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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江湖疑无声》第六章 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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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大唐诗仙李太白曾以此文字将峨眉洞天胜景描述一二。

时值腊月,伊南风、伊存罡、伊若瑶三人离开成都府尹有一段时日了,此际正行走在蜀中峨眉山脚,看那山峰环伺,烟霞渺渺,一扫旅途劳顿之心。只是不知为何,从成都府行来,伊若瑶似乎不再如往常与父亲亲近,似有几分疏远。伊南风只道是伊若瑶奉师命下山追查断扇人之事,尚无着落便随其返归,有些愠愠,倒不知真正令伊若瑶惆怅的正是此前在成都府鹏程客栈发生的“碧玉蟒”一事。

“若真如神秘人所言,那放机关蛇与我房内的岂不是父亲?那机括内的谢字纸条莫非与父亲又有什么干系?父亲这样做到底又有何深意?父亲最后口中呢喃的谢南风又是何人?”伊若瑶虽行在峨眉水秀山青中,却时不时在脑内自言自语,由于伊南风早就改姓为伊,伊若瑶不知父家本姓也很平常。便是源于此种猜忌顾虑,伊若瑶自成都府出来便与父亲渐渐疏远,彷佛那个不怒自威的父亲面皮下有着另一种面孔,神秘而令人恐惧。

“大侄女,前方就是峨眉了。待见的妙善师太,我们可得好好问询一番关于《春蚕剑法》的个中由来,以及吹血门典故,事关伊家存亡。可不得马虎了。”伊存罡见伊若瑶即使到得峨眉山下依然怅然若失,娥眉深锁,由后赶上,搭手在伊若瑶肩上一拍,说道。

岂料伊若瑶正在恍惚间,没来由被人一拍,本能向后一个闪身,“锵”的一声拔出随身佩剑,

惊得伊存罡一个趔趄。

“瑶儿,你干什么!”伊南风一句呵斥,瞬间将伊若瑶从恍惚中抽离,伊若瑶这才看清拔剑所向之人却是叔叔伊存罡,方忆得伊存罡刚才所言,收剑入鞘,怯深深给伊存罡行了个万福,面有愧色:

“叔叔莫怕,侄女方才想起那年父亲送我来峨眉学艺,一转多年,此次下山才在家中待不下数日,便因歹人行事,再回峨眉。登时有恍惚之感,因此对叔叔有不敬之举,望叔叔原谅侄女。”

“不打紧,大侄女反应机警,倒也不必怕江湖宵小犯难。不过说起来,大侄女的确离家有些年月了。”伊存罡自找台阶下了,顺带看向一旁的伊南风,言外之意是怪伊南风在伊若瑶小小年纪时送其上山,从此再无过问,若非此次伊若瑶受命下山,怕是伊存罡早就忘了这个侄女了。

一番小变故,倒是令些有紧张的局面有所缓解,借的此番机缘,行走江湖多年的伊南风毕竟老辣,对着伊若瑶说道。

“瑶儿,自打成都府出来,您似乎总是面带愁容,莫不是鹏程客栈那次歹人所致,你自小在峨嵋习练,江湖阅历尚浅,尚不知人在江湖,很多事身不由己。更不知人心险恶!”说罢,伊南风目光炯炯望向近在咫尺的峨嵋山,眉眼微凌,似乎有着说不出的无奈感伤。

见父亲如此,伊若瑶想起暂未离家去峨嵋学习时,曾数次三番在闯祸之余躲在父亲身后,免去娘亲责罚的日子,此去经年,已是昨日时光。摇了摇头,心中默默叹了一声,虽然对父亲的猜忌少了几分,但藏在外衣下的“碧玉蟒”零件却时刻提醒着她要有所留心。倒是父亲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让伊若瑶有所怅然,“或许父亲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伊若瑶自我安慰道。

少顷,伊家三人经由黄湾乡到得峨眉派山门外,和守山弟子一阵寒暄,并道明来意后。伊南风、伊存罡、伊若瑶便随迎客弟子一起拾级而上,渐渐消失在峨眉山的云雾间。就在伊家三人走过不久,峨嵋山到边的树林中忽然踉踉跄跄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正冲着树林内张牙舞爪的比划着什么,从眉眼间依稀辨得,这位少年居然就是伊家三人曾与福州大北岭遇到的那个山匪少年。

只见少年冲着树林张牙舞爪,不多时从峨嵋山道树林间窜出一只山猴,冲着少年龇牙咧嘴,上蹿下跳。

“贼猴,劳资看你可怜喂你一点面饼,你倒赖上老子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少跟着我瞎吵。”少年见猴子冲自己龇牙咧嘴,抓起落在地上的峨嵋松子抛将过去,骂骂咧咧道。

可是猴子生性灵敏,左腾右闪,愣是没有打中。少年气急,索性拾起一把石子,一窝蜂向猴子砸去。猴子虽有智慧,但毕竟还是牲畜,一个不小心中了一枚小石子,叽喳叫唤着捂着痛处,灰溜溜跑进树林里去了。

看着猴子跑远,少年摸了摸鼻涕,拿手中的小树枝荡了荡路边野草,看着渐渐远去的伊若瑶的影子,想起在大北岭的惊鸿一瞥,想起离开山匪的日子,想起自己的身世,忽然有一种“天下之大,何处为家”的惆怅。

“我一定要做个大英雄,这样,这样就不会让那些关心我的人离开了!”少年笃定的说道,似乎想起了曾经的悲惨遭遇——

五年前,家住福州长乐县的渔夫赵重三(因生于三月三日,故名)出海捕鱼,行至东海一带,忽遇海寇洗掠,不仅颗粒无收,还因奋起抗暴,落得浑身伤病下场。而适逢大明元彰皇帝重典查处官员,县衙俸禄匮乏,衙役口粮稀缺,便时常到得渔村讨要点鱼货鲜物。这一日,衙役来的渔村,经由赵重三家门,人五人六的吆喝着讨点吃食,赵重三有伤在身,已有几日未曾出海,加之气恼衙役对海寇不作为,和衙役发生口角。自此倒是和当差的衙头结下了梁子。

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赵重三这样的丧失了劳动力的草民。衙役处事,若是没出大岔子,自不会有人来管,何况赵重三本就有伤在身。于是乎,衙头三天两头来赵重三家中滋事,今天说赵重三私自出海,有违法度(明初出海需要按照官方统一时令出行)。明天说赵重三如何如何,使得赵重三名誉扫地。赵重三身为渔民,最终颜面信誉,一时急火攻心,伤上加伤,竟这般一命呜呼了。赵重三走后,赵氏身无长物,唯靠编制些渔网养活独子。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同年六月,一阵飓风将赵家仅剩渔船、家中器物统统刮了去,彻底断了赵氏生路。大雨滂沱,甚至将赵氏这一妇人卷走。

一场飓风过后,小小渔村损失惨重,不少相对富裕的村民走了福州府的亲戚,到福州府内做起了小本营生。部分受灾严重的,只好落草为寇,干起了掠道抢劫的买卖。失去了父母的赵家独子虽愤差人不公,但无力改变命运,便随去了落草,并改名“赵乞怜”,一半自嘲,一半自励。

正待赵乞怜陷入过往回忆时,之前遁走的小猴子又跳着蹦着的跑了回来,只是这一次背后却跟着一个青衣书生,看上去二十一二年纪,手摇一把断扇,似儒似道的走了过来,笑吟吟的对赵乞怜说道:“小子,听闻你想做个大英雄,是也不是!?”

“自然是的!”赵乞怜也不问来者是谁,自顾自回道。

“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个速成之法,不知你可愿听听?”书生眯着眼睛,洋洋自得的说了一声,轻飘飘的像是没有半分生气。

“母亲曾说大英雄要受大业力,才能有大机缘。根本没有速成之法。可这中年却说有,不知是真是假?”赵乞怜虽年方十四五,但当山匪却有一段时日了,自也有点江湖阅历,听来着说有“速成之法”,并没有立马信了,乃是在心里揣测了一番。“不过自从败给那妮子,我也没脸回莲雾寨了,堂堂大丈夫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要是寨里传开去,真真丢人。既然有所谓速成之法,暂且听听。”

寻思片刻,赵乞怜挺起胸膛,对书生说道:“那你就说来听听。”

书生见赵乞怜上套,四下看了看,看山道四下无人,忽然欺近赵乞怜,在赵乞怜耳朵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一些话,但见赵乞怜眼眸闪烁,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一般,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只要说上这么一句话就可以了?”赵乞怜问道。

“是的,只要说上这么一句话!”中年书生落地有声。“不过你要带着小灰同去。”说吧,书生指了指变得异常安静待在一旁的猴子。

“真的只要说上这么一句话就可以了?”赵乞怜不可思议的再次确认道。

“正是!”书生不置可否。

就在此时,伊家三人正行至峨眉初喜亭,却不知一场旋风即将笼罩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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