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刚才你和秃头的话我都听见了。想看蜘蛛网?!猪油蒙心了!这么大的人没正经事情做?回自己家去!”老人硬邦邦地说,凶狠地瞪了骆青一眼,恐吓地挥舞着手里的拐杖。
“啊?”骆青愣在当场,突然高兴地问,“啊!你就是报纸上提到的孙亦德伯伯吗!我想要看看您家那张上面有1314字样的蜘蛛网……”
“叫你走啊!”孙亦德不等骆青说完话,一声厉喝,“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连蜘蛛网都没见过,还当宝贝!丢了你家先人几辈子的脸!”
“这是我的爱好,并不……”
“整天不做正经事情还嫌我老!以为年纪轻就很了不起?代沟又是个什么东西?你靠我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代沟!你靠老子养的时候怎么不说代沟?”孙亦德一腔的怒火像机关枪一样扫向骆青,根本不给骆青还嘴的机会,“哼!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
“您在对我说话吗?”骆青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周围,确定这里只有自己。
孙亦德转开头,粗声粗气地吼:“你别烦我。”
“但……”
骆青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肩头立刻重重地挨了一记敲。孙亦德一点也不客气,拐杖真的敲下来了!
他似乎也没料到,骆青居然躲不过这一下。看着面前的青年捂住肩头,满脸无辜的神情。孙亦德稍微迟疑,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再次举了举拐杖,掉头就走。那咄咄咄的拐杖声响亮无比,似乎在警告不许跟上来。
“为什么要这样呢?”骆青望着老人的背影,忍住肩头火辣辣的痛,大声问。
孙亦德没有说话,倔强的背挺得更直,把门重重一关。
竟然吃了闭门羹。为什么会这样?并没有做过分的事,甚至连楼也没有上就挨了打。若说起来,被这样严厉地拒绝,应该知趣退后……骆青闷闷地想,茫然地站了片刻,向楼外走去。
“但是,那张‘1314’……”我甚至都还没见到啊!怎么甘心就此罢手!
那该是多大的一张网?数字是怎么被织在了上面?是多么奇特的图案?怎样难得而值得收藏的构思?非常想知道!
骆青仰天看太阳,太阳明晃晃的,满是朝气和热量。他深深吸了口气:“我决定了,不能放弃!”骆青说,对着太阳握住拳头挥舞,那么坚决又热情昂扬,青年的坚韧毅力写在脸上。
回到大学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晚霞洒满了整个大地。
在学校门口,骆青看见先前捉弄自己的那一群学生正站在黑招牌门面边的时候,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把衣领一提,假装没看到,闭上眼睛直往学校大门冲!
不幸的,学生f的眼睛厉害得就像火眼金睛。他原本就拿着扩音筒,一看到疯狂逃窜的骆青,f当即就接一句:“一见骆老师就爱上你!”
骆青当即被吓坏了。
扩音器的声音那么大,可爱的学生正在热情洋溢地宣告:“骆老师你是我们永远的偶像!身为老师的你,竟能特意到广播室、面对全校师生发布感情宣言,公然追求学生!你让我们的景仰之情滚滚来、奔流到海不复还!鼓掌吧!所有的同学们!对我们富有勇气的老师表达敬意!对对,就这样,鼓掌!”
即使头埋在臂弯里,但骆青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暴露在多少人的目光里。听见学生b在身边蹲下,充满热情地问:“您还要现场示范行为艺术给我们看吗?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周围又是一阵难抑制的大笑和鼓掌,骆青几乎没了说话的力气,“太……太过分了。”
学生e还是吃吃地笑,但女孩子的心肠还是比较软,她过来扶骆青:“不要生气,骆老师,实在是你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想捉弄。”
“太过分了。根本不是你们讲的那样子。”骆青喃喃地说,目光呆滞。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出门被老人家拿拐杖敲,回头来还被学生这样捉弄。他一点都没察觉,他那凄惨的傻孩子模样确实可爱得要死。
那边扩音器被开到最大,震耳欲聋——“这个年代!我们提倡师生恋!提倡姐弟恋!提倡xxx!提倡xxx!”
“不要再说了呀,你们非要我因为煽动学生而被处分才甘心吗?”精疲力尽的声明,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但是,扩音器里的声音居然还能拔高,“看哪,看哪,绯闻女主角也出现了!左边那个?右边那个?还是被通吃掉了!”
诚如所说,从放映厅隔壁的“碧落书社”出来的双子星少女,正是苏念念和苏藐藐。扩音器里那么大的声音,她们很明显全部听见了。
学生f冲向苏家两个女孩子:“哪哪,有什么感想,对骆老师的勇气有什么感想,发表来听吧!”
苏念念愤怒地打开话筒:“你们这样太不像话了!”她赶紧向骆青跑去,“您没事吧?”
骆青苦笑着回答:“没事。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明明是他们不好!”在书社里听见声音,苏念念就已经想冲出来了。但苏藐藐就是拉着她,说要买的书还没挑好,才让骆老师独自受窘……苏念念回头狠狠地瞪了苏藐藐一眼,却发现姐姐居然把话筒接过来了。
苏藐藐握住话筒,轻轻咳嗽。现场骤然安静了下来。
她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懒散:“广告词恶俗。”
学生f愣了一下:“啊?”
“恶俗。”苏藐藐再重复一遍,模仿刚才学生f的语调和不间歇的语速,“这种措辞和大街上的贱价大甩卖在层次上几乎没有差距。这种广告让人听了就怀疑它的诚信度。就凭这样恶俗的广告词,居然也敢在以学生为营业主体的学校门口大声喧哗。你真是好胆,我佩服你。”
f:“……”
苏藐藐看向周围的学生,然后转向骆青:“啊。用低品质的广告词无法招徕客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制造无聊噱头、利用学校里最傻的老师吸引大家注意。真是可怜啊,就不知道是噱头比较可怜,还是制造噱头的人可怜。”
“不过,你们也没错就是了。盘一家店好歹是要赚钱。可怜啊,竟然想出这种无聊的广告。”苏藐藐继续说,叹了口气。
f皱起眉:“我们才不需要什么噱头。”
“把学校里最傻的老师拿出来展览,还敢说没有用噱头?”
“谁会总是展览他的事情啊!不过是好玩而已。生意就是生意,不会用任何无聊手段的。”f说,忽然察觉自己的声音放大了很多倍,原来是苏藐藐把话筒突然举了过来。随后,苏藐藐收回话筒,盯住f的眼睛:“很好。既然说了这样爽快的话,为了不让你们的新店面背负做无聊广告的坏开端,也为了避嫌,一定不会再在公开场合里拿有‘笑料之王’称呼的骆老师做话题了,对不对?”
f惊呼:“啊……”他终于知道苏藐藐先前大篇废话的用意了!“你!”
苏藐藐不理f,再次望向骆青。那老师带着无辜孩子受了重大打击的神情,与她对视。苏藐藐通过话筒问骆青:“你真的算是老师吗?就算不用维护为人师长的威严,起码自己的尊严自己该维护吧。”
话筒的声音那么大,传进了骆青的耳朵。他看着对面神色淡然、语气却严厉的少女:“苏藐藐……”
f大声说:“喂,我们是跟他开玩笑!哪里伤尊严了?”
“开玩笑……说是开玩笑就可以了吗?因为开玩笑就什么都可以原谅吗?”苏藐藐依然只看着骆青,无视在场那么多的学生,“开玩笑地把被子蒙在初生婴儿脸上,却闷死了婴儿,因为是开玩笑,就可以不坐牢吗?开玩笑似的私自传播谣言,导致被谣言侵害的少女去自杀,就因为只是想开玩笑,就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了吗?”
苏藐藐的眉头终于拧了起来,问题直逼骆青:“就因为你的学生是在对你开玩笑,就不感觉难堪和恼火了吗?身为师长,却被自己的学生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不羞耻吗?就算自己性格软弱、只想缩在网里不接触其他人,也好歹懂得一些人情道理,去找领导解决不可以吗?还是觉得这么大的人、还找人帮忙会不好意思?”苏藐藐霍然转头,逼视那一群无聊的学生,“被浅薄的无聊男生戏弄,不是更不好意思吗!”
那女孩子冷静里蕴涵的愤怒,他已经全部感受到了。骆青握紧了手,可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苏藐藐在看着他,虽然从头到尾并没有说要他回答,可这一刻,他分明有了那样明显的感觉:她在等待。她在等待我的表态!在等我说出足以让她不再愤怒地皱紧眉头、足以肯定我并非软弱的有力回应!
可是我该说什么?我该说什么呢?
骆青再次尝试着开口,但是终究发不出声音。难道我能说,我要因为学生的玩笑而去惩戒他们吗?难道我可以说,因为不想再被捉弄,就要做自己最不喜欢的严厉苛刻老师吗?即使硬下心肠说出来,我这样的性格做得到吗?
“……我……”
这一迟疑也许只过了三五秒,也许有了几百年。苏藐藐突然偏开头去,吁了口气。周围旁观而鸦雀无声的学生似乎同时收到什么信息,全身都松弛了。
学生f在苏藐藐的迭声质问里愣了半天,也回过神来,小声说:“嘿!丫头口角灵便得很嘛。还没过门就这么护着老公,有前途啊。”
苏藐藐听了,无甚表情。她把话筒往空中一扔,慢吞吞地走回学校,也不管身后的f接得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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