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再见你一面

[橘红色的回忆依然还有心跳温度]

春节的时候回国陪妈妈过节，钟佳言发现家里冷清了不少，很多家具摆设都撤掉了，只有自己房间里依然是走之前的模样。下意识地去看对门那户，果然还是热情好客的一家，屋里热闹非凡，笑声连连。

妈妈在一旁说，过去打声招呼吧，你郑阿姨倒是很挂念你啊。钟佳言摇摇头。你走了以后亚齐就很少来我们家了，现在也长大了，好像也有女朋友了呢。钟佳言这回浅浅地笑了起来，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那年15岁的钟佳言升上一所偏远的中学，刚刚搬家到莲花小区。住在对门的郑阿姨郑叔叔是第一户过来打招呼的邻居，热情，笑脸迎人，看起来是很好相处的一家，除了那个一脸不屑的郑亚齐。

成绩突出并且外形俊朗，钟佳言却对这个嚣张的家伙没什么好印象，跟他的父母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可是偏偏郑亚齐在那个夏天也升上了同一所中学，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郑妈妈跟钟妈妈都相互地非常喜欢对方的孩子。

上学放学的路上不可避免地遇见，在学校里即使不同班也会因为都是班干部总跑办公室等缘故多次碰面，在小区里散步可以一回头就看见他带着小狗溜达，有时候还会被妈妈强迫到对面家里去拜访。

钟佳言曾经被妈妈说服，试过想打破这种恶劣关系，可每次带着笑容去打招呼得到的回应都是冷冷的一个“嗯”字。郑妈妈指责他，他只会默默地进自己房里把门锁上说是不要打扰他学习。于是宣告放弃，钟佳言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不跟这样的人保持距离。

当两位妈妈越来越多地一起买菜一起逛街的时候，钟佳言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门铃响起来开了门后发现是郑亚齐的时候，钟佳言以为是自己进错屋了。他看着她错愕的脸，淡然地说：“晚饭你要吃点什么？”

“随……便。”慢慢地反应过来，妈妈跟郑阿姨去逛街连晚饭都不回来做了。

“那我随便做了。”他还是那副嚣张的样子，“半小时以后开饭，自己过来。”

让你嚣张！郑亚齐一转身钟佳言就朝着他的背影扮鬼脸。谁知道他似乎后脑勺也长了眼睛，立刻转过来让她措手不及，没想到他只是淡淡一笑就进了屋。

毕竟是别人家里，即使熟悉了郑叔叔是很祥和很热情的，还是会拘谨，何况还有郑亚齐这个把自己当透明，从一开始就只知道埋头吃饭的家伙。

“佳言，不要客气，多吃点。”郑叔叔笑着不停地给钟佳言夹菜，“亚齐专门为你做的几个菜都要尝尝。”她在心里想的却是，谁知道是不是专门做的，说不定是他自己爱吃而已。

钟佳言看着碗上红红绿绿的却不知道怎么下筷子了。

“爸，干嘛给她夹那些，她不能吃辣，青椒红椒都不吃。那个菜是做给你的。”没想到他对自己父亲也是这么一副嚣张得要命的模样。

郑叔叔只是笑着又不好说什么，钟佳言多想打破这尴尬把碗里的辣椒都吃了，却没有勇气，那是自己怕了十几年的东西。这时候郑亚齐的筷子伸过来，把所有辣椒夹走，然后一个个地吃完，钟佳言看得目瞪口呆。

也是那一次起，开始觉得，郑亚齐也没有那么讨厌，甚至还有点可爱。或许这也是出了事的时刻，钟佳言会毫不犹豫地答应郑妈妈一定把负气出走的郑亚齐找回来的原因之一。

[随着球鞋的脚步好像可以走到幸福]

郑亚齐走路的样子是这样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眼视前方目光却飘忽不定，步伐时快时慢。所以当郑亚齐突然停下来的时候，钟佳言一下子就撞了上去，并且顺势踩在他崭新的白球鞋上。

午后的风，染着橘红色的温暖，从幽幽的树阴缝中越过，从指间穿过，扬起钟欣钟佳言洁白的裙裾。她低下头去说对不起，他却怒目相向，回去给我把球鞋洗干净。说完便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巷口里依旧人来人往，钟佳言忘了告诉他，自己是替他妈妈来找他回家的。她只是想，多么神奇，他不说没关系，不问为什么跟着他，而是霸道地让她给他洗鞋。

成绩拔尖，外形出众，识大体，擅厨艺，虽然偶尔嚣张却也因为各方面的优秀所以保持一定的人气。这样一个男生竟然也会有负气出走的时候，据说还是为了一个上一届的学姐。

郑亚齐在前面走，钟佳言以一米外两米内的距离跟着。后来他终于回过头来，问她，累了没有？她点点头，于是他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下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

“有时候会觉得很孤独，与其说是因为站得太高不如说是被捧得太高，所以才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那些跟自己保持着距离的家伙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尊敬你……”钟佳言被郑亚齐这个故事的开头震撼住了，从没一次性说过这么长的话，也没有想到他会说起那么深沉的话题。

她是高二的学姐，第一个让郑亚齐觉得真实并且真正尊重他的人。郑亚齐试过等她放学，陪她逛书店，甚至为了她加入了学生会体育部。以为距离在慢慢缩小的时候，她让郑亚齐出去的电话让郑妈妈接到，而后说了批评她的话，并且不允许他与她来往。

“阿姨只是担心你而已，父母对自己的子女都会很敏感的，你应该体谅而不是一声不吭走掉……”

“但是她有男朋友了。”钟佳言愕然地看着他。

“在我们小区不远处遇见，她还很热情地为我们互相介绍。”说到这里郑亚齐苦笑了一下，“又听话又英俊的小师弟，得到这种表扬。”

那一日，天黑的时候郑亚齐跟钟佳言一起到家。吃过晚饭后钟佳言竟然真的拎起郑亚齐那双被踩脏的球鞋就开始刷。

其实一开始钟佳言是怎么也不答应的，可是她听着他的故事，听着听着心里有一块地方软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郑亚齐说你不洗我就不等你了，然后径直大步大步地走在最前面。因为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他算定了她是怕黑又没有方向感的家伙。钟佳言走得很吃力却还是不及他快，又不好跑上去表示妥协。

后来钟佳言真的走得太累，打算放弃而慢下脚步来的时候却发现郑亚齐仍然在离自己三米内的距离，走在自己可以清除看见他的地方。这样一路跟着郑亚齐的白色球鞋走，再怎么疲倦也不用担心会因为一时疏忽跟不上而迷了路。

看起来，他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吧。其实她都注意得到他转过来看自己的目光，只是不去看他，故意忽略他的模样。

“喂。”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钟佳言才喊了一声。

郑亚齐停下来却不回头，双手仍然留在裤袋里，“什么事？”

“等一下你自己把鞋拿过来。”说完逃似地比他更快地进了小区，跑进大楼。

没有人知道，有那么一刻，钟佳言在心里觉得随着郑亚齐的白色球鞋的脚步好像可以走到幸福，她甚至希望就那么一直走下去，永远走不到目的地。

[究其爱情现在想起来却面目模糊]

就这么慢慢地与他越来越靠近。

就这么慢慢地与她越来越靠近。

却没有办法跟旁人解释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

四点钟就放学的星期五，钟佳言去隔壁班找郑亚齐，想要告诉他自己已经顺利通过试用期正式成为宣传部的成员。没有想到会意外见到那个高二的学姐，郑亚齐只在很远处指给她看过。

他们似乎在讨论体育部的活动，完全没有注意到钟佳言的到来。他们中间隔着一张课桌，面对面地坐着，各自的右手在纸上指来划去，他们头低得很下，也靠得很近。抬头的时候两颗脑袋终于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他们相视而笑，笑完继续把头低得很下接着讨论。

钟佳言从来没有见过郑亚齐如此轻松惬意的笑容，尽管后来成为朋友以后看过了他的喜怒哀乐，却都没有这次的来得真实。

她想敲门的手垂下来，她的话噎在喉咙里，她的脚步往后退。倒退到走廊上，倒退到楼梯道里，倒退到操场上。能看见他这样开怀的笑，钟佳言突然觉得很庆幸，他是这么执着而又聪明的男生。

再次回到郑亚齐的班级门口，他们刚好收拾好出来了。郑亚齐右肩背着自己的书包，左手提着她的书包，神情淡定。

学姐向自己看过来，钟佳言朝她点了点头，挤出了个笑容，说了句你好。她也笑着问好，却笑得很莫名其妙。

看见她笑着跟郑亚齐说了什么，他的眉头立刻皱得紧紧的，简洁地甩了句才不是，立刻把头扭开了，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还是笑得很奇怪，“不要害羞嘛，咱俩谁跟谁啊。”

钟佳言便知道她问了什么了，大概又是这是不是女朋友之类的。

“好啦，我往这边走了，不打搅你们啦。”走的时候还是不忘跟钟佳言挥手，虽然她笑得让钟佳言不舒服，可是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人开口。从一开始的并排走变成一前一后他也没有发现。看到他折回来，钟佳言盯着他也开始莫名其妙地笑。

“干嘛！”这就是时间的力量，他现在对她已经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话了。

“很兴奋吧？今晚又要睡不着觉咯。”钟佳言嘲笑他，郑亚齐却是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走在前面。

“你还是那么喜欢她吧。”她跟上去跟他并排走。

“是啊，越来越喜欢了，可是她刚刚一结束部门工作就去找男朋友了，我心都碎了。”他突然变成一张很夸张的无厘头的笑脸，钟佳言不可置信地把他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

郑亚齐没有说的是，他每次被问钟佳言是不是女朋友的时候其实很紧张，他有时候想说不是有时候想说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钟佳言也是一样的，因为走得近了所以越来越多人问起，却总是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这种关系的词。有时候说是邻居，有时候说是兄弟，又时候也说朋友。却还是有更多的人自作聪明地认为俩人一定是情侣关系，再否定就会招来意义不明的笑。

[当时的街灯和书，有许多已不知去处]

转眼到高二，郑亚齐越来越少有机会见到那个学姐，她早早地退出体育部准备高考。而这一年当了体育部部长的郑亚齐，不管是人际还是学习都有了很大的突破。

钟佳言走到校园的哪个角落里都能听到关于体育部那个高二的部长的称赞，称赞他的女生大多是仰慕心理，而男生大多是钦佩。可是钟佳言不喜欢这样的郑亚齐，所有的心思都在体育部跟成绩排名上，他再也没有像当初那样笑过。

篮球比赛开始的下午，钟佳言去找那位学姐。

那个体育部曾经的部长，高三年级排名第一的学姐，她的光芒现在却都复制在郑亚齐的身上。

谈了很久以后才发现那位学姐其实一直都不知道郑亚齐对她的喜欢。钟佳言再也忍不住，像是说着自己的暗恋事迹，把那些点点滴滴的辛酸与隐忍全部说出来。

可是她没有想到郑亚齐会出现在身后，就像当初她出现在他们身后一样，不动声色。可是学姐是看见了郑亚齐的，他们却没有人说破，没有阻止她继续说，说到最后学姐没有被感动，钟佳言自己却哭了起来。

郑亚齐把食指竖在嘴巴前面，示意学姐不要告诉她，然后自己转身走掉了。

谁都感觉得到钟佳言喜欢郑亚齐，甚至是郑亚齐自己，可是钟佳言自己却不知道。她说着郑亚齐对学姐的感情，却不知道那其实是在说这她自己对郑亚齐的感情。

学姐很快就毕业了，所以钟佳亚以为开始愿意陪自己逛书店陪自己一起回家的郑亚齐是终于放下那位学姐了。其实他只是开始懂得珍惜眼前的人，但谁也不想在高三这种尴尬的时期挑明一切，他认为总是有机会的。

体育部的事情开始被一点点放下，由下一界的成员接替。学习成绩仍然名列前茅，只是接受钟佳言教育的劳逸结合。复习到12点的时候郑亚齐会打钟佳言的手机，看看她是不是已经关机睡觉，而每一次都是对方已关机。

说到学姐在高考的时候正好发烧而只去了s大的时候，钟佳言也满脸遗憾，郑亚齐反而说着s大也不错之类的话。她想问他的目标是哪里，却又不敢，害怕提早知道这么优秀的他会离自己太遥远。

一直抱着开心一点，时间就可以走得慢一点，就可以相处得更长久一点的心态。重复着高三枯燥的课程，最让钟佳言欣喜地是每天都会跟郑亚齐去图书馆，在最安静的地方不用声带地说着只有彼此懂得的唇语。数着路灯说着跟学习无关的事情，晚自习结束后一起回家的路上也是十分惬意的。

“友谊节快乐！要友谊长存今天你得要下厨给我做吃的，好怀念啊！”3月3日那天据说是友谊节，钟佳言给了个借口郑亚齐展示厨艺。

“为了表示感谢，不久的将来如果我也去s大的话我会替你照顾学姐的，感动吧。”钟佳言吃的时候是不抬头的。

“少来了。”郑亚齐看着这样的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停顿了一下才告诉她，“其实我也应该会考s大，我早就说过那里很不错，你别不信。”

没有人再说话。

就这样没有了下文。那是钟佳言最后一次吃郑亚齐做的饭。

[你是否已走到你要的幸福]

谁都不是当年的孩子了，除夕夜就去郑家拜访了。听着郑阿姨郑叔叔说着以前的事，看他们感慨着怎么没有把两个这么亲密的孩子凑在一起，钟佳言跟郑亚齐相视而笑，这个场景太熟悉不过。

大人们开始看春节晚会的时候，只有钟佳言跟郑亚齐两个人在楼下小区的休息室里。

“新加坡果然比s大更有魅力吧？我之前也去过一天，当天回来的就没有找你。”

那时候，郑亚齐知道钟佳言的父亲不在身边，却不知道他会来带她走。他站在3年前钟佳言撞到他的那棵树下对她说，我是因为你才选择s大，不是因为她。可是钟佳言还是走了，他喜欢学姐，在她心里是个根深蒂固的事实。

“那是，环境好帅哥多。s大还是很不错的嘛？有学姐啊，嘿嘿。”

“放心，她跟学长一直很坚定。”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到现在还不相信。

如果当时提早告诉你而不是在最后要走的时候才说清楚，是不是比较容易接受？郑亚齐在心理演练了千万次，却问不出这一句。现在已经有人陪她走上她要的幸福路了，很多话都不适合了。

沉默下来以后郑亚齐开始唱歌，断断续续的，曲调还是很动听，钟佳言问他什么歌，他说是一首代表我心声的歌，说完哈哈笑，钟佳言也没有在意。

回到新加坡的当天晚上，钟佳言临睡前看到有郑亚齐的电话，接起来他又马上挂断了。再打过去，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从高三开始我就习惯性地每天12点给你打电话，听到你关机了的声音我就会安心睡觉。后来是1点才打，我每次打都是关机状态没有一次接通过，没想到这一次接通了，一时紧张就挂了，哈哈。”他故意笑得很大声，却很牵强。

一直以来都有定时关机的习惯，却不知道错过这么珍贵的电话。

放下电话后钟佳言在网上找到那首歌的歌词，那天郑亚齐说的代表他的心声的歌。看完歌词的时候有眼泪不小心滑进键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