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往回看,也不要想起我们……要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知不知道?”
卓母的脚似乎跟心跳奏成了一拍,在混杂着各色泥土的地面上,飞快的行进着,她的耳朵里,全是苏小沫劝服自己的声音。
那些坏蛋以为控制着她的女儿,她一个胆小怕事的妇人绝对不敢做出什么来,所以对她的行为基本不加以干涉,她是趁着给他们买西瓜的机会出来的……
只要她赶紧离开,然后在安全的地方等着卓凯莉和苏小沫的到来就好了!卓母如此的想,却又觉得非常的不安,可是苏小沫也说过,如果她留在厂房里的话,说不定会成为她们的负担,在逃跑的时候,还要顾及着她……
所以,她必须走,一直的往前走,不回头。
没有任何一次的离开,像这次这般的沉重!她的女儿,她那正值花季,却被截掉双腿的女儿,还困在那黑暗的仓库里呢!而那个害女儿残疾的祸根,那个提起来就让自己咬牙切齿的苏小沫,她却是再也恨不起来了,她想起苏小沫在那线阳光底下,那个暖人心的笑容来……
身为母亲,她代替苏小沫的母亲,为她着急,那样纤细的身子,那样弱不禁风的神态,那样怯怯的眼神,却是孕育着那么勇敢的心灵!
她很难再说服自己相信,是这个像是精灵一般的女孩儿,谋杀了她女儿的青春。她想起自己长久以来在凯莉耳边的叨扰,或许……她真的错了,一个人缺了什么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有颗在逆境之中,也能乐观坚强的心灵啊!
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再一次感叹,为什么人总要在经历过这样的磨难之后,才会有那样清醒的认识呢?是她自己荒废了生命么?
暗暗在心里发誓,如果真有那样美好的结局,如果真的能跟女儿一起活下去,她要好好的活着。这样一想,觉得先前那大半辈子,竟是白活了一般的!心头,却闪过一丝温暖的叹息。
“怎么样?还是拿不下来么?”卓凯莉仰着头,看苏小沫站在轮椅上,使劲扳着天窗上的小风扇。
“嗯,这个风扇的螺丝钉全部生锈了,根本转不动……”苏小沫的指甲已经断了三根,其中有一根差点就从指甲的尾部翘了起来,但是活着为大……这些小伤,有了生命,它自会痊愈的!
“你先下来……”卓凯莉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件东西,可以帮你敲碎风扇……”卓凯莉欣喜道。
“是吗?”苏小沫闻言,赶紧跳了下来。
卓凯莉扶正轮椅,在轮椅后面微微一转,然后抽出了一个东西。
“这是……”
“没见过吧!”卓凯莉满脸的得意,“这轮椅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当然就配置了一些比较高级的东西,不过……”她羞赧的笑笑,“我对这个东西不太熟……因为对断腿没兴趣,所以对轮椅更没什么兴趣,轮椅的功能,庄舒华倒是精通……”
突然,卓凯莉哑住了。
苏小沫微微一笑,也不多问,从卓凯莉手中接过那个看起来像是高尔夫球杆,却比球杆短一些的金属杆子,握在手上,然后重新站在轮椅上,“这样会有声音,被他们听见,我们就跑不了了……”
卓凯莉狡黠一笑,“我数一二三,然后你开始敲……”
苏小沫疑惑,“这是什么道理?”
“我跟你合作啊!还傻愣着干嘛?时间紧张哩!”卓凯莉胸有成竹。
苏小沫看着手中的金属杆子,开口道,“数吧!”
卓凯莉和苏小沫被这气氛弄得突然紧张了起来,两人对望一眼,由卓凯莉小声的开始数,“一,二,三……”
随着撞击声的开始,卓凯莉开始大声地、神经质的唱一些莫名其妙的歌曲,有好多,还是自己填词的……不过,就是那样混乱且毫无音律的调子,将几声格外刺耳的破鸣声掩盖住了。
终于,天窗上的口子,足以单人爬过了。
苏小沫擦擦额头上的汗,对着卓凯莉竖起了拇指。
卓凯莉笑了,很是真诚的,然后带着点自恋的说,“我几乎每天都这么折磨他们的听觉神经,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她突然若有所思,“看来……这些日子,确实有点神经质!”
苏小沫小声道,“好了就行,还管它做什么?”
卓凯莉感叹,“有种酒醒的感觉!”
然后,苏小沫够着天窗,艰难的爬了上去,伏出半个身子,捏紧墙壁周围攀爬的电线,然后狠狠的一拽,只听“哗啦啦”的一阵响,原本巴住电线的钉子全部掉了下去,电线从墙面上浮了起来,苏小沫又依法炮制了好几次,终于将那匍匐在墙面上的电线完全拽了下来,悬荡在半空中,悠悠的荡着……
苏小沫一阵暗喜,退回身子,跳下轮椅,拍拍手,“我先把你送上去,你看准那些电线,然后狠狠抓着别放手,等到了大门那边天台的位置,就跳下去……不要怕疼,相比死来说,疼是很轻的代价了!”
卓凯莉点点头。
“那些电线可能有些腐朽……”这是苏小沫刚刚拽电线的时候发现的,“不过我相信它能够坚持我们两个的重量……如果途中遇见什么……”她顿了顿,笑容满面,“只是说如果……那么……你不要停留下来,只管往前,看准了天台再跳,不然高度太大,会摔伤自己的,但是……如果实在没有法子了,再高你也要勇敢跳下去,跳下去之前保护好自己的头……”
卓凯莉看着苏小沫,眼睛一眨不眨,待苏小沫说完全部,她突然问,“苏小沫,你怎么会这么大胆?”
苏小沫愣了一愣,却是飞快给了卓凯莉一个鬼脸,“这算什么?我连校花卓凯莉的男朋友都敢抢呢!”
两人竟是对视,甜甜的一笑。
“苏小沫,如果我们能活着见面,我就不对你有偏见了!”卓凯莉承诺。
苏小沫露出一副荣幸的表情,“那我一定要活着见你……”
卓凯莉听着苏小沫这话,心没由来的一沉。
苏小沫却是推攘着卓凯莉,“好了,不要多说了,赶紧的……我们越早离开,越好!”
卓凯莉点头,按照苏小沫的吩咐,先是坐在了轮椅上,然后攀附在苏小沫的身上,也不知苏小沫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可以将她往上托起,直到她够上天窗。
天窗上的风扇被砸得乱七八糟,勉强露出的洞周围,全是尖利的残渣,卓凯莉使尽了全力,才勉强钻了进去,刚碰上那残渣,她就在心里想,要是苏小沫上来的时候,被这些残渣伤着怎么办?她可是孕妇啊!
而后卓凯莉伸出手想要捉住摇晃的电线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关心残渣会不会伤害苏小沫?
她摇摇头,身子往前一倾,终于抓住了电线。
老天,这些电线……
卓凯莉看着手心里褪色的电线,心有余悸,微微的侧头,见苏小沫站在轮椅上,正在跟自己比着加油的动作。
卓凯莉心口一热,抓住那电线,攀爬好,然后闭上眼睛,电线晃荡了两下,好似要直接落地的样子,吓得卓凯莉差点掉了下去,不过还好,自然的坡度马上形成,卓凯莉顺着天线一路滑了下去,不过那天线表面乱七八糟的氧化物太多,以至于她的手心,是火辣辣的疼痛。
就像苏小沫说的,疼痛和生命来比,太微不足道。
不过直线距离五六米的长度,在电线上,却如一世纪那么长,卓凯莉担心的电线断裂并没有发生,而她,也以惊险的角度,落在了天台之上。
苏小沫本来交代她,只要跳下天台,就赶紧往下跳的,可是……她回头看看已经爬在天窗上的苏小沫,根本就下不了心往下跳。
苏小沫见卓凯莉安全落在天台上,好一阵欣喜。伸手扯扯电线,好似比自己想得更结实。要知道,她之所以叮嘱卓凯莉那么多,就是因为……那电线,根本就只能承担两个人的重量。
此刻,她看来平静了许多,暗吸一口气,抓住电线,向下滑了去……
眼见着苏小沫就要往天台上来了,卓凯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了口,她痴痴的仰着头,看如天使一般带着迷人光环的苏小沫,往自己这边近了,更近了……
“咯……”一声奇异的声响,响在苏小沫的身下,“糟糕……”苏小沫暗呼一声。
先前是她过低估计了电线,这次,又是她过高估计了电线。
就在离天台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之时,天线却是从另一头,断裂开来,如果苏小沫不赶紧采取措施,她就会随着电线游荡到天窗的那一头,而若再运气差一点,那一头也会断裂,她会直接给摔下去,而依这电线的磨损程度来看,两头承载重物的能力该是同等的,先前自己的重量还是分散在两头,要是游荡起来,所有的重量压在一头,电线应该马上就会断!
天啊!
容不得苏小沫多想,她大胆的顺着刚才力的方向跳了过去,顺便丢了手中的电线……
此生,再也没有什么,比看见苏小沫大胆丢了电线,就那样赤手空拳的向离她一米多的天台跳来更让卓凯莉惊心的!
“啊——”卓凯莉惊呼,等反应过来去伸手拉苏小沫,却瞧见苏小沫很是危险的挂在了天台旁边。
卓凯莉一愣,旋即爬了过去,用手死死抓住苏小沫悬在空中的那只手,然后将她往后拽。
苏小沫抓在天台边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大,指甲齐齐断开来,露出白生生的肉来,手掌全磨破了,鲜红的血沾上灰黑色的沙子,看起来恐怖异常。
“不要怕……我拉……你上来……”卓凯莉使劲了全力,去拉苏小沫。
苏小沫一边挣扎着向上,一边想要改变手的位置,好让自己更加稳定些,哪知道这样一动,手却是抓不住天台了,一阵往下的极速滑动之后,她被卓凯莉抓住了一只手,悬在了天台之下……
可恶……天台的这边,要是往下跳,相当于一层半的建筑,但是那边的话,地势较高,加上旁边堆着稻草之类的杂物……
卓凯莉因为被苏小沫带着滑动了几步才停下来,所以如今显得格外小心,可怜她双腿残疾,只能靠着腰顶住天台旁的一根翘出些许的铁栏杆,双手紧紧抓住苏小沫的那只手。
可是这样……只能保持苏小沫悬挂的姿态,根本用不上一点力气。
两个人的力气,都在慢慢的消耗之中,卓凯莉的腰更是顶在那处铁栏上,硬生生磨出血来,皮肉分离的滋味,痛苦至极。
可是最可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卓凯莉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身子一阵强过一阵的发抖,抓住苏小沫手臂的那双手,虽然还是很奋力,但是作用却是减弱的厉害,苏小沫的手,在卓凯莉的手中慢慢往下滑着。
“凯莉……凯莉你怎么了?”苏小沫仰头喊,瞧见卓凯莉面色黑黄,嘴角不停的抽搐着,脸几乎难受的变形了,像是忍受着毁灭一般的疼痛。
“难……难受……”卓凯莉保留着最后一丝的理智,依旧抓着苏小沫的手,但是苏小沫的身子,完全失去了平衡感,随着卓凯莉晃动着。
突然,苏小沫瞧见二楼的门开了,探出一个男人的头来,糟糕……她们被发觉了!
却也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卓凯莉的全身,发生了难以控制的抖动,而那双抓紧了苏小沫的手,就这样完全失去了力度……
一声尖叫,苏小沫落向了地面……
天台上的女人早蜷缩成了一团,浑身发抖,口吐白沫,如果在平时的这个时候,她早就什么也不知道,陷入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可是现今,她竟是明明白白的知晓真实状况,她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就在刚刚,她的手上,放走了两条生命啊!
*
灰褐色的地面上,女人不算短的发丝罩住了惨白的脸,如破娃娃一般狼狈的身体下,流出殷红的血液来……
“这……这怎么办啊?”闻讯赶来的男人,看着地上的女人,抬头看看那断了的电线,满眼的不可思议。
另一个撇嘴,“难道送医院急救啊?那老大还不砍了我们……”
“可……就让她这样流血吗?”
“那还能怎么办?”
正在讨论着,却听见有汽车的声音,灰尘也是滚滚而来。两人一愣,这才反应道,“好像不是老大的车……”
另一个急了,“赶紧进去操家伙啊……”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了门外,冲进来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完全不跟他们一个格调。
而为首那个穿着黑色休闲t恤的男人双眼几乎染上了鲜血,他刚踏进门,就看见了地上躺着的小女人,三魂七魄吓得当下全飞得无影无踪,不管不顾的抱起苏小沫,冲着挡路的人一阵吼,“都给我让开,让开……”
然后直接冲上最前面的一辆车……
比纪靖哲晚一步进来的是,秦炀和凌秋,他们看着被保镖们带下来的那些人,神情微微的放松了,“咦……那上面……”有个保镖,看向了不远处的天台……
“那是……我姐……”凌秋吓得跳了起来,就要往前冲,被秦炀一把拉住,“你去有什么用?”
然后,吩咐了两个保镖去带卓凯莉。
岂料,保镖想要将她弄下来的时候,遭受到了卓凯莉的抗拒,她明显失去了理智,却是不停的用手挥舞着,嘴里发疯一般的叫着,“去救她……去救她啊……快去救她……”
所有人听见她凄厉的喊声都愣住了,只有凌秋最先反应了过来,跑了过去,站在下面,喊着,“小沫已经被带走了……得救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那个如狮子一般的,见人就抓的女人,完全安静了下去,静静晕倒在保镖的怀中,被他们安全带了下来,用车送走了。
秦炀看着那些上官裘的手下,厉声道,“说,你们都对她们做了什么?”
那些人本来就毫无忠诚可言,如今落在秦炀的手中,更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一会儿,就把上官裘的意图,计划,以及怎么杀秦老总裁的,怎么把苏小沫带回来的,苏小沫和卓凯莉又是怎么受伤的,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听得秦炀简直连杀了这些人,凌迟上官裘的心都有了!
“那你们老大现在想要干什么?”秦炀眼中带着狠决。
“当然是拿到黑道的客户资料,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秦翌……”那人说完,赶紧低头。
“哼,就凭他?”秦炀冷讽,“谁干掉谁还说不定呢!”
“你们……”秦炀话题一转,“给我记住了,这y市,根本没有一个叫上官裘的,你们……愿意继续混黑道的,就跟着我走,不想混的,就封住嘴巴滚蛋……不然的话,我就叫你们跟上官裘一样的下场!”
那几人面面相觑,竟是全部跟着秦炀走了!
当然,秦炀不会混黑道,但是他知道,把这些人交给那些黑道人,才能让他们紧紧闭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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