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是现场火暴的争斗。听着那个,骆青笑了笑。他很难想像,一个歹徒竟然像自己这样敲了敲门,然后进到别人的家里,还像自己这样说声“打扰了”,再对着像眼前的少女这般的女子斯文地交谈,最后还请对方把钱交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混乱场景啊?
很奇怪呢。骆青无意中看到少女紧握的手随着电视里的声音而微微颤动,她到底怎么了?如果不是少女开口问他,他这种没礼貌地盯住别人的情况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长久的沉默过后,少女轻声地问。
“目的?”骆青茫然地重复,片刻后,他尴尬地笑了,“既然来到你家,目的当然就是……你和我都知道的目的呀。哈、哈、哈哈。”连他自己都觉得笑得实在很古怪。
少女的肩膀奇怪地抽搐了:“这种事情,你竟然还可以用这种口气来说?!”
“啊?”骆青向前走了半步,“你的身体没问题吧!别担心,我很快的。”
“……”少女猛地回头,受惊地望向骆青,而她的手则神经质地抓住了水杯。
骆青看着她愤怒又惊惧的目光,吓得一时间不敢说话:“那、那个,如果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受到伤害的话,我会负责任的。”虽然并不记得昨天的那批蜘蛛里有狼蛛之类的毒蜘蛛,但如果她要去医院做处理的话,医疗费他当然会付。
话音刚落,少女的身上已经升起熊熊怒火,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强盗!滚出去!”同时,她手里的杯子没头没脑地朝着骆青猛砸过来!杯子里的水像帘子般地泼过来,凶猛地扑向骆青的新外衣。骆青还没反应过来,少女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折叠椅,只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勇敢地挥舞着椅子冲了上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滚出去!”
骆青当即吃了两记敲。不是吧?她的反应居然这么激烈?“我……”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少女不停地大声说,紧紧地闭着眼睛,用力地挥着折叠椅,把骆青赶出门后,她立刻甩上大门。
砰!那响亮的声音把整栋楼都震动了。
“啊……”骆青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紧闭的大门。过了两分钟,他拍拍身上的灰,缓慢地站起来,“好痛。我……很讨厌吗?”他低声地说,沉痛地低下头。
“这就没办法了,虽然很想对她道歉。”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准备回家。怎么会这样呢?骆青苦恼地叹了口气,只觉近来人事如此不如意。
咦……骆青停住脚步。
他看到在楼道上放置的那盆仙人掌,上面结了白色的网。网像丝絮般被风吹得微微摇摆,上面的线条错综有致,或疏或密,纤细却又柔韧。
蜘蛛网啊。
也许只用网来形容它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人类的世界里,有鱼网,也有球网,但比起那些单调的、一成不变的网,这蜘蛛网缠绕别致、纠缠奇妙,用平凡无奇的蜘蛛丝画出了一道道不可思议的完美、柔和的线条,实在是太伟大了!
“真漂亮。”看到网,骆青忘记了刚才的打击,他把手搭在平台上,尽量靠近观察那个网,“这个是被单网吗?”
不同蜘蛛编织的网,大小形状和网眼都不同。眼前这个网的主人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实在无法判断网的种类。骆青凝视着那精巧的蜘蛛网,忍不住赞叹:“了不起……”
想来,蜘蛛也许是最懂得“适应”的生物。它只要有一个角落、一个立足点,便能织成属于自己的世界。如果有牢固的三面墙壁做依托,当然很好;但即使依靠的,是造型并不如意的仙人掌,也一样能巧妙地找到好的挂点。
“……”骆青苦笑了一声,把手托住腮帮,“我也许还不如你会生活呢。”他偏着头数着网洞,“做只蜘蛛好像也不错啊,整天待在网里,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用考虑。不用去做其他。”骆青用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蜘蛛网的边际,叹了口气,“可惜,我好像却是网里的小虫……”
“在网里面挣扎来挣扎去,想走又不能走、总脱不开身……搅得网都乱了,但还是撕不破。”骆青低声说。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透过仙人掌,望向不知道哪个方向,犹带着孩童气韵的唇无意识地抿在一起。
“这张网啊……”骆青轻轻说。
“这张网啊……”旁边有人淡淡说。
……
啊!刚刚才被教训、说没有为人师长的风范,却马上就被人听到了无聊的自言自语了吗?
“啊!”骆青一下子站直了身,却差点撞到站在身后的人,“对不起!”
身后的人却并没有因为骆青的动作而后退,她问:“变形记?”
“变形记……的事情……”骆青怔怔地重复,“我和他有区别吧?”随即意识到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你全听到了?”
对方的语调仍然很平淡:“关于你是一只虫的事情?”
“我并不是。”骆青低声说,然后抬起头,却在看到对方长相的时候,彻底愣住。他仔细看了看眼前少女懒散的面庞,然后去看苏家依然紧紧闭合的大门,用手指了指少女,又去指门。
“你不像虫子。”少女盯住他,“张开嘴一开一合、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反而更像缺少氧气、被抛上岸的金鱼。”
骆青努力了半天,到底还是无法说出话来,只能用手在那边指啊指的。
少女依然淡淡地说:“你是想问,苏念念为什么能够不开门,就能站在你的身后、听你说‘我其实是只虫子’的真相吗?”
骆青点了点头。
少女继续淡淡地说:“因为我不是苏念念,我当然不可能站在大门里面。如果我在房间里,苏念念要怎样打电话给我,叫我回来收拾你?”
骆青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少女又说:“你想问我,为什么苏念念要我来收拾你吗?”
骆青点了点头。样子很傻。
少女说:“因为她本来是打算留门、等我回家的,但是你却走进了那个门里,而且在少女不曾穿整齐衣服的时候。再加上,电视正在报道闯空门的强盗。”
“……”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的骆青:“你很想知道她不找警察,而是找我来收拾你的理由吧?”
“……”
“因为她连警察局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家长又不在家里,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虽然住在这个学校,却不认得周围的人。”少女的唇边扯出一抹似嘲似讽的笑,“跟你一样。”
骆青深呼吸了一次,终于能够出声:“如果我对苏念念有不轨的念头,你不为她叫警察来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竟莫名其妙地有点难为情。
“如果你是不轨之人,你就不要站在这里看蜘蛛网。”少女一脸“你真无聊”的表情,“何况,我不认为你会智障到进邻居的家抢劫。兔子不吃窝边草……”她仔细看了骆青一眼,“你是兔子吗?”
“不是。”
少女听到骆青诚恳的回答,脸上飞快地闪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她偏开头不去看骆青,“你若是想为蜘蛛的事情道歉,就不必了。”
“实在不好意思。”骆青讷讷说,想起了什么,“啊,苏念念不认识我,你……”
“苏藐藐。”
“苏藐藐认识我?”
苏藐藐看着骆青:“你是住在隔壁的生物老师,今年二十五岁,对生物教师这个职业不满意,想要去做聋哑学校的管理人员。但你的父母是这个学校的老教师,听说了你的打算后痛骂了你一通,气得现在还在外地旅游。你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乖乖地来学校当老师。刚开始的时候你很郁闷,每天都会说:‘为什么生命如此残酷’。”
有没有搞错,这种丢脸的事情她都知道?骆青倒退了两步,脸腾地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样……”
“……”苏藐藐看着骆青,“你脸红什么?以为我在暗恋你吗?”
骆青一惊,嗫嚅着说:“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叫‘不是、逗号、这个意思’?”苏藐藐缓缓地踏进一步,“你敢说你一点也没怀疑过?你不认识隔壁的人,隔壁的苏念念也不认识你,你敢说你不惊讶于我居然知道你这许多的事情吗?一点惊讶都没有?”
“并,没有,这种事情。”骆青退了半步,随即发现:走廊实在是窄了一点。
苏藐藐又向前走了一步:“哪种事情?”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她的眼睛实在很漂亮。但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蒙了一层雾似的,那样迷蒙而恍惚,像是幽深的湖水,让人禁不住想要看得更深一点、更深一点……
轰一声,骆青的脸在上一秒还只是狼狈的浅红,下一秒就一点征兆都没有地从耳根完整深红到脖颈:“我……告辞了!”
非常明确地看到了这个变化过程,苏藐藐微微地一怔,搞什么啊?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个青年竟然给她这种反应……欺负老实人,到底有没有罪啊?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也没有阻拦匆忙地逃跑的骆青。听到他再次结巴地说:“请代我向苏念念致歉。”
她也不回头,只用眼角扫过身后的青年:“哼。”
在随便转头的同时,苏藐藐发现前方一个娇小的影子正好挡住了楼上窗格泄出的阳光。苏藐藐抬起头,看到一只全身乌黑闪亮的猫正站在上面一层的楼梯扶手上,它正用一双近似金黄的眼睛凝视着她。
这只猫她认识。而它当然比邻居的青年教师更有趣。因为它恰巧正是苏念念那只爱逃跑的猫。
苏藐藐与猫对视,眼神冷冷的,她一直怀疑它正在和楼下那家人的小狗谈恋爱。
这两只阿猫阿狗,每天只要见了面,总是热烈地望着彼此,然后拼命挣扎出主人的手,要和对方接触,还过分到只要有机会就会抱在一起、又咬又抓,不把爪子深入对方的肌肤亲密接触,就永远不甘心。这次,这个家伙逃跑了三天,起因也是听到小狗在楼下狂叫,它就从二楼跳了下去。
虽然听见身后的骆青在开门,但现在,苏藐藐已经没有任何看他的兴趣了,她看向猫:“你居然还敢瞪我?”
“啊?”骆青一惊,听到那少女在只有两人的楼道里,用威胁的口气冷冷说话。“我不敢……”
话没说完,只听少女一声厉喝:“给我下来!”骆青猛一惊,手下意识把门一推,却看见一条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他的家。“……啊?”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想明白这是什么状况。紧接着,门被大大推开,旁边的人毫不迟疑跨进了骆青的家门:“出来!看你再往哪里逃!”
“那个……”骆青迟疑着,不太能理解现在的状况。
不过,他渐渐还是可以了解一件事情:有个女孩子没有经过报告,已经贸然地进了单身汉的家里。
“你以为你能逃一辈子吗?”苏藐藐不愠不火地说,无视杂乱地堆了一地书的客厅,只望向左边的一道内门,带着不被外物打动的坚韧神情走过去,“出来。”
骆青大吃一惊:“啊,等一下!”他刚想伸手阻拦,可惜,门已经被推开了。
而房间的气氛异常诡异。房间漆黑无光,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黑暗房间里,摆着许多许多的木板,在上面固定了各种形状的蜘蛛网,感觉非常怪异。一阵阴风从里面缓缓透出,好像还带着海风的腥味。
当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到了地板上。紧接着,那猫一溜烟似的又窜了出去。
“真是的。”苏藐藐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我进来没脱鞋,要帮忙擦地板吗?”
骆青慌忙过去,把这个房间的门关上:“怎么能叫你做打扫呢?”
沉默片刻,苏藐藐忽然说了句:“我知道了。”
“啊?”
“你之所以对父母妥协,来做你并不适合的老师,”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骆青,“是因为你私下里还有隐藏职业吧。”
仔细打量面前还是很稚气的青年。苏藐藐肯定地说:“因为你其实是个男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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