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薛媛醒来,因她如今病中,腿上又有伤,自然不用去请安,便由丫头们禀过了,在屋中吃饭就罢。
薛媛靠坐在床榻上,让人将屏风给撤了,看着丫头们忙进忙出的,只觉得两世行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方是她心中最幸福的瞬间。
趁着人不注意,薛媛俯身去看自己腿上的伤。
包扎得很是齐整,隐约还能闻到股淡淡的药味。
这道伤疤是第一桩与前世不同的事情,而今天早上,没了竹韵惊惶般地来和自己说“世子夫人昨天和二夫人吵架了”,是第二桩不同的事情。
前世果然在改变了。
若自此,能改变亲人朋友的悲剧,才是最好的了。
竹意过来摆炕桌的时候见她盯着腿出神,以为她是担忧会留疤,忙劝道:“小姐别忧心,知道小姐伤了,宫中还赐了药的,说是管保留不下疤的。”
薛媛一笑,复又坐好道:“留便留吧,又不是在脸上,随它去。”
因着大夫说薛媛的病是心神不宁,饮食定要清淡为益,所以这早饭只一碗粳米熬就的莲子粥,并一碟清炒小菜。
倒是白氏担心女儿吃着太淡,便让厨下将那寒日里以草木灰闷好的芋头取了两只出来(注),嘱咐人定要哄着薛媛多吃些才好。
薛媛眼里看着丫头们忙碌,手摸着床边的那朵玉兰,心中则在盘算着那些事情。
虽说前世种种犹如过眼云烟,但其中的谜团却是极多的,比如母亲的死。
当年薛家成为阶下囚时,薛纹已死、祖父薛怀恩中风口不能言,只有知道全部真相的祁氏看见了她,先是不可思议,紧接着发出了尖利的笑声,大声诅咒着她:
“薛媛,你阴谋诡诈害我夫君,不贤不孝,你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诅咒你永生永世被亲族所弃,为奴为娼,所思所爱所盼之人死于非命,孤苦零落,便是死了,尸首也要被千万人践踏!”
薛媛站在天牢门前,目光微垂,无喜无悲地听她咒骂,再看着她痛骂之后,触壁自尽。
到最后,祁氏都没有说出母亲究竟是被谁杀的,又是为何被杀。
但是对于那时的薛媛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再就是祖母的死。
薛老夫人的身子一贯是康健的,怎么会突然得了痰迷之症,药石无医,两个时辰便去了呢?
尤其是她老人家死前的那个眼神,真正地让薛媛知道了,那生那世,再无心疼自己的亲人了。
可是后来再回看,便可想到祖母定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被杀人灭口。
所以于薛媛而言,安平侯府人人都是凶手——为了夺嫡之争而牺牲父母的祖父和二叔父,嘴甜心苦操纵了一切的二婶娘,墙头草一样的三叔父,汲汲营营只知道捞钱的三婶娘。
她从没指望过从他们嘴中掏出实话来,况且那时候于她,他们的实话半文钱都不值了。
父母兄弟,祖母,外祖家,长公主,詹家二夫人,这些曾经关心过她的人已经死在这些人的诡诈之下。
可是话说回来……
“早知道有这样一遭,当时就该逼着她说实话的。”薛媛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因为前世和祁氏斗得久了,薛媛倒是能感受祁氏的背后曾经有股神秘的力量,似乎是专行刺杀之事的,给张琮都添了不少麻烦。
纵然张琮身边智囊如云,也不乏江湖高手,却没人能挖出这股子力量来源于何处,薛媛也曾有两次,差点儿死在那些人手中。
今世她要做的事情,是很多的。
想了许多前世的事情,薛媛便觉得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了,慌忙轻轻摇头,把前世甩在了脑后。
今生已经改变了,她不能让前世的仇恨蒙住眼睛。
前世之事或可以判断今世之行,但绝对不能控制她的身心。
……
“小姐又想什么新故事呢?”竹意走了过来,拿出了一套新的衣服挂在床边的架子上,见薛媛开始在喃喃自语,后来又摇头,便笑问。
那是自家小姐打小的习惯,就爱自己坐在那儿编故事,说一阵笑一阵是常有的,也不管有没有听她的。
薛媛将心事藏在心底,顺着她的话道:“哪里有什么新故事?我倒是想听顺娘说故事了。之前她在大铮国肯定又遇见了很多有趣的。”
竹意听她提起詹隽儿,便想起了之前那枚戒指,忙从妆奁里取了过来道:“这是詹二小姐留下的,说是大铮国的猫眼儿呢,小姐和她一人一个。”
薛媛将戒指接在手里,戴在指上。
前世自己最难过的时候,便是这枚戒指陪着她度过了许多岁月,可惜后来战乱迭起,便丢失了。
如今连这枚戒指,都同这些人事一样,失而复得了。
薛媛转着戒指,浅笑着,眼睛都是弯弯的。
竹意见状,小声问:“小姐是没胃口吗?这芋头还是不错的”
薛媛摇摇头,这才喝了一口粥:“没有,我很好的,你不要总这么担心。”
竹意笑道:“由不得奴婢担心,小姐自醒了,话都少了。”
薛媛摸了摸自己的嘴,反问道:“怎么?我以前话很多吗?”
一旁给薛媛剥芋头的竹韵听说,笑道:“果然是夫人说的,爱说话的人,自己从不知道自己话多。”
薛媛笑看这两个如此有趣又能干的丫头,心中感慨再起。
这两个人,一个稳重,一个跳脱,竹意长得要更端庄秀气些,竹韵模样虽然一般,但是胜在手巧。
前世母亲出事之后,祁氏就将竹韵嫁给了家中牵马的小子,因为母亲的事情,家中的奴仆连她都敢踩一踩,何况是对竹韵?
好好的人,不过三年的时候,就被折磨得香消玉殒了。
竹意则和自己嫁到了定国公府,因着定国公府内的乱事整日里担心她,年纪轻轻落下一身的病痛,死在北逃路上了。
都是很好的丫头,前世却没有什么好结果。
怎么又开始想前世的事情了?薛媛在心中阻了自己一句,开口道:“横竖我也不能出门,你们给我说说外面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吧。”
竹韵听说,忙道:“要说好玩儿的,还真有一件。”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