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怜惜地拖拽着韩念往二楼走,台阶坚硬的棱角磕在她的手臂和小腿上,酸痛中带着快意。
他抬脚踹开门,把她甩了进去,后腰撞在床边,重重的一下,疼得叫她忍不住哭了。
她哭了,唐亦天却笑了,“你那么处心积虑的回来,接近我、引诱我,不就是为了爬上我的床,再做回你风光无限的韩小姐吗!何必这会掉眼泪,你应该开心才是啊!”
韩念还真的配合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唐亦天却又伸手掐住她的咽喉,不许她笑。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却还是艰难地让嘴角上扬出弧度。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他加大了手劲,如果她再继续笑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掐死她。
窒息的感觉很特别,如果你挣扎就会格外折磨,如果你放弃那么一切痛苦和恐惧就都会消散,身体轻飘飘地上移,离开地面,断开与一切联系。
韩念索性闭上了眼,她早已不再有惧怕。曾经她从三楼的阳台纵身一跃,右腿骨折却还要忍着痛上飞机,在异国他乡孩子意外早产,而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哪一样的痛不胜过此刻?
唐亦天猛地松开手,韩念摔倒在地,干咳了几声,喉咙又烫又干。
“下不了手?那你别可后悔……”她喘着气扶着床坐下,短暂的窒息让她惨白的脸恢复了血色,又有了和他鱼死网破的力气。
“不过……”她故意挑衅,“你也没资格下手,你不是说我们韩家欠唐家一条命吗?那我已经还你了,用我的孩子……不是吗?”她姣好的面容完全扭曲,模样映照在一侧的镜墙上,像个彻底的疯子。
“哗啦——”一声,唐亦天一挥手,台灯被扯断了电线狠狠砸过去,整面镜子彻底破碎,晶亮的碎片落地,被厚实的羊毛地毯吞噬了本该有的声响。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连砸两样东西,韩念讥讽地笑了一下。
无声的破碎让他无处发泄内心的愤怒,韩念却在这样的静默中看他,觉得快慰极了。
他的眼眸黑得像北极的夜,那时候他带她去看极光,没有极光的夜就是这么黑,黑到没有一丝光明,黑得叫人绝望。
即便是在此刻,她竟依旧可以想起他们最干净美好的曾经……
韩念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来到的j市,在此之前她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云南南面一个与越南接壤的边陲城镇。
父亲韩复周是被破格提升成为j市副市长的,原因是他的政绩卓越。那时候的韩念已经懂一些事儿了,比如虽然小城的人都说起韩复周都会竖起大拇指,可父亲升职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上级领导也提升了。
毕竟东南一线城市与西南的小城之间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其间的鸿沟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政绩卓越就能跨越的。
j市是她母亲范心竹的家乡,韩念小时候来过几次,但印象都不深,后来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母亲就没带她回来过了。她对j市,有模糊的印象,更多的还是陌生。
那年九月,她进了文博中学,读高一。
她还没能认识班里的同学,却先认识了读高三的唐亦天。
因为全校的学生都认识他,他有很多头衔,唐氏企业未来的继承人,年级第一的学霸,公认的校草,学生会主席……梦幻得像个神话。
那时候的韩念是从西南小城刚来的丫头,土里土气,别说向往那些闪耀的光环了,就连保证自己不被别人嘲笑就已经很费力了。
韩复周行事低调谨慎,除了让韩念免试进入文博中学这件事外,没有给予女儿任何的特权。韩念知道新官上任,总是要严以律己的。所以她在学校里不能说自己是谁的女儿,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
或者说,还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学生。
她发育比较慢,十五岁青春韶华的年纪,她却看起来像个小萝卜干,面黄肌瘦,身高体重都不达标。征订校服时母亲范心竹给她订了大号,说是要穿三年。初衷是希望她可以快点长高,可是等待长高的过程太过悲惨。
首先是白衬衫里基本可以不穿内衣而是背心,扁平得几乎毫无起伏,百褶裙拖到了膝盖下面,成了大妈裙,露出两根短短的柴火腿。开学前一天晚上韩念才知道文博中学不给留长发,于是深更半夜母亲用剪刀亲自给她剪了个旷世罕见的短发造型。
那时候的韩念,是一只高分达标的丑小鸭。
韩念在校外也见过唐亦天,因为她住在北京路,他住在毗邻的平海路,上学放学会有挺长的一段路是相同的。
只是唐亦天坐一辆韩念连牌子都没见过的车上学,而她要刷公交卡挤公车。所以韩念始终都不敢相信最后父亲会和贪污两个字扯上关系。
除此之外,他们还同桌吃过饭。唐氏企业是j市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大部分产业与路建地产有关,这正好与韩复周的职责范畴相重合。
唐家宴客的酒店金碧辉煌,韩念屏息端坐,头都没怎么敢抬。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孩足足比她高一个半脑袋,她偷偷瞄过,如果自己和他并肩站,也许脑袋刚刚能碰到他的肩。
十七岁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少年青涩的眉眼里已经有了些许成熟的味道。韩念思考了很久,却还是只能想出“好看”这样空洞而匮乏的词眼来形容他。
也许他没有傣族少年眉清目秀,但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足以完胜其他,更何况这样俊朗的五官更有几分不羁和洒脱。
恩,终于用了不那么空洞的字眼了!这还是她的同桌借她的口袋本言情小说里的词呢。十五岁的少女,即使自卑,也会有欣羡美好的心。
晶亮透明的高脚杯里盛着酸甜的桑葚汁,这种可以直接从树上抓一把塞进嘴里的野果子经过清洗、榨汁、过滤,然后装进这只好看得像艺术品一样的杯子里,韩念觉得简直费解。
不过她在那暗紫色的液体里看到了自己的投影,干瘪是她可以想到最贴切的字眼。她低下头默默吃饭,决定不要接触这样太过明亮的人物,自卑感翻倍的感觉真心不好受。
可是少年的父亲唐凯开了口,“贺先生这样教育孩子的方式我觉得很好。亦天,你和亦柔也要多吃点苦。我看你们俩以后就跟着韩念一起坐公车,好好感受一下生活!”
“唐先生说笑了。”韩复周摆摆手,“我们是小地方来的,再说人民公仆本就是吃苦的,哪能和唐家相提并论!”
“《易经》里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唐凯看起来很认真,“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我有享受的资格,可我的孩子们他们现在对社会毫无贡献,就应该吃苦,他们享受奢华,只会折损了他们的福报。”
于是那天之后,韩念就多了两个结伴上学的……漂亮朋友。撇开唐亦天不说,他的妹妹唐亦柔和她同级不同班,是个性格开朗又很随和的千金小姐。
有时候韩念也想不明白,自己好歹也是市长的千金,怎么就落魄到如此境地呢!对比自己身边这对闪光的兄妹,她完全像个拎包的跟班——还不是一等丫鬟。
她的母亲范心竹是既优雅又漂亮的女人,即使在小城多年,依旧气质非凡,举手投足间都是书香门第的儒雅风范。韩念拐弯抹角地向母亲表达过了自己想要稍微打扮一下的意愿,却被一句“小孩子家好好学习,别想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驳斥了回来。
韩念很委屈,唐亦柔花花绿绿的,也没有不好好学习啊。自己没有花花绿绿,也没见得成绩多好啊……哎,越说越想哭。
可韩念就这样低调中带着土气,竟然还能被排挤和欺负。
高三党唐亦天放学比高一的要晚,文博中学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赶上大考前,就连学霸也得被拖堂。
放学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这个时间点公交车格外得空,唐亦天不用和一群人挤公交了。说起公交他就想到了那根干巴巴的小萝卜,要不是她,自己的交通工具何至于从四个轮子变成六个轮子啊!
唐亦天的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平日生意繁忙也没那么多时间管他们兄妹俩,但是说一不二的绝对威严他还是不敢忤逆的。
每天早上和小萝卜一起上公交时,他都故意不去帮她,一个劲地护着妹妹亦柔,看着小萝卜在汹涌的人群里一会冒个头一会沉下去,那场面让唐亦天足以在枯燥的高三课业中欢乐一整天。
公交车只停靠在北京路,他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家。刚下车他就看见韩念的母亲范心竹站在公交车站牌边一脸的焦急。
唐亦天走过去,“范阿姨,怎么了?”
“是亦天啊。”范心竹见到他赶紧拉住不放,“你在学校看到韩念了吗?她还没回家呢!”
“高一应该早就放学了吧。”唐亦天礼貌地回道,“您去过学校吗?”
“我去过了啊,老师也说放学了,你说这孩子能去哪?要不要报警啊!她爸爸出差也不在家,我一个人找了老半天了。”范心竹抓着唐亦天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说真话,作为企业的继承人,唐亦天跟着父亲没少接触过政府官员,别说是市长了,就是j市一个小小的街道主任都活得要比韩家嚣张多了。
倒不是赞同其他人的高调,只是像韩复周这样质朴的官员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唐亦天不自觉有了几分敬意。
“阿姨,我打个电话回家叫人帮你一起找。您先别急,要是再过一小时找不到人,我们就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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