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络绎放下靶镜,摇了摇头:“从宫门口跪到这里,我若是想看你跪着,又何必叫你进来呢?”
孟昭仪狐疑地望向祁络绎:“娘娘的意思是……”
“你是皇上的妃子,难道还比不上一只蜘蛛?”祁络绎自顾地挑起了耳坠子,没有再看孟昭仪,“假使你还要为了一只蜘蛛自贱,那昭阳宫的地,随便你跪。”
孟昭仪攒眉,细细思量着祁络绎的话,忽而神色一顿,愧疚难挡:“是……是我妄自揣测了娘娘的用意,竟不知……”
竟不知祁络绎从昨天让她下跪开始,就是有意帮她的。
有皇上的恩宠撑腰,她本可以在这宫中活得鲜亮夺目。可出身的卑微让她时时觉得低人一头,就算如今已位至昭仪,仍与这些原本的京华贵女们有着云泥之别。所以陈淑妃栽赃她踩死了乞巧蜘蛛,她只懂得据实反诘,所以皇后娘娘要她承认踩死蜘蛛,她偏长跪不起。看起来倒是傲骨铮铮,殊不知是真正地落了下成。
如果,当时她能说一句“我踩死了蜘蛛,乃是无心之过,还请陈淑妃宽谅”的话,那就好了。
她到底是辜负了祁络绎的一番心意,让她跪上一整夜,着实应该。
“娘娘,不知您今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孟昭仪被一语点醒,哪敢继续跪着。
祁络绎回眸看了她一眼,当下笑道:“今天天气好,我想穿蓝色的。”
“那这对耳坠子正好。”孟昭仪从妆奁匣子里拿起一对米珠耳坠说道。
米珠色泽淡雅温润,但是整个耳坠子的造型很活泼俏丽。祁络绎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就让孟昭仪给她戴上了。
莞娘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位皇后娘娘,梳着简单清新的头发,只簪了一根白玉簪,一副米珠小耳坠虽说出自名家手,但配上皇后娘娘这个身份,未免小家子气。更要不得的是,祁络绎今天点明了要穿那套湖蓝色襦裙,她着实没办法,只好给她换上了。
抛去沉重头饰华服,祁络绎就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
但莞娘上上下下地打量许久,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娘娘,您这身该不会穿着去见妃嫔们吧?”她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祁络绎原地转了一圈:“不好吗?”
“不好。”莞娘在祁络绎面前向来是诚实的人。
“那就好。”祁络绎拢了拢臂弯间的白色蝉翼纱罗披帛,故意忽略莞娘脸上的那丝无奈,嘴角弯了弯,“各宫娘娘们可都来了?”
自有其他宫娥来回答,道:“都在前殿等着了。”
“侯贵妃今天也来了?”那侯贵妃可是每次的缺席王,今天的热闹没想到还能惊动到她。
“来了。”宫娥自然也有几分诧异。侯贵妃向来自诩是皇上身边的第一个女人,没能爬上皇后之位,便多少把气撒在了祁络绎身上。又觉得祁络绎年纪小,压根不放在眼里,便连昭阳宫都不屑走动。平白无故的她也会来,叫人很是吃惊。
侯贵妃自然不是平白无故来昭阳宫的,这一点,祁络绎十分清楚:“去请了孟昭仪过来一道用早膳,娘娘们那边,且先好生伺候着。”
宫娥一惊,莞娘也略皱眉头:“娘娘,这怕不好吧?”把那么多人晾在前殿等候,她自个儿去用膳倒还好说,怎么把孟昭仪都算在内了?今天侯贵妃可也来了,这是祁络绎趁势表气度,归拢人心的好时候,怎好这般冷落侯贵妃。
孟昭仪在昭阳宫跪了一夜,给祁络绎梳完头后,她就去了偏殿洗漱更衣。这会儿祁络绎发话,自有宫娥把她请过来。
“娘娘。”她施礼,然后向莞娘一笑。莞娘是祁络绎的乳娘,随侍入宫,非寻常宫娥可以比拟。孟昭仪对她示好,足可见祁络绎一早对她的醍醐灌顶有多重要。
但莞娘对裴元鉴身边这位红人却十分抵触,把这一笑无视后,依旧对祁络绎道:“侯贵妃气量小,若是这一状告到了皇上的跟前儿……”说着,看了看孟昭仪。言下之意,孟昭仪得皇上青眼,自然是无碍,但祁络绎恐怕就落不着什么好了,谁知道侯贵妃会在裴元鉴面前怎么下眼药。
祁络绎已命人摆膳,捉了孟昭仪的手向桌子走去。心里想,莞娘啊,就是太老实。这宫里,光老实可不顶用。
“我同孟昭仪吃个饭还能让她有舌头嚼,莫不是为了不让她嚼舌头,我干脆连水都不喝了?”祁络绎哼了一声说道,“她眼里几时有我?反正也是目中无人,我何必把自己巴巴地送上去扎人眼。莞娘别愣着,给我盛碗粥。”
莞娘哭笑不得,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小孩子怄气。盛了两碗粥,再要劝几句,就见祁络绎换了副神色,沉静而带着几分冷漠地说道:“正宫皇后是我,叫她一个贵妃略等等,算不得委屈。”
孟昭仪小口喝着粥,偷偷瞄了祁络绎两眼,心里到底纳闷。这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这人,怎么跟前些天看起来不大一样了?之前的皇后娘娘总是小心应付着各宫的人,别说侯贵妃不敢开罪,就连陈淑妃等人,那也不会轻易去作对。中庸和睦,哪怕是维持表面上的和睦,才是皇后娘娘一直致力于做好的事情。今天——她是哪根筋搭错了?
她是哪根筋搭错了,莞娘也很想知道。难道是这些夜里没睡好,弄得精神错乱了?
莞娘突然间又心疼祁络绎了,自打入宫以来,这小可怜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常言道过刚易折,一个人要是绷得太久,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绷断了,一种是反弹。
祁络绎这种属于什么?绷断,还是反弹?莞娘真有点摸不清。
怕刺激到祁络绎,她只好跟着附和:“您说得在理。”暂且随她去了。也许有一天,皇后娘娘又好了呢?
恐怕要让莞娘失望了,那个持重雍容的皇后娘娘,应该是不打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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