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廷康今天起得很早,于是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去给母亲请安,去了才知原来大哥今日请安比自己还更早,他在尚武堂练功时也没见着人,今天是休息日啊,好是奇怪,因此他没有回诰正园,而是去找哥哥一起用早膳。他到的时候,大哥正在进食紫米粥,见他到了,便示意仆人准备,而丫鬟们早开始动了,给二少爷上菜,崔廷康要了羊羔肉梅子酒豆沙包和水果,他看哥哥今天选的早餐,紫米粥,葡萄酒,白面馒头和梅干,问道:“哥,你今天的早膳怎么这么清淡,府里的牛肉也不吃了,可是你的最爱哦。”崔唯恪轻轻放下碗,坐正后回答:“日日口味怎么可能尽同呢,今天不想吃。”
“你为何精神不佳,是不是昨晚追贼给闹的,对了,你亲自追,那女贼也跑了,她的功夫很高吗?”“崔唯恪闻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女贼?“”慧希看见了,那个女贼从房间窗口过。”“那慧希看见她的容貌了吗?”
“没有,大半夜的,那么突然,她就看到一眼,我原本还担心她给吓着,结果我全是多余,小姑娘啊,现在唯一上心的就是宴会的事情,对了,哥,张大人家的晚宴你准备好了没有?””什么晚宴?““你不记得了?就是户部尚书张胥大人的第四子张之卿筹办的济同宴,为受战祸殃及的难民募款。”
“恩,一时没记起来,早已安排了,三天前我就已经叫人将银票送了过去。“”什么,哥,你又自己送了银钱过去,都说了好多次了,为何你不等宴会当时再捐,岂不更好?”“放心,宴会上我会再给的,以将军府的名义,同大家一起。“”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都劝过你多少次了,当时再捐,既能助人更可以壮壮府里的声势嘛,何乐而不为呢?而且还可以帮助主家打开更多人的腰包,也是难民之福嘛。“
”助人之意,悯人之心,只要存有便十分可贵了,捐助银钱多少,不应执着“
”你的意思我懂,哥,只是朝中那么多纨绔子弟,反正他们将金银财帛使在花天酒地上,倒不如逼来做善款,我看,哎,也罢,我们谈过这个问题好多次了,不多做口舌之争了。“崔廷康停了下来,开始进食,且吃了两杯酒水,又正身继续说道:“哥哥,你捐了多少钱?”“三万两。“果不其然,崔廷康虽然已经猜到哥哥捐款不少,一听此数还是心里一惊,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量力而为是你说的,最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却也是你。“
崔唯恪听不清弟弟的话,问道:”你又在嘀咕什么?“崔廷康看着哥哥,举起他的酒杯,对大哥说:“哥,我们先喝一杯。”“为何而举杯?”“因为我对大哥钦佩不已,但有一问讨教,万望大哥不吝赐教。”崔唯恪便举杯与二弟一饮而尽,一本正经的等着,“但说无妨。”
“大哥,我着实好奇,你身处花丛之中,音音啊,婷婷啊,数也数不清,到底是怎么保卫下几万两的私房钱的,连爹爹都没有这份本事啊,求你教教我。"崔廷康竟然也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此话一出,一旁的丫鬟也忍不住笑,崔唯恪看着这个调皮的二弟,觉得他简直就是人们嘴里说的所谓欠收拾的那种人,可是他心绪不佳,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便也就继续拿起筷子夹了梅干吃。
崔唯恪见哥哥没有反应,也不理他,倒还真挺反常的,“哥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很反常啊,发生了什么事吗?昨儿个都还好好的,今天早上你也没去练功,还这副样子,这晚上到底怎么了,你抓贼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来人武功高强,把你打败了?还是有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机要的卷册和地图吗?“崔廷康真的一本正经了,崔唯恪无精打采地说道:”放心,什么都没丢,我也没输。就是有点失望。“”别卖关子了,哥,什么意思啊,我快急死了。“
“昨夜的那个女贼,嗯,是女子,中了我一掌。”“所以呢,那又怎么样。”“我那一掌可不轻,不知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她的武功也不弱,但也怕右手会不会残废,不知能不能找着个好大夫。”
崔廷康莫名其妙,不知自己有没有会错意,大哥反常的情绪低落竟是这个原因?
"哥哥,你是在担心贼人的安危,是在怪自己对盗贼出手太重?是这个意思吗?"
”我是觉得,也许我做事太冲动了,或者我应该先……“”等等,等等“崔廷康打断大哥,”那个女贼,你认识吗?""不,不认识,哎,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先不能断定是贼吧。“
”她夜入将军府,难不成是良家女子?你为什么要偏袒贼人,有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大哥。“
”我也没看清,就一眼,现在又好像老想不起模样,觉得像做梦一样,都不知是不是真的看见了。“
崔唯恪答得崔廷康一头雾水,什么都没听明白,又不知道问什么,崔唯恪也若有所思,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开始自顾自继续静静地用早膳了,崔廷康取了个豆沙包,崔唯恪拿了个白馒头,两个人都在吃,两个人都在想,气氛突然安静了。
主子没什么吩咐,又没什么动静,连一旁的仆人们的注意力都被飞进房中,在窗边雕花鸟食盘里吃谷粒的小鸟们吸引过去了。正看得起劲,注意力一下被二少爷拉回来了,二少爷吩咐他们出去忙其他事,所有的仆人便离开了。
待人都出去后,崔廷康转过头,看了看大哥,说:“哥哥,昨晚那个女贼,该不会就是你的那个梦中情人吧。”崔唯恪举起酒杯的手戛然而止,放下杯子,说道:“何出此言,什么梦中情人,没听明白。”
“大哥,你在装糊涂么,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在西云湖畔见到的女子啊,搞得你晕头转向的那个。最近朝廷风平浪静,又没什么事情,而你昨夜追了一次女贼就这么失魂落魄的,我看就这一种解释,是不是。”“我不都说了我没看清她的相貌么,何况暗夜如漆,我只在交手过程中,在梅英阁前看了一眼而已,不能确定是她。”
“你还是看见了对吧,其实你知道是她,所以你还担心她的伤势,你是特地手下留情放她走的吧。”“我没有,我不会感情用事的。”“若是以前,我绝对相信,现在,我倒觉得有点有点不放心了,你没事吧。”“我有什么事?要你瞎操什么心。”
“也罢,哥哥,只是遭遇一个贼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尽量缉捕便是,兵来将挡,不足挂心,但不管那个女子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你不要再将她放在心上,这次的事正是一个提示,她同你绝非一路人,此时断情,为时不晚。”崔廷康说完,崔唯恪答道:“我根本都不认识她,何来断情一说,你都在瞎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别吵我了,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说完,崔唯恪喝了一杯酒,然后就没什么回应了,崔廷康见状,觉得该让哥哥一个人静一静,于是他准备先离开了,“大哥,那我先走了,慧希那边跟我说好了,我要去看看她们为宴会准备的新衣,还有,老四有书信一封从边关送回,母亲召我们大家日央至豫仪阁。”“知道了。”崔唯恪慢慢答道,崔廷康便道别离开了。
崔唯恪目送二弟出去,盯着手里的酒杯,边晃动边在嘴里轻轻自语:“为时不晚。”
佩环住进了京城最大的客栈,江天楼,她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这样更方便,一来这里不容易被查,二来这里使人也方便,不易引人注目,而且她还选了一件滨河的大房。选这间房的花费不小,这原倒不在她计算之中,全是给气的,客栈的势力眼太多,开始的时候,瞅着佩环的样貌与着装,不仅不愿接待,还冷嘲热讽,原本的心情就不好,又受伤不轻,一怒之下,佩环就订了间最贵的房间,当然她也是不得不换下伪装后才去的,店里面的伙计态度立刻就转变了。
佩环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真的是怒从中来,所以伙计给她房间拿来一瓶新的花,并告知是店里赠送的邯郸月季时,她根本不愿搭理。不过,毕竟还要差他办事,所以她给了不少打赏,并开出两张药方,说是自己调理身子的方子,让伙计去抓药回来,按时熬好送过来。这个伙计得了不少,脸上的笑更是止不住,声声道谢,然后就去办事了。佩环见他也算兢兢业业的,倒也消了不少气。
昨天折腾了一天,治伤上药的,今天的佩环一直睡到了阳光照到了脸上才醒过来。真是好舒服啊,房间充满花香床铺也软软的,起床的时候站在窗边往外一看,风景也美不胜收,心情好的不得了,几乎都忘了伤痛了。
佩环开始慢慢悠悠地梳洗打扮,好久都没有这么坦然自在了,不用谨小慎微的,真好。待她梳洗完毕,伙计也刚好来送早饭和煎好的药,佩环又给了他一些打赏,他才麻利的离开了。吃饭的时候,佩环大约算了算,只怕钱不够使的,她决定出去卖掉一块玉佩换钱用,这么多年了,佩环也终于开始想小小的逍遥一次了。于是,她用完饭菜,招呼了小二来收拾房间后,便下了楼,一节一节的阶梯下去。
她一边思索自己上街是否恰当,将军府会不会在街上搜人呢?应该不会,又不是朝廷侵犯,哪有这个阵仗,府里至多以为遇贼,警示一下全府也就算了,哪有这个功夫紧追不舍,何况当时夜半三更的,也没人见过我啊,哦,当时在梅英阁前的灯下与崔唯恪应该是有一个照面,但,没关系的,匆忙之中,他哪会看清楚,就算看到了,一面哪能记得?何况,在他自己家都难得见到人,我就不信上街还会撞上,再说街市熙熙攘攘,撞上应该也认不出来的,即便我真的这么倒霉,要逃应该也来得及吧,又没易容,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是谁。
这样想着,佩环也觉得放了心,这才注意到下一级台阶上有一片油渍,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脚下一滑,但旁边一只手一把扶住了她的左臂,同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姑娘小心,没事吧。”本来佩环没什么事,可是那个人大概是让她站稳,又扶了她的右臂,她就不可能没事了,右手一阵疼,佩环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挣脱那个人站稳。
这才来得及看,眼前是一行四人,看情况是一对男女后面跟着他们的两个仆人,仆人后面跟着的是江天楼的几个伙计。那对男女一个气宇轩昂另一个俏丽貌美,倒是十分合称,俊男美女,赏心悦目扶起佩环的男子见刚刚佩环的反应和表情都不大对,便道歉道:“请姑娘恕我唐突,因乃练武之人,手下轻重不知,乃无心之失,是不是伤到姑娘了,还请原谅。”
佩环还了个礼:“多谢公子相扶,公子请勿多心,我的手臂原就有伤未愈,实与公子无关,相助之举,感激不尽,不敢多扰公子,公子慢走、告辞。”
说完,佩环就继续下楼走了,那个男子转头目送。“都看不见了,还不走,哥。”一旁的女子提醒,男子转过头来继续往楼上走,还告诫后面的伙计,打扫要认真,跟在后面的伙计不住地点头,一行人继续往上走,他们是打算去三楼的露台喝茶。
江天楼依河边而建,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所建位置也极佳,共有九层,楼后还有一个小码头,嘉逸河上的船可以直接停在这里,同时楼后的河面上也有很多江天楼自己的船,可以让客人在内用餐或使用,三楼和四楼有很大的露台,供客人在用餐或饮茶的同时可以饱览大好风光,天气好的时候,露台总是坐满了人。今天阳光灿烂,自然有很多客人都往那儿走了。
佩环回到江天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她还没有将玉佩当掉。当铺老板太贪心,只肯出三十两的价,实在是太少了,这块玉佩可非是俗物,她暂且就没有当,先回来了,打算歇息一下,换个药再出去。待收拾妥当后,佩环换了一身紫衣,然后出了房门。下楼的时候,眼见窗外春光明媚,又改了主意,决定去露台歇歇,就转道过去了。
佩环去了四楼的碧晞台,走近的时候就听得筝曲阵阵,也有人声不绝,但并不嘈杂,抬眼,阳光从木屏上的镂空中透过来,在地毯上跳动,端茶送水的伙计进进出出,十分忙碌,个个脚下生风。越过屏风,佩环才看清,碧晞台上坐满了人,位子不多,佩环正看找哪个座,不远处的山茶花和云松盆景旁的那张桌边,一位着妃色纱衣的姑娘向她微笑,并伸手示意佩环坐旁边,她的手腕上戴着两串镶金珠的珍珠链子,那张桌旁只坐了她一人。
佩环也微笑点头,就坐过去坐在她旁边,坐下后看见另一个座前有茶杯,应是还有一人,桌上有不少茶果点心,还有一柄纨扇在旁,檀香木雕花柄,下坠红珊瑚,绢面绣金丝牡丹,精致异常,甚是罕见。佩环刚刚就座,伙计马上前来招呼,佩环还没说话,那位姑娘就开口了:“姑娘,你看想吃点什么,尽管点,我来请你,小小意思,姑且代做赔罪之用。”
佩环听得一头雾水,那位女子看出了她的疑惑,还没等她发问,便又说道:“姑娘不必诧异,你不记得了吗,早前在楼梯上,我的兄长冲撞于你,但你匆匆离去,来不及表示歉意,赶巧在这儿看见你,便正得邀你同座,还请不要介意。”佩环才恍然大悟,之前相撞之时,由于伤口的剧痛,什么都没顾上,匆匆一眼,确实不记得这位女子的面貌了,对那个男的倒还有一丝印象,原来是兄妹两个,还以为是一对璧人呢。
佩环回道:“姑娘实在太客气了,早前的事于我未有影响分毫,不必挂心,更不敢由姑娘相请,还是我来吧。”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聊下来倒也投缘,她的个性活泼,待人热情,佩环较这位姑娘年长些。当她发现佩环在被问及名字的时候有些许犹豫,就立即直称姐姐,不做追问。而她名叫柳玉缇,柳姑娘是泯州人氏,家中经商,此次随同兄长进京处理一些事务,顺道游玩。
其实佩环倒是十分好奇柳姑娘家中所营,但实不便发问,也就作罢,就一直聊些女子间的话题。不过,泯州城位置得天独厚,靠近边境,与多国接壤,又是濒海商埠,还在大运河的绝佳位置,漕运海运四通发达,乃本朝出名的富贵之地,可谓是富商云集,巨贾满地。仅看那把纨扇,佩环便猜到了几分,也就不用再问什么了。
正聊得起劲,有人过来了,抬头,来人的腰间挂着一块貔貅坠子和一把腰扇,腰扇是象牙扇骨的,貔貅坠子更是由十分稀有的紫珀所制。来人正是柳姑娘的哥哥,原来他之前是有事暂且离开了一下,。柳姑娘赶紧招呼兄长,也向兄长和佩环介绍了对方,伙计马上换了一碗新的茶。柳公子名叫柳柏源,入座后,三人闲聊,柳公子问及佩环的名字,佩环便说自己姓岑,没有再多做介绍,他们便称她岑姑娘了。柳公子的年纪与佩环相当,面相俊朗,言谈之间,见多识广又温文尔雅,还透着一股沉稳,让人感觉很是可靠,大约是经营商业,遍交天下之故吧。
他与佩环交谈颇多,佩环很多不便回答,反应便显得冷淡,气氛有些冷,柳玉缇见状便将话题引开,自己跟兄长交谈,佩环正在思索如何告辞离去,正好柳家的男仆来了,轻声和少爷说了什么,柳柏源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她妹妹也没有多问,佩环想着正好,再稍等一会自己正好也顺势离去。但还没等她开口,又来了一个丫鬟,是柳姑娘的侍婢,今天在楼梯上见过的,当时跟在她后面,柳姑娘唤她作小絮,长的眉清目秀的。
小絮来告知,红蔷阁的新胭脂出了街,让小姐可以去看看。柳姑娘的兴致一下上来了,还盛情邀请佩环一同逛街,佩环心说自己现在除了房费外,剩的钱只怕连买胭脂盒子都不敢,但又不好扫了柳姑娘的兴致,转念想到正好玉佩还没当,出去逛的时候正好可以看看行情市价,何乐而不为呢,便同意了。一行三人便向红蔷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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