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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赋》第六章 亡灵园里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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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园里百花齐放,各种草木琳琅满目。不知这些色彩鲜艳的花草下,埋着多少人的尸骨。园子中心挖建了一个凹陷下去的巨大圆池,池子中心又搭起两层圆台,从台子里不断溢出莹绿色的流水,淹没了外围的圆池。

池里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毒蛇,赤橙黄绿青蓝紫,诡异异常,却都浸在池底。奇怪的是,池子的水位定格在一个准确的位置,从不上涨一寸,也不下落一寸。而圆台上的流水不曾间断。

水含有剧毒。

此时此刻,有人背对着园门,在池前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源源不断的流水。站在他身后的侍从一脸惊慌,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早春的黄昏仍带有寒气,那人突然摇动着轮椅,往池子近了一步。

手中一根银质长杆,似乎在轻轻逗弄着池底的毒蛇。

成豫汤坐在一架轮椅上,盖在膝盖上的毛毯有几分倾斜,露出他漆黑的长袍,袍上一如既往的纹着复杂古怪的巨兽图案。

有谁听过大名鼎鼎的雁宗竟然会是个瘫子?

听闻声响,握着长杆的五指微微一滞,随后抬手,成豫汤将长杆递给侍从,一句:“都下去吧。”

偌大的亡灵园便人影全无,只剩驻足门前的妄琴,以及百蛇坑前头也不回的成豫汤。他总算肯搭好毛毯,随后将双手笼进毯子里,道:“怎么,还想让我这个瘫子主动过去?”

话音落下,妄琴才默默抬脚,缓缓往池子走近。只是越走近,越惊讶。当年的成豫汤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绝不会留这样过于阴柔的长发,并且每次都会将黑发高高束起,严苛到不能落下一根碎发,如今却怎么任其洒落肩头,而全然不顾?

而她每走一步,带来的锁链之声,就会清晰的回响在亡灵园上空。

步子终于停在成豫汤三尺之外,这个熟悉的距离,一直不曾跨越的距离。他听到她已驻足原地,便道:“好久不见。”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还不是托你的福,我的好妹妹。废了我的双腿,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让你很有成就感?”他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听不出有多少恨意。‘我的好妹妹’五个字更具讽刺,让妄琴五指在袖中慢慢握紧。

“我......”

“你背叛了我,十年前还让我最得力的右臂莫笑,也背叛了我。索性他已经死了,那么你呢?我该拿你怎么办?”他仍没有透露太多杀意,仿佛与她说起的不过是些惺忪平常的事。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让我去临越城!更不该让我做选择!像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听你的?”

“成若涵,你别忘了你是雁羽的人!在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雁羽需要的只有服从,你如果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要进雁羽?我问过你吧?到底要不要加入雁羽,我是不是问过你?”

面对这质问,妄琴哑口无言,多少年前,她还不叫妄琴的时候,还是成豫汤的妹妹成若涵的时候,他的确让她在妹妹与杀手之间做过选择。而年少无知的她,毅然选择了后者,从此她便有了新的名字,妄琴。

“别说了,我就是背叛了你,所以呢?杀了我吗?”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即使错了也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成豫汤笑了笑,眼神却没丝毫笑意。

“莫笑的碑呢?还给我。”

“想要莫笑的碑?想解开脚上的锁链吗?”他突然从毯中伸出右手,食指上垂落的一把黄铜钥匙,在空中随风摇晃。近在咫尺!打开铁索的钥匙就近在咫尺!

“你这是...说吧,要我做什么?”对自由的渴望,似一把烈火,燃烧在妄琴久无起伏的瞳孔里。

“只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我不仅把莫笑的碑和钥匙给你,还把你的本名还给你,从此之后世上没有妄琴,只有成若涵。”

“什么意思?你是说连你的腿也?”

“不错,给你完全的自由。从前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而且让你永远离开雁羽。”

妄琴不敢置信,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真正有机会得到的时候反而会惴惴不安?成豫汤承诺这么多的代价是什么?她还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吗?她对成豫汤而言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真的吗?你要我做什么?”

“我本来是想把你碎尸万段的,不过,听说你在晴竹轩遇到了个有趣的人?”

这话意味深长,似乎隐藏着另一层意味。但她已经隐约猜到他所指何人,心情不由自主变得得有些紧张,却故作镇定道:“我在晴竹轩遇到的可不止一个有趣的人,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擎晖军统领这世上只有一个吧?”

“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件事非他不可。总而言之,妄琴,你用你的通灵之力好好帮我完成这件事,你想要的一切都能梦想成真。”

成豫汤轻轻闭上双眼,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三分狡黠。即便没有回头,右手那把钥匙却能准确无误的落在妄琴的脚边。那把钥匙对她似乎有种致命的诱惑,让妄琴久久不能移开目光。这可是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啊!为什么要犹豫?不过一个任务而已,不过一个关于纥奚延的任务而已!

“他,会死吗?”终于,她忍不住问。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就比如这世上明明没有任何人能杀死莫笑,但他还是一样死了,为你死了。所以生或死,很多时候都取决于每个人自己的决定。”

已经很多次,他已经把‘莫笑为她而死’的事实强调了很多次。好像知道每一次重提,都会如一根利刺,狠狠扎入妄琴的心中。是真的惋惜,还是不过想以此来刺痛她?不管怎样,很久没有的愧疚与痛苦,再次如洪水侵袭而来。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痛意。

“成豫汤,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你的舌头一起割了!”

“哦,这么看来,你对那个纥奚延似乎抱有什么奇怪的幻想啊?他的死活,比你的自由还重要吗?”他闻言,倾身往前,双手撑在圆池边缘,视线徘徊在池中泛起波澜的水面上,不知思索什么,面色阴沉。

“谁管他的死活?我希望你最好说到做到。”她冷声否认,俯身捡起地上的钥匙。

耳边突然传来成豫汤幽幽的声音,如薄雾缥缈,却令人胆战心惊。

“有一点你最好记住,不论是谁,只要认清了最真实的你,都会弃你而去。没有人会是例外。没有人。会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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