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耿况卧房。

耿况负手而立，透过窗户望着浩浩荡荡杀向李家的一群饥民，眉头紧蹙。

“启禀太守，郡丞钱之烽求见。”

“让他进来。”

上谷郡丞钱之烽，举孝廉出仕。为人清正廉明，乃是远近闻名的书法大家、耿况多年老友。

钱之烽推门而入，象征性对耿况做了一礼，尔后以一种质问的语气道：“老耿，你怎能相信那个毛还没长齐的饥民？李卞势大，食客足有数千。我上谷郡地势特殊，若触怒了李家，陷入内战，匈奴定会趁机南下。耿弇再强，难不成还能以数千军挡住二十余万匈奴不成？”

“那小子可不是普通的饥民…”耿况抚了抚胡须，意味深长道：“此子气度不凡，语出惊人。寥寥一席话语，看似平淡寡味，实则暗藏玄机。”

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简单至极的一句话，细细品味，竟令人脊背发寒…

“所以你就弃上谷郡六十万子民于不顾了？不去抢李卞，或许会饿死数万饥民。可若是抢了李卞，匈奴趁机南下入侵中原。到时，我大汉要死伤多少人？”

“吾儿耿弇，凭两万铁骑便能四败匈奴。恕我直言，区区蛮夷，不向我大汉俯首称臣便已吃了熊心豹子胆。入侵中原，他们还不够资格。”耿况转过身来，坐在床榻，望着钱之烽，淡然道。

此话入耳，钱之烽半晌说不出话来。

耿况说的没错，匈奴单于王舆倾全国之力，却被耿弇以一隅之兵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就凭这些蛮夷，凭什么与大汉争锋？

“你放心，我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吗？若那个叫李青山的小子没有真本事在身，我也不会将之放在眼里。只要他能从李卞家弄来三千石粮，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耿况轻拍了拍钱之烽的肩膀，胸有成竹道。

“但愿如此…”钱之烽眼见耿况如此笃定，也变得将信将疑起来，不置可否道。

与耿况相处数十年，钱之烽深知其为人谨慎。这老家伙，可从没做过亏本买卖。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耿况那紧握成拳的手掌之中，不知何时多了许些细密汗珠。

耿况故作镇定，不过是安抚人心罢了。至于李青山能否将事办妥，他并没有多少把握。这李青山虽语出惊人，归根到底也不过一个少年人。将上谷郡的安危全都压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身上，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太过轻浮了些。

居然指望一个少年弄来三千石粮，说出去，定会惹人嘲笑……

与此同时，李卞家中。

这所由青石筑造的建筑与其说是家，倒不如称作堡垒更加妥当。两只石狮耸立在大门两侧，楠木匾额悬挂在正中央，奢华至极。

李青山一副无赖嘴脸，身后足足一万饥民。饥民们要么握着石块，要么干脆两手空空，鲜有几个握着铁锨头。

反观李家的食客，战甲齐备，手持钢刀，比之耿况账下的正规军也不遑多让。

“奇怪，李家从哪弄来这么多铁器？”耿弇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食客，疑惑道。

“他们手中的铁矿，只怕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李青山咧嘴一笑，双手环抱胸前，答道。

“你小子，来我李家作甚，找死不成？”一名食客紧握钢刀，盯着李青山。上前两步，怒道。

“老子已经把李卞那老狗宰了，现在带着弟兄们抢粮。给你一炷香时间，要么给老子粮食五千石，要么送你们见阎王！”李青山也前踏一步，怡然不惧。

“你算个什么东西，张口就敢要五千石粮。老子也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要么带着这群贱民滚蛋，要么老子送你见阎王！”食客抬起钢刀，手指轻轻在刀锋上摩挲几下。恐吓之意，溢于言表。

五千石粮食，开什么玩笑？若不是这小杂碎身后跟着上万饥民，他早拔刀砍人了！

“听你说话，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天下之大，都大不过你缺的那块心眼！小子，看见老子身后的弟兄了吗？快送粮食来，再特么敢废话，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李青山对钢刀视若无睹，双眼紧盯着那食客，怒斥道。

“嘎吱…”

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名长相与李卞八分相似的青年踱步行出。十几名食客簇拥在其周围，配合一身细腻丝绸，看上去好不华贵。

青年双手负背，用鼻孔看着李青山，一副我是你爹的表情，道：“小王八蛋，知道这是哪吗？”

“动手！”李青山见李家公子现身，眼眸之中掠过一抹戏谑。身形猛的向后一闪，大喊道。

“砰！”

李青山后撤的瞬间，耿弇脚掌前踏一步。手中长枪轻飘飘一扫，簇拥在李家公子身边的食客们轻易被扫飞出去。耿弇右手趁势探出，按在那公子肩膀之上。

“小子，你以为身边跟着十几个人就很安全？”李青山眼见那青年被耿弇制服，拍了拍手掌，笑道。

李家公子现在在他们手上，此次抢粮，简直堪称完美。

“你…”青年大怒，拔刀便要砍死面前这个小杂种。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动作，耿弇那压在他肩膀上的手便轻轻用力。

“不要动，万一把你肩胛骨捏碎，你这辈子可就废了。”耿弇将青年拉到自己身前，淡然道。

“让他们退下，否则砍死你！”李青山将青年腰间佩剑抢下，剑锋紧压在其脖颈之上，极尽恐吓之能。

青年咽了口唾沫，喉咙刚刚碰到剑锋便多了一道狭长缝隙。鲜血顺着伤口淌落，直吓得他脸色煞白。

“你认为老子下不了手吗？”李青山将剑锋稍向上挪了一些，尔后再度用力。

“别！别…别杀我，别杀我！滚，都滚开！”青年本想逞强，此时却吓得亡魂皆冒，忙冲着食客厉声呵斥。

“诺。”食客们闻言纷纷退到一旁。

“还他娘的跟老子耍花样！让他们把武器战甲全都脱了，堆到这里！”李青山一脚踹在青年腿弯处，那青年一个趔趄，直接跪倒。

“没听见这位爷的话吗，快把武器战甲交出来，堆在这里！”

“锵…咚…”

一时间，兵器战甲被甩到地上的声音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