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初帝想着，神情流露出了无法隐藏的悲伤之意，摆手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是，谢陛下。”薛媛再是一礼，方才起身。

德初帝见她一直垂首，显然是有些拘束，便道:“到长公主身旁坐着，和朕说会儿话。”

薛媛没敢立刻动作，而是矜持得抬起头，却在看见德初帝脸色的瞬间，心都漏跳了一拍。

她是真的想凑近他看看了。

正好长公主已经过来拉她的袖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觉得不够，只将她抱在怀中，红着眼眶哽咽道:“好孩子，吃了太多苦，如今回来了就好了。”

薛媛同长公主的感情本来就好，如今被她这么抱着，差点儿将德初帝的事情抛在脑后，只趴在她的怀中，由着性子无声抽泣了几声，才坐起身子，低声道:“托陛下、皇后娘娘并殿下的福气，，小女到底是平安回来了。”

德初帝因着之前就见过薛练，早就听过薛媛和薛练归京路上编的一系列故事比如薛媛主仆是掉在苍江里，命大没淹死，冲到了下游，被人救了起来，心中害怕，才一路往南的。

因为薛练说得太情真意切了，所以德初帝早就信真了，此时就不再问薛媛，而是慈祥地说道：“朕听说了你在南疆做的事情，很好，不愧是你父母的女儿。”

既然是陪坐说话，薛媛就也不理有些规矩了，大着胆子看向德初帝，红着眼眶道：

“臣女不过胡闹罢了，陛下给了我那样大的赏赐，臣女并不敢受的。”

如今离得近了，薛媛更觉得自己没看错了……

德初帝是个行事干脆的人，此刻想着她做的事情便觉得心情好了些，病体似乎也轻松些，随后又叹道：

“你那不是胡闹，不过随了你的母亲罢了。皇姐可还记得当年白氏如何进京的？”

长公主叹着气，语气里都是哀思，摸着薛媛的头发道:“如何能忘？红衣烈马当如是。”

跟着德初帝日子最久的淑妃也笑道:“说起这个来，臣妾也记得呢，人这辈子如能那般活一遭，也不算虚度了，如今落得这样下场，确实令人难过，但是依着臣妾说，郡主也不必太难过了，不然世子妃在那世，岂不是总要记挂你？”

因为德初帝病重的原因，所以淑妃打扮得并不很华丽，但是她说话声音虽然沉稳，但是发音总有些奇怪。

德初帝听她这般说，看了她一眼，道:“说起来，你也是那样的性格。”

淑妃一笑，摇头道:“臣妾不如世子妃多矣。”

他们在谈论着母亲，薛媛却走了神。

要说德初帝说淑妃和母亲性子像，也没错。

淑妃本是大铮国先国君的女儿，但是却极爱慕当时还是质子的德初帝。

而德初帝也好，莫皇后也好，经历注定了他们也都不是一般的狠人。

真有情也好，假有意也罢，阴谋算计、彼此利用都行，淑妃当时就与德初帝暗通曲款，珠胎暗结了。

这就是阿丫的来历。

所以当初德初帝能回国这事儿，虽然多是莫皇后运作，也没少得这位淑妃帮忙。

不过阿丫会被丢下的确是慌乱中的意外。

后来德初帝成功登上大宝，和莫皇后伉俪情深，但也的确没有十分委屈到淑妃，不管是对她的儿子三皇子张琮，还是对待她所出的两个女儿，都看重且很不错。

至于淑妃这人，为人天真，于男女之情上看得极重，只想着和德初帝长相厮守，至于德初帝显然最爱皇后，并且女人不少，但她就觉得，只要其他女人越不过自己就好了嘛。

前世六皇子一支判乱，软禁了德初帝，莫皇后被杀，淑妃哭闹着只要和德初帝一起，最后在德初帝死的时候，撞柱、上吊、绝食，非要去殉情。

是个痴情的人。

所以张琮虽然很不好，但是要说淑妃会害德初帝，除非壳子里的芯子也不是她。

贤妃是个背景人的性格，一生无子，只得一个女儿，也不会是她。

齐才人她根本不熟。

那就只可能是这个很可能是假冒的裕如公主了。

薛媛想着，看向了她。

裕如公主正端坐在那儿，一副傲然的样子，眼睛落在她的身上，见她看向自己，便傲气地笑了一下。

不过薛媛看得清楚，她自袖中露出的左手手指正揪着裙子，显然是很紧张的。

薛媛不动声色地微抬了下嘴角，旋即又是一副怯意、谨慎的模样，只在心中考虑着这个问题。

如果裕如公主是假，那么她只可能是十君殿的人。

可是，十君殿会用毒她是知道的，但他们什么时候还会用蛊了？

慕容家呀……看来十君殿和薛纹的合作，着实很深了。

他们到底怎么搭上线？

德初帝说着话，转眼看薛媛发愣的神情，误会她是因为听见他们在谈论白氏，所以难过了，便摆摆手。

众人立刻收声。

他再是一叹，问道：“朕之前就给了你口谕，说要答应你件事情，权作赏赐，你可想好了？”

薛媛忙敛住心思，做出了小女儿懵懂的样子，道:“陛下已经封赏了臣女，臣女知足了。”

德初帝笑道:“那是朕当封赏的，不是你提出的，说罢，朕不会怪你。”

薛媛微微侧过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见她漏出个胆怯的样子，心中更觉可怜她，就轻拍着她的手道:“陛下一诺千金，你说就是。”

薛媛咬了咬唇，忽然离了作为双膝落地，拜倒：“臣女要为母守丧三年，那之后，臣女要自梳在家，这一辈子只要陪着祖母父亲，不要嫁人，还请陛下恩准。”

这句话一说出来，德初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淑妃和贤妃都是能沉得住的人，但也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德初帝的脸色，而齐才人差点儿叫出来，急忙拿帕子掩嘴，做出轻咳的样子。

长公主难得慌张了，急忙要去拉扯她，笑道:“你这孩子，当着陛下胡说什么呢？”

薛媛却不动，只是道:“臣女没胡说，臣女掉在苍江里的时候，就想好了的……”

全是小女孩儿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