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讨书交给教务处已经有好几天了,学校也没给什么消息,这让袁子文整天感到每一天似乎都在经历着美国911袭击,顿时毛骨悚然,越发觉得有点像一种生物濒临灭绝一样。听说其他系的也有补考作弊的,好像已经开除两个了,当然这是徐子陵说的,徐子陵也是从辅导员那得知的,而袁子文试着在校园的海报栏目,教学楼门口的各种各样的通知以及楼檐上的led灯上找到徐子陵所说的事情的蛛丝马迹,但终究一无所获。对于自己不希望或担惊受怕的事情还未真正发生的时候,往往过程比既成的事实更让人难以承受。袁子文便是如此,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吊着,真的很难受。
袁子文觉得他的命运和他们的大概没什么两样了,至少也是一个留校察看记大过的处分,但这是自己幻想的。对于自己而言,和坐牢房蹲监狱出来后的那一刻没什么区别,虽然这是一种奢望,但还是禁不住要想。
林南建议袁子文给领导送礼说好话,可是被袁子文断然拒绝了,他不明白为何班长和他都会这么说,包括徐子陵在内,自己在反对他们的建议的时候,他们总是不以为然,袁子文都开始动摇了,不停地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听他们的建议。
下午,袁子文也没有心情去上课,等待宿舍的人都走完的时候,他也把门锁了,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然后找了一家书店看了一个下午的书。袁子文以前从不看那些青春偶像小说,在他看来,那些书离自己真正的生活很远很远。可是那个下午,他明明看的就是饶雪漫的书。然后选了一些让人能忘记痛苦的书,拿到一本《历届高考零分作文》的书后,他的表情舒展了很多,心里很佩服那些学生竟然敢玩弄自己的高考,玩弄别人为自己捏造的人生,而自己是没有这个勇气的,回想起自己每次语文成绩那么好,可是关键时刻却不会写作文了,然后捡起一个娱乐明星的故事拼字凑词,断章取义,终于写完了高中三年来的最后一篇作文。事后觉得那篇文字真是烂到了极致,自己写的很烂,作文题也很烂,出题的人更烂,但还有烂的,他似乎意识到是什么了。这个时候,他又会莫名其妙的担心一些事情来,至于这些事情是什么,一如往日,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于是,终日不知道何为真正意义上的轻松与快乐,美满与幸福。这个世界也不知道人是在追求幸福的生活还是,每一次都能够幸运,反正自己是弄不明白了。
回忆起小学时候第一次考试的时候,那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测验而已,自己考了四十九分,一个不及格的分数,袁子文竟然能无所顾忌的异常兴奋,回家后大张旗鼓地从一间房跑到另外一间房告诉爸爸妈妈。如果是现在,对,如果是现在自己考了四十九分那该是什么样子!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也害怕去想,一个从未改变的数字却能左右一个人的成长与心情,甚至能预示一个家庭的兴衰,这该用怎样的科学来形容和解释!即便是八十分、九十分有如何,结果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与这些数字本来毫无关联的人和事或许会因此不同而已。
有一段文字是这样讲的。
我们多长一岁年纪,往往只是加重我们头上的枷,加紧我们脚上的链,我们看见小孩子在草里在沙堆里在浅水里打滚做乐,或是看见小猫追它自己的尾巴,何尝没有羡慕的时候。
是,四十九是没变,可是我们长大了,预示,四十九便成了枷,成了链,当初的四十九是那么美好,那一刻,似乎往后的四十九都应该是美好的吧。过去这么容易引起美好,未来如此容易招来憧憬,花开花落,我们却越来越觉得不懂自己,不懂自己最懂的是哪一种颜色。
天色越来越暗,袁子文想想自己该是回学校的时候了,一抬头。看见书店的老板正看着自己,那种眼神似乎是看了很久才有的,像遭遇婚外恋的男人或女人的眼神,袁子文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下午占着一个地方,该买本书才算对得起老板了,于是故意翻了翻,拿了一本《鲁迅杂文集》付了钱匆匆离去。
晚上躺在床上,袁子文继续看自己的书,买了一大堆的零食,这或许算作是一种麻醉,袁子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花钱买很多东西吃,或者死人一样的看书。《热风》题记里有一句话说:
我以为凡对于时弊的专攻,文字须与时弊同时灭亡,因为这正如白血轮之酿成疮疖一般,倘非自身也被排除,则当他的生命残留中,也即证明这病菌尚在。
读完这一段话后,袁子文觉得自己应该是病菌了,在这种光明里,在如此社会中,自己已然算不得一个角色,连跑龙套都不是,而自己又并非什么一无所用,譬如,袁子文可以算作一种职业,自己在没有摆脱这种职业之前,即是病菌尚在,这种病菌被徐子陵很好的证明了。
周四的时候,徐子陵又去找了辅导员,袁子文有些同情徐子陵了,虽然自己的处境和徐子陵一样。
徐子陵找到辅导员的时候,辅导员很高兴地告诉他,学校决定如果徐子陵和袁子文能够找到别的学校愿意接受他们,就可以为他们办理转学手续。
徐子陵后来又辗转到了副院长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大很宽敞,也很明亮,徐子陵刚进去的时候有些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部位到底该在哪,五官似乎都要飞出去占椅子,占桌子,留在徐子陵身上实在有些拥挤。徐子陵请求院长不要做开除的决定,他当场竟然给院长下跪了。在这间很大很宽敞的也很明亮的办公室,一个人呼出的气,发出的声音都似乎漂泊无依一般,徐子陵在院长平静的言语之中回到了宿舍。
当徐子陵把这些告诉袁子文的时候,袁子文倒是笑了起来,但是他并没有责怪徐子陵,毕竟,徐子陵做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事情。他也有些愤怒,不过是骂了辅导员几句,诸如“不办人事”云云,袁子文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转学的,这无疑是一种玩弄。
袁子文决定要出去这尚在的病菌,可是,这在一切人看来都是荒谬的。晚上的时候,袁子文去了徐子陵的宿舍,什么都没做,只是借来徐子陵的电脑,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袁子文向来不喜欢外国电影,尽管他的英语成绩很优秀,在他看来,看外国的电影自己一句也听不懂,两眼一直盯着字幕会很累,可是,徐子陵的电脑上除了外国电影几乎没有别的东西让他有兴趣。选来选去,看了一部《美丽心灵》的电影,并不是这部电影的剧情吸引了他,而是对电影的名字感兴趣而已。谢飞看见袁子文看电影,有些好奇,凑过来看了一眼,并说很好看。袁子文只是一笑,以为谢飞喜欢的电影决计不合自己口味的,看完之后,袁子文确信自己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自己和主人公约翰?福布斯?纳什所患的幻想症倒是很相似。
电影中的博弈论让袁子文特别感兴趣,袁子文虽然对数学有一些恐惧症,但是对于那些可以用文字描述的很明白的东西并不太拒绝。当他对徐子陵说自己要选择退学的时候,徐子陵笑话他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袁子文不信,袁子文花了一天的时间用来了解学校的管理方式,并用自己理解的博弈论解释给了徐子陵听。他很自信的告诉徐子陵自己可以提前选择退学而拿到属于自己至少一半的学费,徐子陵听了之后有些怀疑,但是也不能不全信。
由于学校只是一个合并的校区,所以主校区对分校区的一些事情并不需要通过学院的教务处来进行,袁子文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往返在主校区与自己所在的校区之间,令袁子文高兴而又不禁感觉有些可悲的是,当他申请退学的时候,原来盖章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他去学生处的时候,拿着学院学生处的证明,盖章的人从梦中醒来,看都没看就给袁子文盖了章。
袁子文把一切事情办妥之后,非常高兴的告诉徐子陵,他竟然拿回了属于自己的百分之六十的学费,这是令自己完全意料之外的惊喜。
后来,袁子文第一次主动去找了辅导员,袁子文接受了开除学籍的处罚,辅导员听了之后追问原因,可是袁子文并没有说,他也没提自己已经退学成功的事实。袁子文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有些事情解决了总比悬而未决要好,自己虽然不够真正的轻松,但该来的总会来,该有的表示总须表示一下。
现实中,我们都一样,我们有自己的悲伤,我们有自己的心事,我们有自己的无奈,我们有很多不想说;我们都一样,都对现实充满恐惧,对理想充满怀疑,对回忆充满眷念;我们也一样,我们有着不甘于平庸的心,我们有着追求幸福的渴望,我们有着对一切美好的期待。也真的没必要,我们没有必要总是那么哀怨,相信自己,人生总会美好起来的,自己会努力用年轻的躯体唤醒一颗或许已不再年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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