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杂着风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

洛冥寒站在窗前，漆黑的眼望着窗外如墨般的夜，心里头隐隐地藏着不安。他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了。

他转过身，却看见身后站着被淋得一身湿的她。

“阿南？”她不是已经睡下了吗？“是不是又做恶梦了？下雨也不知道要打个伞，全身都湿透了，快把衣服换下来，免得感染风寒。”

尹江南愣愣地望着眼前满眼担忧的男子，却分不清他此时的柔情是因为什么。

“我梦到宝宝了。”她忽地开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是吗？”他微微一顿，语气忽地变得冷淡起来，眸底也染上一层淡淡的漠然，仿佛个局外人般。然后拉过她的手，欲要把她往寝室里面带，却被她抽了回来。

他无言地看向她。

“你知道我梦到宝宝什么了吗？他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他一声一声地在喊我娘……”

“阿南，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抱住她，“把他忘了，好吗？”

“我忘不掉！那是我的孩子，你教我怎么忘得掉？”她哭了起来，“你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吗？你知道我有多想当一个好娘亲吗？我总是摸着肚子对他说，等他出世了，我就会告诉他，谁是他的爹爹，我会告诉他，他的爹爹也会跟我一样疼爱他……”

“阿南，别再说了。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他拉过她的手，却再次被她拂掉。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有了！在你决定在我的饭菜里下药的时候，他的生命就已经被终止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喊我一声‘娘’了……”她怒视着他，眼泪一颗颗地往下坠落。

“你怎么知道的？”他一震，捉住她的手腕，凝声道：“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这个还重要吗？”她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得如同透明一般，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哭诉道：“原来真的是你……洛冥寒！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孩子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孩子？”

“那只是一个孽种！”他面容一沉，声音渐渐冷了下去，“本王绝不会容许你生下他！”

“孽种？哈哈哈……”她忽然大笑起来，却也笑落更多的眼泪，“在你的眼里，他就只是一个孽种？如果我告诉你，他是你的孩子呢？”

“不可能！”他宠幸她不过才三个多月，可她的肚子已然接近五个月。“阿南，本王已经不再计较你背叛本王的事！你也别再拿孩子来无理取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

“背叛？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女人吗？”她苦涩一笑，那双腥红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眸底渐渐升起一股恨意，“洛冥寒，我告诉你，从来就没有背叛！那是你的孩子！是我跟你的孩子，没有别人，他更不是孽种！可是你却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本王已经说了，这件事不准再提！本王也不会相信！”他捉起她的手，声音渐冷，“现在给本王回溪阳宫去！”

“洛冥寒，你不是很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她用力地抽回手，绝望地看向一脸冷绝的男人，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落在自己的心尖，那么轻那么疼，“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跟他的故事。”

“……”他的身体一僵，下颌无意识地绷紧。他不想知道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故事，却又该死地那么介意她跟另一个男人的一切。

“我只是王府一个低贱的洗衣奴，而他却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他有任何的交集，可是命运却让我们慢慢地靠近。有一次，他遭遇暗杀，跌入了深谷不知所踪。我去找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发现他中了毒。他中了仙人来，那是一种至毒的毒药，中了此毒的人三天之内必会暴毙，世上没几个人会解这种毒，偏偏我会解。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奉命来取他性命的，那次我本来可以袖手旁观，就此让他毒发身亡，如此我便可以得到解药，得到我想要的自由。”那次，若她没有选择救他，那他和她也就不会再缠绕在一起了吧？

洛冥寒看向她，表情渐渐转为惊讶。

“他看见我哭，很温柔地安慰我，还笑着说他会没事的。就是那抹笑容，让我相信其实他并不是世人所说的那般残忍，我愿意相信在他的心里也住着一个善良的他。”她看向他，一步一步地摇头后退，“可是我错了，他是个无心又残酷的刽子手！我救了他，换来的却是他杀了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他上前几步扣住她的肩膀，声音急切，“你说我们上次在黎南城的山洞里……你不是说只要喝下那碗药便可以了？”

“我骗了你！如果要解仙人来的毒，除了喝下解药，还要与女子交欢，再喝下处子之血作为药引的最后一味药才能全解。”

“你……”所以，是她骗了他？所以他才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美梦，所以他的肩膀上才会有那枚牙印。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是！”泪水从她的眼里不断地滑落，“当初你说不要孩子，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我冒险逃出王府。你说不会伤害我的孩子，于是我选择愿意留下来。我本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就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可我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当灵儿告诉我，是你在我的饭菜里下药，你才是杀死我孩子的罪魁祸首时，我怎么也不愿相信……洛冥寒，那是我们的孩子啊！如果你不喜欢他，你可以告诉我，我会离得远远的，永远也不会带着他出现在你的面前……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若他知道那是他跟她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伤害他。可事实是，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但是为什么对于喝了药之后的事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为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把你的记忆洗掉了。我会摄魂术。”她闭上了双眸。如果可以，她也想洗掉自己所有的记忆。这样她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为什么？”洗掉他的记忆，是为了不想与他有一丝的牵扯吗？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与你扯上除了主仆之外的关系，更害怕会因此管不住自己的心。最重要的是我早已有打算要离开王府，若是与你有了这些牵扯，想要离开王府就会变得困难。”她再次睁开眼睛，痛心地看着他，“可我最终还是逃不过宿命，还是做了你的夫人。本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在王府里度过，直到孩子的出现……”

“阿南。”他一把抱住她，声音里满是慌乱与不安，“对不起……”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孩子会是他的，他以为她背叛了他！所以他才会狠下决心在她的饭菜里下药，怕被她看出端倪，也怕会伤害到她的身体，他只敢一点一点地放，他以为假以时日，孩子就会流掉。可现在她却跑来告诉他，孩子是他的，没有别人，没有背叛！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孩子，那是属于他跟她的孩子……她还会原谅他吗？

“你放开我！”尹江南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不放。”他害怕一放手，他就会永远地失去她。

“洛冥寒！我以为你是真心接受他，我还傻傻地以为等孩子出生后，你会跟我一样疼爱他，可没想到背地里却已经想好要除掉他的对策！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尹江南哭倒在他的怀里。

“对不起……”他吻掉她的泪。

“没用的……即使你说再多的对不起，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是你亲手把他杀死了……我恨你！”她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睁着腥红的双眼怒瞪着他，并且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狠声喊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恨你！”

“阿南……”他的眼里猛地犹如被剜去双眼般刺痛，他伸出手臂，心口更如反复碾压一样剧痛无比，他甚至感觉到眼眶朦胧着视线，看不真切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我不会原谅你的！”喊完这句话，她转身冲进了雨帘。

洛冥寒望着她转身离开的绝然，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剧痛，仿佛他的心正被人用力狠狠地捉住。是不是当她转身的那一刻，他就会失去她？

不！若没了她，那他要怎么办？可是她不会再原谅他了！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阿南一定很恨很恨他！

阿南……

尹江南没有目的地奔跑着，心口的剧痛一次比一次厉害，痛得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雨水落在她的脸上，早已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一直以为不会欺骗她的那个人竟然就是杀了她孩子的凶手！他说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她竟然也相信了？那些日子他表现出来的温柔原来都是假的，他每日看着她把他送来的那些补品吃下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那张浅笑的俊脸下竟然藏着如此残忍的心！她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又为什么要在她爱上他的时候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啊！”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的她跌倒在地上，溅起一身的污水。

“为——什——么？为——什——么？”她忽地仰天大喊，“啊——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遇见他？她为什么要救他？她为什么要爱上他？如果她不曾遇见过他，那么她也不必承受现在的一切？

“宝宝……怎么办？娘要怎么办？”她哭倒在雨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