系,因为时代的主题从不滥觞,更迭中人们也因失去记忆而无所适从。也许在现今这个忙于竞争利益的社会,还拥有野性基因的自然人,才能够认同这种以黑暗寂寞地点为背景的奇异、神秘的冒险故事,才能够认同敢于直面惨淡人生、淋漓鲜血的精神,并把它称为“朋克”,视作幸福的标杆,她想着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舞动着自己像男人一样坚硬的臂膀,想要展示或者阻挡什么,却终究发现自己的泪珠像炽烈的铁水,残忍地烧灼着她细腻又精致的面孔,她再也顾不上那些带有沉郁厌世基调、冰冷刺骨音符的讥讽,一头栽进这个人潮的暴风眼中心,安静地昏死过去。
“不……谢谢,我很好,嗯,这里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但我愿意再等等,因为……还有一个关于个人幸福的任务,完毕。”盖过嘈杂声的一串甜美女声低语在手机听筒中,从地铁站男厕所角落的蹲位里幽幽传出,蹲位门后,两个青年男子拥挤地依偎在便池两岸。
“罗晓锋,我快被你挤死了!”一个黑黝的胡渣脸小声地嘀咕着,用他那巨大的手掌从下面伸上来一把推开他胸前唤作“罗晓锋”的男子的脸,“这该死的千户站修得这么简陋,候车大厅小得几乎跟地下通道连成一线,厕所也是又破又小,竟然只有咱这一个蹲位能正常使用。”
罗晓锋收下贴在耳根的手机,厌恶地拍下脸上的手掌,凶狠地盯着眼前这个黑得像煤球一样的脑袋:“张大龙!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你的手掌摸我的脸,你知不知道那味儿,唔……”
张大龙慌张地再次用手贴近罗晓锋的脸,这次用劲捂住了他的嘴:“别那么大声!会暴露的!”
“暴你个狗头,诚心跟我过不去是怎么地?还嫌不够衰的,一下午在这里憋屈地装死人闻臭闻骚,现在任务终于结束了,我要出了这口恶气,就用这个!”罗晓锋表情愤怒,扯住张大龙的手,说着便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造型像手电筒的巨大黑色圆柱体不明物,张大龙见势不好,一个激灵接住了这个物体,一阵争斗声随即在隔间板上激烈地响起……
忽地“咔嚓”巨响,只见蹲位的门板朝外倒塌,“哎呀……哎呀……”两个叫唤异口同声,罗晓锋和张大龙跟着扶倒出来,门外使用小便池的一个老大爷见状提起裤子就往旁边跑,尿来不及憋住,结果湿了裤子,直朝倒在门板上依然争抢着的罗晓锋和张大龙发牢骚:“你……你们,太不像话了!”罗晓锋和张大龙看着湿身的老大爷尴尬地对视笑笑,带着东西一溜烟拔腿就跑,要紧的事还没办完,就匆匆离开了地铁千户站。
“你们两个挨千刀的臭小子别跑……别跑……”地铁站响起了老大爷喊叫的回音,现在已是傍晚时分,上下班高峰已过,为数不多还在这里等地铁的人,都茫然地看着男厕门口一个老头的窘相。
与之相反,远处则弥留着一阵好闻的水果香气,源头处是背对着男厕的一个女孩,她迷惘地顺着刚才的喊叫声缓缓转过头来,左眼角下方一颗浅褐色的泪痣依着头部的摆动若隐若现,带着斑斓色彩的发卡,一头遮掩眉目的乌黑齐刘海长发单薄地散发出娴静的气质,摆动的发丝一根接着一根划开她白皙的面颊,直到那微带疲倦的双眼皮完全睁向镜头,一双漆黑的杏仁眼此刻闪现出无比的纯真和无邪。橘红色的娃娃鞋脚步轻盈,快速转过纤细高挑的身子,任凭宽阔的深茶色连身裙摆动胀大,遗留下的黑色裤附着在美型的小腿上从中夺目而又反衬,一只框住绒毛手提包的白手浮动在颈边与胸脯之间,与白色花边衬衫融为一色,那被手挑拨的碎领看上去就像自己在滚动一样,轻松惬意。这一幕,她宛若一个天真懵懂的邻家公主,尽管高贵、冷艳却丝毫不失贴心近人的暖意,任谁看到都会羡煞或痴迷,然而谁也不会知道和相信她竟是一个直视人性丑恶、空虚面的刑警,这就是她特有的工作天赋。她来到这的目的是调查最近几桩同样发生在这里的连环少女失踪案,失踪时间都奇怪的在这里人流的高峰期,但这正好和她的意思,今天如果说是为了侦查罪犯的行踪而伪装,倒不如说是为了与男朋友约会而特制的扮装,因为这里也是她和男友慕容善固定的相见地点。她并不避嫌,巴不得事业和爱情能够共同进行,哪怕男朋友来的前一秒,犯罪嫌疑人突然跑出来破坏气氛,她也能定神地指挥男友与她一同作战。
“嘟……嘟……”一部可爱的红色瓢虫造型的手机,自优美的五指从她飘逸的黑发中抽出,这个电话没有通,她安宁的身形周围顿时起了波澜,她又伸出一只手捋了捋飘乱的额发,这才露出她紧锁的眉弓,眼神异常地微闭,嘴角不时地往下低垂——她生气了:“罗晓锋、张大龙,你们这两个混蛋,又搞什么鬼名堂?”
“喂……停下,不用再跑了。”张大龙招手搭在罗晓锋肩上,两个人从奔跑中停了下来,这里是地铁站对面街角一个名为“千户坊巷”的幽深巷子群,他们觉得松了一口气,“唉,幸亏咱跑得快,这年头惹谁都好,就是不要惹了老人,惹了可够咱吃官司的。”
“嗯……这个网枪你小心点拿,网弄出来可不好收拾啊,快点捡好!”罗晓锋紧张地敦促着张大龙小心摆弄,凝视着接过被他抢去的“手电筒”,这是用来逮捕一个曾在全国造成巨大轰动的怪盗而特制的气动网枪。
想到这个怪盗,罗晓锋觉得甚是有趣,此人每次行动都身着同样的一套晚礼服式着装,一身炭黑的纯棉西服和爵士帽总是为他的高雅出现准备万全,而那衣领上点缀发亮的红色蝴蝶结和面部的银色哑光面具却总将他带入神秘的领域,他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却总吸引着人们去琢磨的人。他每次盗走宝物后,都会在摆放的位置留下他从前盗走的一个宝物,然后留下一张便条,上面皆写着“圣侠欧阳玉爵赠”,非常奇怪的是他留下的宝物往往比盗走的还要珍贵,罗晓锋实在弄不懂他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想他劳神费力地去偷干嘛还要退回来,还放错了位置。最近,目击者声称他多次在的地铁站失踪案案发当时现身,故此怀疑他与失踪案有着必不可少的联系,而多年来警察们与他的积怨极力地盼望在本市的失踪案中有个结局,也给全国人民和各地多所失窃的博物馆有个良好的交待,市公安局立即调动警力全力侦破,地毯式地搜捕这座城市每个可能有他出现的角落,今天已经是展开工作的第八天,却仍没有任何进展。据多年前欧阳玉爵主犯的盗宝案中曾经与之交手的警察报道,欧阳玉爵有着超出常人的惊人耐力和闪电般的速度,无论是高墙、陡坡或死角,都能凭借非凡的跳跃力一跃而过,曾经多次逃脱警方天罗地网的他,在民间被称作“附身草上飞的人”,也逐渐享誉了“天上飞”的名号,他的传奇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必有的谈资。而在警方的报告中更为神乎其神,少数跟得上欧阳玉爵速度的警员本可以立即抓捕,但却惊异地发现每每触摸到他的身体,就像在弹簧床上蹦跳一样,马上被反作用力给弹开,体力和机会总是有限的,随后稍慢半拍便再也无法接近。有了前车之鉴,又考虑到欧阳玉爵会轻功,于是这把气动网枪就诞生了,它与一般的追捕网枪不同,这个巨大的喷射口径和体积足够能裝进更多更丰富的内容:洒出的网有更大的面积,增加了抓捕成功的几率;在网的节点分布了多个强有力的小型吸盘机械,能够加快撒网速度并迅速地粘紧抓捕目标以及吸住地面,加上精心挑选的精英干警,欧阳玉爵这次没道理不落网的。只不过为了方便使用,也造成了两个不稳定的缺点:碰撞后会影响使用的效果;撒网的触发按钮松软,有不小心走火的可能。这些成为罗晓锋和张大龙作为便衣刑警的侦查工作以来最为担心的事,尤其在那个狭小、人满为患的千户站,更是得小心翼翼、有人协助使用,与同去的队长商量后,只好抢占男厕唯一能用的蹲位隐藏蹲点。
“对了,你刚刚是说任务结束了?”张大龙带着疑腔望着罗晓锋。
“是呀,刚刚我们跑出地铁站没看见堵口的同事也证明任务真的结束了,下班了。”
张大龙追问道:“那沈队刚才那通电话说了些什么?”
罗晓锋突然记起了什么,抓挠起后脑勺来,“糟糕,我们光顾着跑,把交接的事情给忘了!”
“什么交接任务,我怎么不知道?”
“沈队电话里说的……关于……个人幸福的任务。”
“啥?关于赵云救主的任务?”
罗晓锋汗颜地一把推开张大龙:“迷三国迷赵云迷疯了吧你,跟你说话咋这费劲?就是她要那个了。”说着便用双手比划着。
“嗨!你直接跟我说她谈恋爱了要约会不就得了吗?”张大龙笑嘻嘻。
“你小声点,传出去队长的名声可就不好了。咱俩儿给她保密,等她婚姻大事办好了,不会在局里为难咱们的。”罗晓锋油腔滑调地如是说。
“那不为难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呀,是吧,她又没亲自委任我替她办事,呐,如果你能用红烧狮子头塞住我的大嘴,那这件事也可以算完了。”
“好你个张大龙,趁火打劫,见缝插针,咱俩搭档这么多年我容易吗我?”
“嘿嘿……我说着玩的,从达姐加入局里,到她当上刑侦支队队长,变称呼为‘沈队’这些时间我都看在眼里,自己操劳刻苦,还不忘关心他人……她年纪也不小了,27了,头发渐渐变长了,越来越漂亮了,她需要找个优秀的男人来抚慰、疼爱自己,我支持她,谅解她,所以这个忙不管怎样我都会帮的!”罗晓锋眼中透露出认同的眼光,照射在张大龙黑油的面肌上闪耀着,张大龙又不解道,“咦?那她约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交接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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