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淡星稀,风大而急。川蜀之地的唐家堡一片火海。
蓦然间堡门前的大道上两骑急驰而来,转瞬便到了大门前。火势极大,马上之人却毫不迟疑的一跃而起直扑堡里,转瞬消失在火海之中。
恰巧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火光冲天而起照得唐家堡周边亮如白昼。
就在此时,火海中腾起一个白色身影,几个起落便来到了门前,只见他手中抱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女孩儿。紧接着又一条黑色身影也急纵而出,同样的手中抱着一个孩童。两人和孩童均浑身是水。
两人对望一眼见双方都毫无损伤,便把两个孩童放上马背,盖上披风,由白衣人照看,黑衣人则再一次纵入火海。
然而这一次很久都没有见他出来。
又过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只见他独自从火海跃出,这一次他的衣摆已经被火燎到。他回身使出内力长指一划,被火烧着的半幅衣角便掉落在地。
冲守在外面的人摇了摇头两人一人抱起一个孩童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自始至终二人一言未发。
天色微亮,在通往青城山的大路上两骑飞奔。马上之人一黑一白,各自怀抱一孩童。正是唐家堡火海中出来的二位。
细看之下身着白色锦袍的居然是一位年约十四、五岁少年,眉目如画,肤色白皙,丰姿奇秀,高贵清华。只见他双目宛若星辰,幽深静谧,双唇轻薄紧抿,一头如瀑乌发用白绢束起,端得潇洒风流。
而另一身着黑色长袍之人也不过十八、九的年纪,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一双眼睛如漆点墨,两道长眉斜挑入鬓,唇角微扬,清俊洒脱。
这二人正是展家三公子晋王义子——展斜阳和青城派清冲道长弟子——江湖人称小神龙的莫云飞。
当今天下若论公卿世家百年门阀,展家赫赫声名绝对首屈一指。
几百年前陈国开国君主高祖皇帝陈显以陈氏贵族起兵,陇西李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浔阳展氏倾其所有以扶之。
后来陈显登基,李氏崔氏遵循祖训淡出朝廷,郑氏和展氏却一直活跃于朝堂之上。展郑两家这几百年来更是出了多位宰辅重臣。
直至这一代明宗皇帝继位,数百年来展氏已不知在陈国扎下多深的根基。单单展氏嫡系当朝就有七人位居要职。
自十三年前展氏七房嫡长子展永胥迎娶了昭仁公主陈灵之后,展氏一门风头已隐隐盖过郑氏。
而展家这一代自从出了展洛天这位第一首辅的天子重臣,更是将百年门阀的展家再一次推到了顶峰,当今天下世人眼中贵胄门阀,只知展郑而不识李崔。
展丞相文韬武略国士无双,且是当今圣上少年时期的伴读,交情匪浅。其妻苏氏是定远侯的嫡女。二人伉俪情深,育有三子一女。
长子展博阳有乃父之风,年方二十七岁已是从二品太子少师。明宗皇帝曾评价年少时的他:“少年奇才,风仪高雅,卓尔不群,丰神轩举,天质自然。”如今更是潇洒飘逸,龙章凤姿。
次子展逸阳二十二岁,正在外祖定远侯麾下任职上骑都尉。
唯一之女展錦萱年方十八,被其母苏氏自小悉心教导,德才兼备。尚待字闺中,但已与清河崔氏嫡系三子崔合定亲,只待年后便行纳娶事宜。
展家三子一女最让展洛天头痛却又甚觉无力的便是幼子展斜阳。倒不是展斜阳不学无术纨绔不羁,恰恰相反。
展斜阳少年公子,文采风流,才华横溢,博古通今。更于五岁时拜武林第一剑客——昆仑掌门沈孟平为师,习得一身本领,文武全才。展洛天自认在其这个年纪也不及展斜阳诸多。
展斜阳于仕途没有丝毫兴趣。当然,对于展氏来说并不需要多一个展斜阳走仕途之径。却也并不希望他在江湖一展长才。
然而展洛天竟不能够过多干涉展斜阳。
因为晋王。
自展斜阳五岁时在宫中偶遇晋王陈玉开始,展洛天这个做父亲的便已不那么能干涉到展斜阳的教导中来。
那年十五岁的陈玉还未封王,从镇阳关奉旨回京。在宸熙宫门前遇到正在同七殿下,九公主玩耍的展斜阳。
不知怎的,陈玉对那如同观音座下小金童般粉雕玉琢的展斜阳感了兴趣,叫来三人,准备逗弄一番。不料展斜阳才思敏捷从容不迫对答如流,莫名地就讨了陈玉欢心。
晚间展洛天收到陈玉书函,上书:公卿之子斜阳,德爰礼智,聪颖过人,似吾幼时,深得吾心。奈吾尚未娶亲,实愿求为义子,与公卿共同培养,不揣冒昧,盼即赐复。
展洛天复与不复两难抉择,陈玉这明着是想认展斜阳当义子,但实则怕是冲着这浔阳展氏而来吧。
展洛天叫来展斜阳随身侍从,仔细询问了陈玉与展斜阳宫中偶遇的细节,喟然一叹,自知此事怕也瞒不住宫中那位。遂与苏氏交代一番,次日一早带着陈玉手书,匆匆进宫。
明宗皇帝年逾四旬,卓绝端方。听展洛天禀明个中原委笑道:“爱卿之子人中龙凤,也都深得朕心,若非朕没有适龄婚配的公主,便宜也不能落入别家啊。”
明宗深深看了一眼展洛天又笑道:“本想等再过几年将九公主配予斜阳,却不料我这玉儿竟看上这孩子,想认作义子。”
说着他轻笑出声:“哈哈,这玉儿也是胡闹。就比斜阳堪堪大了十岁竟也不知害臊,却想给斜阳做爹。罢了,朕觉得甚好,准了。只是不知爱卿……”
展洛天忙磕头谢恩,心中苦不堪言。准与不准应与不应还不得是九重高阁之上这位说了算吗?
自此展斜阳就由陈玉和展家共同教养。
陈玉为教导展斜阳也是煞费苦心,亲自带着展斜阳投帖拜入昆仑掌门沈孟平门下,求得沈孟平收展斜阳为入室弟子,并由高徒岳东贤亲自赴京教习武学。又三顾茅庐请来当世大儒顾况之老先生为展斜阳授学。
展斜阳本就聪颖机敏,小小年纪又拜得名师,文有顾老先生,武由沈孟平大弟子岳贤东亲自传授,文韬武略样样出挑,十岁上下便已名满京城。
陈玉认了展斜阳为义子,明宗皇帝想着即便只是认的义子那也是为人父了,便封他为晋王,封地雍州。
但这些年来晋王一直留在京城,并未前去打理封地,也未再回镇阳关。对此明宗皇帝没任何表示。朝中上下看不清猜不透的比比皆是。展洛天却知道,皇帝是心软了,他年,怕是又有一番龙争虎斗。
展斜阳这些年来有一半时日都在晋王府邸,日日追随晋王前后,他的性情处事渐渐地竟越来越有晋王的影子。这对于展洛天来说真是头痛不已。
展斜阳少年心性,翩翩公子,自十二岁起得晋王首肯便开始在师兄岳东贤陪同下游历江湖。三山五岳河山大川就没有他没去的地方。
当然展洛天宁可他外出游玩也不希望展斜阳一直呆在晋王身边。毕竟,展家还有一位太子少师的展博阳,高阁之上那位又正直壮年,展家这队不好站。展家世代门阀能否屹立不倒,绝不能掉以轻心。
此番,展斜阳离京已五月有余。前些时日他收到展斜阳家书,说目前随师兄岳东贤到青城派做客,尚未月余。
再说展斜阳在青城派这段时日,与莫云飞一见投缘,结成莫逆之交,日日一起练剑习武切磋武学。
这日莫云飞奉师命前去慕容世家送信,展斜阳闲暇一并随同,回山途中恰巧遇到唐家堡大火。
展斜阳一边与莫云飞并肩纵马,一边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八九岁女孩儿,一贯温润的双眸泛起一丝冷厉,“莫师兄,我刚替这两个小孩把过脉,都没有受任何伤,也喂他们吃了我们昆仑的雪容丸,他们怎么还是不省人事。”
莫云飞望了望怀中三四岁的小男孩摇摇头道:“我们在荷花池中发现他们的时候已是如此,若不是你细心看到水底有人,怕是这俩小娃娃没被火烧伤也得被水淹的没了气。为今之计只能快速赶回青城山,让我三师伯看看了。”
展斜阳把搭在小女孩身上的披风裹了裹,看了眼微明的天色,点点头,“这次唐家堡发生如此大的事情,只怕江湖上要掀起不小风波。”
莫云飞没有回答,只是脸上一丝愁容化也化不去。
当下二人不再言语,只是快马加鞭赶回青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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