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开着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商场门口。
将车拐进停车场,就快步朝着商场门口而来。他生怕一错眼珠,黎花就从鼻子底下跑了。黎花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她时常阴奉阳违。就拿昨天来说,黎花差一点儿将他气死。
事情是这样的:接到父亲指示,要在周末将黎花带回省城的家后,冷月琢磨好几天,最后,趁着到市政府开完会回来的路上,还是硬着头皮给黎花打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儿?”冷月开门见山,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黎花也不绕弯儿,大声回道:“在银行呢!”说完作势要挂断电话。
“先别挂……”似是感应到黎花的一举一动,冷月冷声指责道:“黎主任,你还记得自己身份吗?虽然,你不是冷家儿媳了,可还是冷家女儿。差不多半年了,你一次都没回家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儿为人儿女的自觉?爸妈想你了!是我周五回家顺便给你捎回去?还是让爸妈亲自来接你?好了,你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电话!”说完,有些手忙脚乱地抢先挂断,不给黎花任何反应机会。
挂了电话,冷月抿着唇直笑:黎花同学,让你每次都摔我电话,看你这次找谁摔去?
想了一会儿,冷月觉得不对劲儿,正是上班时间,她去银行做什么?天越来越热,挺着个肚子,多不方便?
平时,冷静的头脑,敏捷的思维,一遇到黎花,怎么就成了一团浆糊?暗骂自己没出息的同时,忍不住,又拿起电话,拨通了,没好气地问道:“在银行做什么?天热不知道啊?”
死丫头,大热的天,没事找中暑呢!
“存钱!”他没好气,黎花更没好气:“难道你让我心惊胆战抱着五十多万元睡觉吗?”
刚才,冷月的一番话说到黎花心里,让她倍觉愧疚。她真的愧对冷家父母——她曾经的公公婆婆。憋着的气没处撒,只好拿冷月当出气筒了。
“五十万?你怎么那么多钱?”虽然,冷月知道花花爱逛街,很时尚,但是,本性是很节俭的,买东西几乎是能砍价就砍价,能央求打折就打折,要不然,就是选在商场搞活动时再买。
今天,太阳真是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升起来了。平白无故,怎么就多了五十万?并且还是现金?对了,她不是取钱,是存钱,那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现金?
“哪来的钱?”冷月直觉蹊跷。
“车卖了!”黎花说得轻松。
“卖五十万?”
“是!”
“你——”冷月的心却沉了下来,刚想发脾气,黎花晃着有些臃肿肚子缓慢走在路上的影子闯进视野。
命令司机靠边停车,他下了车,几步就追上黎花。黎花听见呼唤一回头,见他,也没有什么吃惊反应,继续朝前走。
冷月与她并肩行走,压下火气,斥责道:“你老公再有钱,你也不至于拿钱打水漂吧?告诉你,你老公可不愿意当冤大头!”他一百万的车,送给了她。还没到一年,她转手五十万给卖了!平时,解剖尸体的精明劲儿,都跑哪儿去了?怎么就不知道钱是好的?
“前老公!”这个时候,黎花让不忘纠正二人的关系。
更让冷月生气的是,黎花不守信用。当初,他买这车的时候,黎花喜欢得不得了,抱着他转圈圈,眉开眼笑说,这车她喜欢,要养一辈子。就是报废了,也不扔,停在他们家的车库里做纪念。结果如何?一年还没到,她竟然将车给卖了,还卖了一个傻子价,俩二百五!
“我多少钱买的车?知道吗?花花?”别生气,别生气!冷月安抚着自己,不想在街上大嗓门吼她。这个看似精明的丫头,对待钱财上,怎么就这么迟钝?甚至有些缺心眼儿?
“可我需要钱!我买的房子是借的钱!我不想让我的宝宝一出生,就看到他妈妈背负着债务!”因为离婚,爸爸妈妈生她的气,她买房子都是向朋友们借的钱。即使借的,就不能欠人家太久,权衡利弊,她只好忍痛割爱,低价将车卖出去。
何况,以后她身体越来越臃肿,也不适合开车了,这么开导安慰自己好几天,黎花最终做出决定,将车子卖了,看着她与冷月之间,有牵绊的东西越来越少,她还哭了一鼻子。不过,这一切,冷月没看到。
听了黎花的话,冷月不再言语。
走出好远,也没见冷月说话,黎花以为他很生气,就先把想好的话说出来:“星期五,你来接我,我去看爸妈……”
冷月紧绷的脸色这才有些缓和。
想着黎花的“恶劣前科”,冷月的脚步更快了。
远远地,就看见黎花和几个人出来。冷月不禁眉头微蹙,目光警觉,就像是一头蛰伏已经的豹子发现了猎物,蓄势待发。
他目光犀利地盯着那名身穿白色西服的男人,脚步也停了下来,就那么远远地看着。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话痨男——王涛。黎花和李晓带着妞妞往外走的时候,偏巧又碰上了他,想躲也没处躲,只好同时出来。王涛还要送她们,被黎花拒绝了。
看着黎花和王涛告别,冷月才上前。
这时,另一辆车,闪着警灯靠向商场门口。按理说,这里是不允许停车的,可是,保安一见这车子牌照齐全,坐在车里的人也一身警服,便没阻止。这年头,特权车让他们这些小保安无能为力啊。
陈立业跳下车,同李晓打过招呼,先抱着妞妞放进去,然后,又做出手势,请二位女士上车。
冷月几个箭步跨上前,亲热地唤了一声:“黎花……”
黎花一抬眼,见冷月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正微笑地看着她。
此时,夕阳的余辉笼罩在冷月周围,闪着一层朦朦胧胧,似真亦幻的光彩。那挺拔的身姿,淡笑着的眼,一身得体的商务休闲装,让黎花晃了一下心神。
冷月的一声呼唤,把陈立业和李晓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冷月收敛起眼底的笑意,调转目光,礼貌却疏离地看着那二人,淡淡问候道:“二位好!”
“你好!”
对冷月,李晓更熟悉一些,她毕竟是黎花的闺蜜,闲聊之时,常听黎花抱怨,冷月经常夜不归宿,言语里尽是弃妇般的哀怨。
陈立业对冷月就显得生疏一些。有过接触也是点头之交,陈立业知道冷月是一家大公司的大老板,生意从北京开到省城,以及省里的各个市。陈立业也知道,冷月是黎花的前夫。“贵易妻,富易友”说的就是冷月这种人。因此,陈立业对冷月也就没什么好印象,所以,他也只点点头,算是回应。
冷月也不多言语,上前,牵住黎花的手,转头对陈立业礼貌询问道:“陈队,麻烦你将李小姐送回去,好吗?我们一家三口有些事要做……”
“一家三口”被他加重语气。吐字清晰,语气委婉,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回绝。
陈立业看向黎花。
黎花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她皱皱眉,心里把冷月骂了一百八十遍。但是,在外人面前,她还得护着他的面子。
因为,老妈曾经说过,男人是最虚荣的,在家里,你让他跪着都行,但是,在外人面前,千万要让他站直了。一定要给机会,让他的大男子主义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不然,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老妈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都多,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饭都多。虽然,老妈唠叨,但是,有些话却是真理。那都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爸爸就是妈妈实践的成功产品。
“立业……”黎花看着陈立业,递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的眼神,说道:“你先回去吧……”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抱歉地说道:“这个周末,我有事……”她答应冷月,要回省城看望干爹干妈——也是前婆婆和公公的。
陈立业一下子明白过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没关系的,妞妞可以去她奶奶家……”
冷月冷眼看着二人你侬我侬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心里不悦,手上的力道又加大几分。黎花觉察到手腕一紧,便同陈立业告别,还不忘嘱咐道:“一定把李晓送到家……”
李晓临上车前,俯身在黎花耳边轻声道:“你家领导太吓人了,偶尔流露出的目光,咋就那么犀利?就像你工作时的目光一样,让人无所遁形……你要乖点儿,别同他硬来……”说完,拍拍黎花的肩膀,钻进陈立业的车,扬长而去。
见他们走了,黎花擦甩掉冷月的“魔爪”,冷声问道:“小孙呢?”边问话,还边揉着手腕,这家伙,手劲儿也忑大了吧?
见黎花揉着手腕的小动作,冷月心疼地拉过来,边牵着她的手往停车场走,边态度极好地道歉:“花花,对不起哦……”
黎花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冷月绅士地打开车门,一只手挡在车门上方,看黎花安安稳稳坐进去,才绕道另一边,坐进驾驶座。
车子流畅地挑头,拐上大道,融入车流。
冷月伸过来一只“魔爪”,握住黎花的手腕,轻轻地摩挲着。
“还疼吗?”他歪头问。
“看前边……”看她干嘛?黎花没好气的嚷了一句。
于是,冷月很听话,真就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大手却仍然紧握着黎花的手腕,用拇指和食指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来回抚摸着。
黎花想抽回手,他却不撒开,怕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就任由着他去了。
“花花,那个穿白西服的男人,你认识?”冷月若无其事地问道,也不看黎花的表情,悠闲地看着前边路况。
“刚在商场里认识的……”想着在商场里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黎花就郁闷,她嘟起嘴吧,郁闷说道:“本来找李晓逛街的,没想到碰到话痨男,还被卖指甲油的小丫头给抢白了一顿,手机也摔碎了,好后悔,出门没看黄历……”
冷月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拉起黎花的手,凑近唇边,用力亲了一下,说道:“那我们就不在外边逛了,回家……对了,那种男人少接触,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儿……”
黎花狠狠白了他一眼,挑衅道:“我看你这只鸟也不咋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调戏良家民女,五十步笑百步!
冷月一点儿也不生气,笑着凑近黎花,故意制造暧昧,诱惑地说道:“那我这只鸟,帮你出个主意,你看怎么样?”
“啥主意?”见冷月有些不怀好意的坏笑,黎花头顶警铃大作。
“周末我们不是回家吗?陈立业的孩子,你也照看不了,我想,你可以送到李晓那里……”
“立业有些不好意思麻烦李晓,李晓与他也是通过我认识的,关系没有立业和我这么铁,以前,也麻烦李晓照看过,但都是我出面同李晓说的……”
听黎花左一个“立业”,右一个“立业”的,冷月心里就像吃了苍蝇,直想吐。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随口问道:“李晓还没男朋友吧?”
“没有!也不知道她还在挑什么,马上就迈进三十大关,还不急!”皇上不急,她这个太监可急死了。
“陈立业也丧偶吧?”冷月眼珠转了转,看似无心,又问了一句。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妞妞是个可怜的孩子,出生就没见过妈妈的面……”说着,叹息一声,妞妞妈产后大出血,那时,陈立业正在外市执行任务,连妻子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想起来,让人伤心呐!
冷月的俊脸故意板起来,有些埋怨道:“花花,不是我说你,亏你还是李晓和陈立业的朋友,你就想着自己幸福了,怎么就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呢!”
“你才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呢!”黎花把话原封不动驳了回去。抽出手,将额前的一缕发丝绕到耳后,突然,回过味儿来,水汪汪的眼一亮,惊喜反问道:“你是说,撮合立业和李晓?”
“孺子可教也!”冷月大手覆上她的发顶,揉了几下,“不笨嘛!”
黎花歪头,考虑了半晌,眼睛余光偷偷瞄着冷月,不说话。
“怎么了?”冷月不解地看着黎花的侧脸,刚才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怎么一眨眼就沉默了?
猜不透黎花的想法,冷月进一步解释道:“老话说,当一次媒人,撮合一桩婚姻,能多活二十年。这桩婚事,算是咱们俩撮合的,好不好?”
“不行!”黎花一口否决,还一脸严肃。
“为什么?”冷月反问:“主意可是我想的,怎么就不能算我一份儿?我也想多活几年!”见黎花一脸严肃,冷月也不强求,摆摆手,说道:“算了,那就算你一人的功劳!”真是的,女人就是小心眼儿!
“不!”
“什么不?功劳算你一人身上,你还不知足?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冷月冷哧一下。
黎花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心底偷偷笑个不停,语气郑重无比地回道:“我说,我不撮合李晓和立业!立业那种男人都快绝种了,我还留着自己用呢!”说完,转头,看着车外飞快后退的一排排景观树。
“黎、花——”冷月声音不大,却冷沉得吓人,他胸膛起伏不定,死死盯着黎花的侧脸,眼珠子就要瞪出来。
冷月不明白黎花的心思。既然黎花能把这话平静地说出来,就说明她心怀坦荡,没有什么特殊想法。至于陈立业,那是他的事了。
车子自疾驰中,迅速减速,然后,靠在路边一处临时停车位上。
冷月指节弯曲苍白,紧紧扣着方向盘,他瞪着黎花。
黎花抱着胳膊,也不看冷月,径自看着窗外。
车内,一下子诡异起来。
黎花盯着外边的车水马龙,冷月盯着端肩而坐的黎花。二人各怀心腹事,这心腹事却截然相反。
过了好久,黎花的肩开始轻微抖动。她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忍了几秒,肩膀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大到让冷月开始担心。
他令自己冷静,语气也尽量放柔和,伸出手,搭上黎花的肩头,轻声问道“花花,怎么了?”他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吼她,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冷月不碰她还好,他一碰,黎花肩膀更加剧烈颤抖起来,她将脸埋在胸前,双手抱着脑袋,不只肩膀抖动,全身都连带着颤动起来。
冷月担心起来,他放下所有的不悦,暂时把所有的怒气都跑到九霄云外,搬过黎花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忙着劝道:“哭什么哭?我也没批评你,别哭了,啊!”
黎花也不言语,脑袋仍然紧紧埋在胸前,仍旧剧烈抖动不停。
冷月有些心慌了,赶紧承认错误道:“是我不好,没事我干嘛提陈立业?算了,你喜欢他,就留着,不过,你得给我一个平等竞争的机会。别哭了,好不好?你怀着身孕呐,不为自己身体着想,也要为我们的宝贝着想,是不是?”
黎花还是不言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动的,并且有越发强烈的态势。
冷月将黎花揽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哄劝道:“好了,花花,宝贝儿,好妹妹,别哭了,好不好?哥错了,好不好?”
这下,黎花不仅浑身颤抖,还发出一种声音,声音格外古怪,不像是哭,像是……
冷月眉梢一挑,为了证实这种异常现象与他想象的吻合,他一把拉开黎花的手!
死丫头!冷月使劲儿在黎花脸色掐了一下,不解恨,反手又掐了一下。
黎花水嫩白皙的脸颊被他掐出几道红印子。
冷月见她一副没心没肝的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又要掐上黎花的脸蛋儿,哪知,黎花反应机敏,一把拨开他的大手。
“哎呀,疼死了!”她咋咋呼呼大叫出声,使劲拨开他的大手不说,还趁着冷月不注意,咬上他手背,以示抗议。
但是,却仍笑着,笑得花枝乱颤,最后,便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得眼泪,鼻涕全都流淌下来。
冷月这个郁闷。他忿忿盯着一脸无辜,笑得死去活来的黎花。她很得意是不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心里话套出来,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冷月寒着脸,发动车子。死丫头,敢耍他?看今晚,他怎么收拾她!真是老虎不发威,就给当病猫了!
黎花笑得更加张狂。在商场里的郁闷之气,全部发泄出来,好痛快!侧脸,凝视着冷月一脸的冰天雪地,黎花更加开怀起来。
哼,她才不怕他呢!如今,她怀着身孕,他能拿她怎样?打她?冷家男人都不打老婆,这是家规。霸王硬上弓?他不心疼她,还心疼腹中胎儿吧?
所以,黎花开始大笑,狂笑,肆无忌惮地笑。笑得眼泪就像涓涓小溪,顺着眼角一个劲儿地流淌。
笑着笑着,发现了不对劲儿,她大喊起来:“停车!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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