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前面楼房怎么左边高、右边低?
骆青努力地挺直身子,不能确定自己现在是怎么走路的,就好像脚下全是棉花,软绵绵的。
星期天被灌了一次酒,生平连啤酒都不喝的人,却足足喝了半大海碗老白干。居然喝醉了却没有吐!真是万幸。骆青郁闷地抬头:啊,真是没用的人呢,竟然还被隔壁的女孩子搀回来,而且宿醉到星期一都未醒。若这种事情被学生听见,不知道会不会笑到死掉。
而且居然到了周二,还是缓不过劲来。脑子里很痛,早就记不得刚才上课时讲了些什么……只知道今天的课是公开课,生物教研组长坐在阶梯教室后面,露出恨不得冲上来杀人的眼神。
骆青打了个寒战,狠命摇了摇头:不管了,反正得回家去睡觉。他拒绝再想下去,往家那边走。
正是中午,从林阴道走过时,不时与学生擦肩而过,学校的电台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河流》。
这应该就是缘分吧,
生命足迹步步与你结伴。
多少次笑中的泪,
已汇成了海洋,
装进记忆行囊。
这——应该就叫人生吧,
来不及保留又变了个样。
多少次在泪中的笑,
交错的时光。
……
你和我在匆匆人生的河流上,
爱与被爱不知不觉编织成了一张网。
就算命运中的浪冲吧撞吧叨扰吧,
拆不散注定相守的情感。
我想这莫非就是缘分吧,
让我和你相恋一生——
不爱不散……
曲调中荡漾着一片奇异的和谐与美丽,在瞬间打动了所有听者的心。骆青缓缓地收住步子,茫然地望向远方,喃喃说:“好好听的歌哦。”
嗯,下午没有课,可以去买cd。有可能的话,把这首歌找出来。
不过这首歌真是老得可以了……可以找得到吗?骆青郁闷地吐了口气,随即拍了一下手:“对了!可以请广播台的同学帮忙录啊!”
名副其实的行动派,他话说完就猛一转身,却觉得突然间天旋地转!这个转身摇摇摆摆的,差点又一个圈转回原方向。“呀呀呀!”骆青很没面子地抱住路边电话亭,“算,算了,好点了再说吧。”宿醉实在是件可怕的事情啊!注意到路过学生好奇的目光,尤其是自己学生的目光,骆青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电台主持的声音没有停顿,通过话筒传遍整个校园——“这条人生河流,你我涉足。若可能,真有人共享欢笑泪水……实在太好了。”女孩子低低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有异常的悦耳感觉。
有点耳熟呢。骆青想,靠在电话亭隔板上继续听。没有记错的话,接下来的节目应该就是百怪世事了——
“说千道万,奇事其实也非真奇,只是人所知的太浅显而已。因此,就把少见的事情当做志异来听——今天要讲的是,”主持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片刻,然后懒懒地叹了口气,“蜘蛛网。”
“蜘蛛网”三个字很快、很轻,说话的人像是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似的。然而,对于骆青来说,这和冲击波有什么区别?话入耳里的瞬间,刚才还萎靡不振的青年像是打了强心针似的,刷地睁开了眼睛。
“发现了奇怪的蜘蛛网,蜘蛛在网面上织出了‘1314’的字样。这样的网应该算是吉兆吧,像是‘一生一世’的……”
话语这个东西拥有着多么可怕的魔力,我们马上就可以得到证明。
“1314!”那主持很快、很轻地讲了下去,而骆青却是一字一句地认认真真听了下来。听完后,他突然直起了身子,害旁边好奇观察他半天的女学生被吓了一跳,“骆老师?”
“1314!”骆青对学生的呼唤置若罔闻,大声地对自己说,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哪里是打了强心针,分明是打了毒品……
他似乎不宿醉了。
他似乎可以参加奥运会了。
女学生仔细地看看骆青,对他的前后反差感到莫名其妙,“要去医务……”话音未落,就看到骆青在地上跺了跺脚,然后就像火箭般地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阵狂风,“所……吗?”
骆青百米冲刺般地冲到广播室!然后他破门而入,大声对着里面的人叫:“那个一生一世我想要……啊?苏藐藐啊!”
看到牵扯出无奈苦笑而回头的广播主持,骆青想问的话不过出口一半,条件反射地大声打招呼。但是这个招呼出口的瞬间,苏藐藐会像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拳那样几乎闪到,他实在没想到。
啊?为什么她立刻转回头去不理我?没听清楚我打招呼吗?骆青又大声地说:“苏藐藐啊!”
“不要再叫啦!”苏藐藐忍无可忍地回吼,然后努力地维持平静的语气,“今天的广播到此结束,谢谢收听。”然后,她抓起骆青,走到房间外面,关上门,掐住骆青的脖子,“这是面向全校的即时广播好不好?骆老师!”
骆青有点傻地看着苏藐藐,一拍手:“啊!你是这里的主持啊!难怪声音这么熟!哈哈!”
你笑得像个白痴一样……苏藐藐没说话,头稍微有点晕。虽然在讲今天的话题前,就预料到也许会发生诡异的事情。可谁知道,骆青会干脆冲过来大叫一声:那个一生一世,我想要。苏藐藐啊?
苏藐藐倒也不介意被全校学生听见这种古怪的话,不过对象如果不是骆青会更好。被校内许多女生口里颇有“可爱白痴”争议的人毁了清誉,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有何贵干?”
骆青俯低笑得白痴的可爱脸庞看着苏藐藐:“你今天讲的织出‘1314’字样的蜘蛛网,那是哪里的资料,想请你告诉我!”
“苏念念不看电视,你果然也不看报纸……”
“啊?”
苏藐藐懒懒地把一大卷报纸摔过来:“送给你。《都市快报》。”
“还有……想请你录刚才那首《河流》给我!”
苏藐藐停下预备“再见”的手,“你还有要求?”
骆青抓头说:“因为喜欢那首歌。我会自己买卡带来的,想请你帮忙录歌,可以吗?”
苏藐藐低头在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一盒卡带:“虽然只预备了报纸等你来要,但这个倒也不是拿不出来给你的。”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用双重否定句式呢?骆青费力地想。“这个倒也不是拿不出来给你”,等于“这个拿得出来但不给你”?还是……在想清楚前,他茫然地接过了带有少女体温的卡带,“《河流》?”
“对。”
“这……”
苏藐藐解释给他听:“这是我的带子,不用担心是贪污公物,是送给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我买盘新的带子给你好吗?苏藐藐喜欢谁的歌?”骆青握住卡带,急切地说。
“没关系。”苏藐藐难得地微微一笑:“我有好几盘卡带和cd里都有这首歌。”她又把手放回到衣袋里,游手好闲地向楼下晃。
骆青怔怔地看着苏藐藐的背影,忽然问:“你也喜欢《河流》吗?”
“没有人会把不喜欢的东西介绍给大家听吧。”苏藐藐略微站住,斜斜一瞥,“有人也喜欢同样的东西,我也很高兴的。希望你好好爱护那盘卡带。啊,骆老师再见。”
话到最后,整个人都消失在楼梯拐角。
骆青看着空空如也的楼道,握紧手里的卡带,有些发呆。然后他低头看《都市快报》——
鹿溪街某独居老人的家中发现了奇异的蜘蛛网,网面上清晰地织出了“1314”的字样……
“那个老人家的脾气怪得很。”健谈的秃顶男人在前面带路,一双眯眯的眼睛偷偷地瞄着后面干净高挑的青年:“听说他以前每天都和女儿吵架,吵完了就吵着非要自己住。五六十的人了,好好的房子不待,跑到街角里来住阁楼!女儿来看也不许进门。”
骆青小心地绕过过道上杂乱摆了一地的桶:“他一个人住,不会寂寞吗?”
“他会怕寂寞?!街上有人看他孤老头子一个,做了饭送给他吃。老头不识相,一把倒到街口。谁还去招惹他?”秃头男人摇头晃脑地叹息:“这次老头露脸啦,也上了报纸!那也是小孩子不懂事,趁老头出门忘记锁门,跑进去看他的房子,恰好看见那张网,吵了起来,才让老头出了大风头。老头子回到家,看到那么多人在他房间里看蜘蛛网,拐杖一家伙就扫过来!硬是把小孩子拎着耳朵给赶出去——什么德性嘛!”
“这样啊?!”
“我弄不明白,你找老头子干吗?”秃头男人打量着骆青,“你是记者?”
骆青看到秃头男人陡然亮起来的眼睛,慌忙摆手:“不是!我是对那张网有兴趣的读者!”
秃头男人失望地转头:“我劝你算了吧,他都不会让你进门的。他就在面前这栋房子的顶楼住。”
“谢谢你!”注视面前死气沉沉的楼房,骆青带着热诚的表情对带路人道谢。
“你要小心老头的拐杖。”秃头男人还未说完,骆青就已经往楼道里冲。男人觉得很好笑,摇摇头走了。
楼里一片漆黑。骆青一个没提防,当即撞上了一个站在楼道里的人。
“啊,对不起!”他慌忙说,伸手想扶。但对方却没事人似的站在原地,而且一把甩开骆青想搀扶的手,“跑什么跑!”
骆青慌忙说:“实在对不住!”他终于看清面前一脸威严怒色的老人,“您……没事吧?”
“……”
“我太不谨慎,实在冒失。”
“……”
老人沉默半天,面色仍旧僵硬。骆青试探着问:“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让我上楼吗?楼道这样窄,您站在前面的话,我没办法进去……”
老人忽然开口,吓了骆青一跳:“你回去。”
骆青为难地说:“伯伯,我有事要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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