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将军,莫急,好生把他带上来。”
骑兵阵的后方传来一道雄浑的男声,却是姗姗来迟的定北将军唐百味。他知道自己的坐骑威猛有余,却不擅长途奔袭,便让手下先行一步。当他赶到时,士兵们早已搭好军帐,燃起火盆。
“容我交待一番。”隆吉向下令捉拿他的骑将请求道。
“准。”
隆吉便把石矶叫上前,对他耳语,“看住大伙儿,别让他们造次,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看了一眼孙儿,正和黄韵清等人在一起,照顾昏迷的张家宝。
“隆吉老大,你放心去吧,我会管好他们。”石矶应承道。
“烦请带路。”
骑兵阵让出一道口子,待隆吉过去之后,又拢起来形成包围圈。方城那些人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安排,心有惶惶,议声渐沸。
军帐旁边栓着一头体型奇巨的大熊,隆吉经过时有些发憷,但那头熊嘴里淌着白沫沫,自顾喘着气,没搭理他。窦将军向帐内报了一声,掀开帘子后便守在外面,让隆吉独自进去。
狭小的行军帐内只放了一把太师椅。一个身板宽阔,相貌威严的老人正在卸除身上的甲胄。隆吉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机,跟扶摇子一样,是圣境修为。
“行军匆忙,伺从备置不周。帐中无座,你不妨以地为席。”唐百味整理完毕,往太师椅上一坐。
“在下站着便可,谢将军挂虑。”隆吉态度十分谦卑,与太师椅保持着五步距离。
唐百味一双虎目盯了隆吉一阵,开口道:“无量剑宗,现在的掌门人是你?”
“让大人见笑了。宗门英才大都流落在外,现由在下代为掌管宗门。”
“你这话莫不是在指责神隐子弃宗而逃啊,听说他在福州混得风生水起,即便失去了宗门根基,依然是一代宗师。哈哈,说笑说笑…你既能够成为一宗之主,当家剑法定然了得,如今是几品境界?”
“在下区区六品化真境,不足为提。大人,英州遗留的百姓们,历尽千辛万苦,今日才得重见天日,不知……”
唐百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之意,“唔,六品…也算是天赋出众了。怎样,有没有兴趣到福州,跟神隐子一样?朝廷或者洋人那儿,都可以给你授个一官半职。”
“在下一介武夫,去哪里都无妨。只求将军大人能禀明朝廷,给这些受苦受难的英州百姓安排一条出路,让他们居有定所,生计有着落。我先替朝廷的数千子民,谢过将军大恩!”隆吉说着有些激动,‘扑通’跪了下来。
“啧啧,你倒也是个菩萨心呐。”唐百味叹了一气,却摇了摇指头,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踱着闲步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当今乱世,洋人势大,像你这样的高阶修士,每一个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他日还需要尔等多多臂助,方能扬我国威啊!”
“你说要是多几个像神隐子一样的高士,何愁家国不能复兴?修真本是国学之脉,可惜传承无人。后生天资出众者,皆被魔法潮流所蒙蔽。长此以往,我堂堂大康帝国,必成洋人之附庸!此为外忧!”
“内患…则在于七年前一事,坊间早有流言,说朝廷弃英州百万生民于不顾,更有甚者,说中原大地尸横遍野,疫毒传播,人噬人,魔生魔,若无天堑阻隔,势必如出笼之猛虎,过境之蝗风,使我大康国土生灵涂炭,草木不留!凡带血带肉者,皆被食为白骨!”
“要是流言被坐实,朝局将会如何,皇帝,还能坐得稳吗?”唐百味停了脚步,目露精光盯着隆吉。
隆吉脸上肥肉渗出冷汗,他低头看不见唐百味的脸,但见地上两只稳如泰山的金靴大脚,也知道这位大将军在审视着他。他现在才知道,最难过的,原来不是出渊那一关,而是朝廷这一关啊。
思绪飞快地想了一阵,隆吉小心翼翼道:“回将军大人,这些英州遗民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猎户,我可以让他们闭死了嘴巴,绝不会对外传出关于英州的任何一个字!若是不放心,可将他们流放至偏僻海岛,三代之内,不上内陆一步!不与国人有一字之交!”
“哦?”唐百味捋着下巴的粗须,似乎在考量,“那就是王鞭莫及,自成一国了。仇恨的思想就可以一代传给一代了,会不会有一天像那樱絮岛流寇一样,劫掠我帝国战船,年年犯我大康疆土啊?”
隆吉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好像,哪条道都行不通了。
“不会的,他们不会的!都不会的!”他痛哭流涕,再三叩首,“恳求大人网开一面,饶了这些平头百姓吧,他们只想活命,好好地过日子,他们从未想过翻什么风浪,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他们土生土长在中原大地,都是朝廷的子民,帝国的孩子啊……”
唐百味虚托双掌扶起他,“也许你觉得朝廷不仁,但当政者,决不能有妇人之心。你执掌一方,应该懂这个道理。不瞒你说,朝廷给我的旨意是,化真境以上可留,其余一个不留。我自作主张,寻龙境以上皆可留,你们这些大脑袋的,自然要留,亲眷也一并留下。你啊,就别再跟我讨价还价了。”
隆吉一听,膝盖一弯又跪下,不愿起来了,“古来武者死于战,文臣死于谏,取义而死,死得其所!民亦可死,但若死于昏昧之政,必致王气有伤,国运滋孽!望朝廷三思,大将军三思!”
“哼,冥顽不灵。那本将就只好找别人谈了。”唐百味冷冷道,“来人,把他叫进来。”
窦将军领着一人拂帘而入,来者屈膝拜倒,“草民莫景雄,参见定北将军!”
“方才窦将军与你所言,可有疑议?”
“朝廷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草民…无有他议,全凭将军作主!今日苟留此身,他日必肝脑涂地,精忠报国!”
“石矶!你在说什么!你知道……”
“隆吉老大,我在外头什么都听见了。人各有命,咱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仁至义尽了。将军有什么吩咐,咱们就照做吧。”石矶劝道。
“如果你还当我是宗主,就听我的。”隆吉跪久了膝盖发麻,有些吃力地站起来,“我许隆昌一生不算光明磊落,但大是大非面前,我分得清。”
“大将军,今日你若铁了心要赶尽杀绝,就莫怪在下带着宗门子弟杀出一条血路!我无量剑宗虽然没落,百十名高手还是能凑齐的!”隆吉挺直了腰杆,毫不相让地与唐百味对视。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商量不出结果呢?”唐百味烦躁地背着手,斜了一眼石矶真人,“你们俩谁是老大,要不,本将再找第三个人进来问问?”
“老大自然是隆吉…”石矶赔笑道,忽然面目狰狞起来,“但若是他不识好歹,就由我来当!”
窦将军的佩剑猝不及防被抢了去,极快的一剑,从隆吉侧腹切入,从另一边穿出。
隆吉踉跄两步,扶住石矶的肩膀,想要站稳。他表情痛苦地说:“你…太傻…这关我们兄弟同心…能…能闯过去的……”
“宗主,别怪我,我也是不想断了所有人的活路!”石矶红着眼,狠心握着剑柄用力一绞,隆吉当即倒了下去,肠断气绝,死不瞑目。
“属下罪该万死!”窦将军慌忙跪下,向唐百味请罪。
“无事。”唐百味冷笑一声,转而朝石矶道:“你,心狠手辣,可堪大任。列个名表吧,寻龙境以上者,化真境及其直系血亲,一一具明,不得有假!”
“谢将军…再造之恩!”石矶匍匐在地,涕泗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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