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东风还带着春日里的湿气,吹开了朦胧的雾色,露出了月亮。月光也是淡淡的,带着圆和的暖意。东蕖池边的垂丝海棠,在袅袅的东风里,无力地微摆着,仿佛在诉说说着不可动听的秘密。月亮在不经意中转过了厅廊,照进了薄纱围绕的帐幔里。
沁凉的青石板上,佣人早已将北辰上好雪猊皮做成的地毯柔顺的铺成了一圈。
雪猊性傲,独居于北辰最为严寒之地,及其不易捕获。就是北辰最为厉害的猎人要补上一头完整的雪猊也得花上少则半年的时间,这也只是幸运的。有些人甚至是死在了严寒之地,尸骨未寒。
雪猊中又以纯银色的尤为珍贵,甚至是比寸两金的小叶紫檀都要贵上千倍。这是生命为代价的结果。
只是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么珍贵而稀有的东西,如今却是被人用人当作地毯而已。
这纯银色的毛皮毯上,静静躺着两个人。
微寒料峭,春风拂过重重纱幔。仿佛是窥视了纱帐中的静谧,又缓缓地离去。
浅眠中的叶翩折,似乎被这微风搅了眠,不满地皱起了眉头,随即那琥珀色的眼眸便睁了开来,冷然地看了下四周,不带一丝情绪。
睡在他身一侧的雨绯色感觉到了他轻微的动作,随即也醒了过来。
“主人。”他轻声地唤道。氤氲的眼里有着刚醒时的迷茫。
叶翩折起身,毛毯从他的胸前滑落至腰间,露出皙白的肌肤,在烛光中散发着粙亮的光芒。
雨绯色见状,连忙起身,也不顾自己是否有穿衣袍,只将挂于一旁屏风上的红袍拿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伺候叶翩折将衣袍穿上。
他就站在他的身旁,却是没有那股勇气敢直视他的容颜,只是微微抬眼,看见他在烛火下,摇曳的风姿容华,便已觉得此生无憾。
刚想伸手将藏于红色锦袍中的墨发挑出,叶翩折却是眼神一冷,“啪”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看都不曾多看一眼,走出了帐幔。
雨绯色直愣愣的站在帷幔中,不知所措,他心中念着的人却已经不带一丝情绪的离去。他怎么就忘了,叶翩折最珍惜他的头发,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允许碰的。
容渊侯叶翩折,性冷戾乖张,素以手段狠辣闻名于南越国。据闻他曾一日之内坑杀幽州城内三千儒士,只因有个儒士在教坊教习时,曾言,天下美颜者甚繁,但若能与容渊侯媲美者,唯东隐国之相天机公子凤玠已。
众儒士闻言,皆以为是。
容渊侯向自负己颜,不满儒士之言,皆坑杀之。
南越王虽对此事有诸多不满,碍于西北之地,容渊做大,一时竟也不能奈何与他。
阵阵微风拂过,一院海棠纷纷垂颜,落于一旁的东蕖池中,无限风光。红色花瓣,随风落沾了身子,他也懒得理会,只合着眸子,听风吹叶动,流水涓涓。
直到一片花瓣直直地飘到他的眼睫,花瓣上透着淡淡甘香沾了微凉的夜露竟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曼妙来。
淡淡的熟悉的香,他微微张开眸子,琥珀色的眼眸异样的魅丽,莹光流转,似释放了精魄的妖狐,不经意间就有着魅惑人心的妖异,却又在瞬间抹上了迷蒙,透着淡淡的哀伤。
岁月静好,却也只是一个人坐看火染霜晚。
“侯爷,属下无能。”默然出现一个全身黑衣的劲装男人,单漆跪地在他的面前。
“败了。”叶翩折嘴角淡有的笑,细长而纤瘦的之间划上了海棠那荆棘丛立的钩子,只是轻轻一动,纤弱的生命就在他的手中完结。轻轻语调,看似那么浓情惬意,却是字字欲夺人性命,叫人不胜心寒。
他似乎将人派出去的那一霎那就已经知道结果了一样。
容渊侯的暗夜十三杀,只余他一人回来复命。继而又是新的杀手接替原来的十二杀,而他却也从来都是看着十三杀的人一批一批的换,犹如流水一般。
曾经,他以为侯爷留下他的命是对他的恩赐,当时间犹如指尖的朱砂咯到他的心里,再划出一道道血痕时,他才明白,最残酷的惩罚不是死亡,是看着曾经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
他是不被允许死的,这就是侯爷的恩赐。
白色的锦缎裹金靴覆上了地上无情物,只余静谧中的那一丝肃色。
较之于南越国的四季如春,东颍国如今仍是处于被皑皑白色包裹着的状况。东颍的冬季历来时间比较长,这寒冷而又漫长的日子,十分难熬。东颍的百姓却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总会折腾着想法子使他们在这茫茫的日子里不至于因冰冷困苦而心生畏惧。
倾雪楼内,一如既往的安静,许是怕打扰了公子的静养,是以不论是谁,在楼内总是轻声行事,便是初初进楼的人,也会被那种弥漫在楼内的气氛所传染。
只是今日,却有些特别。
晏无端出现的时候,这场倾雪楼内的比武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几天前舒倦就已经派人来告知过她,今日有场楼内的比试,希望她可以赏脸参加。今日一早,舒倦亦派人再次向她邀约,晏无端只是应了声知道。舒倦拿出了他的诚意,却也是多少有点知道她的性子,倒也不曾勉强,毕竟来者是客。
习武者总是对比自己武功高的人有种憧憬,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打败比自己厉害的人,而倾雪楼冬日里的比试,也是对这些人的一种试探。
晏无端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远远地看去,擂台上的两个人正打的起劲。底下的人更是个个叫好,仿佛已经身临其境一般。
晏无端扫视了一下四周,很快便发现了舒倦。
他在擂台上首,眉眼低垂,不知在思索什么。精神看上去比前几日还要不济,应是强撑着身子来坐镇的。绝美的脸上依然毫无血气,甚至有着病人的灰白。偶尔捂着嘴轻咳,就仿佛已经竭尽了气力一般。
华雪消尽职守在他身旁,面容依旧冰冷,唯有身旁的男子咳嗽的时候,才会稍稍变变脸色。握着剑的手也会紧几分。
舒倦咳得有些厉害,华雪消低身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大抵是希望他回去休息之类。舒倦摇了摇手,却在抬首的那瞬间对上了晏无端的目光。
清澈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暖的阳光打在屋顶上,白雪的荧光积聚成一个圈,鼻尖沾着闪亮。
这个人就是舒倦,拥有倾国之姿的倾雪公子,舒倦。
不知为何,一向坦荡的晏无端,在这样的目光下,居然别扭得转过脸去,心里腾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在下,西风阁,江少白,欲挑战华雪消华护法。”原来打斗的人已经分出了胜负,新的一轮便是胜利者可向任何人挑战。
华雪消依旧巍然不动,脸色冰冷,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江少白的话一样。
下面坐着的人见此情形,开始跟着起哄。
“小江,人华护法是公子的贴身护法,你和她比试,要是输了,咱无话可说,要赢了,那不是驳了公子的面子嘛!”
“小江,老哥哥知道你中意人家华护法多时了,你可别在这个时候犯浑啊!”
“你小子一早就存了这个心吧!”
原来这个年轻人,一早上来比试,已经连胜十场,目的只是为了在华雪消的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见自己的意图被大伙拆穿,小伙子也不生气,只一个劲挠头,“公子,请公子成全。”语气恳切。
“雪消,你的意思呢?”好听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沙哑。
华雪消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长剑对准了江少白。
看似温厚老实的江少白,出剑却一点也不温吞,招招迅猛,直击华雪消的各大要穴。华雪消眸色一变,使出了“破茧”剑法,犹如破茧之蝶,灵慧中透着杀意。
多年来一直贴身保护舒倦,每次面对的是最强劲的杀手,已使她的剑法染上了肃杀之意。
众人屏息凝神,生怕会错过什么精彩的部分。
渐渐的,江少白开始有点吃不消,速度也慢了下来。冰凉的剑身贴上了他的脖颈。
只听“叮”的一声,一把长剑被内力打成了两段,跌落在地。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却已然看到一身着银色裘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到了公子身边,手中的红色长绳绷成了一条红丝,扣住了对面女子的手腕。
“再动一下,你的右手就废了。”晏无端的声音里透着懒散。看似不经意间却已是锋芒毕露。
那人不是别人,却是下毒欲要害舒倦的江小扣,舒倦曾经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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