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功夫,薛神医便带着箱子跟着吴管家来了。
薛神医前脚刚踏进大厅,眉眼满是关怀:“尸体在哪里?”
只见她眉不描而黛,身穿碧绿色的翠烟衫,下摆海棠撒花的百褶裙,柔亮乌黑的长发一直到了脚跟处,腰若约素,行走间青翠怡人。看起来芳龄不过二八的姑娘,年纪轻轻的,却天分过人,从小在神医谷长大,习得一手好医术,是神医谷掌门夏侯长天的得意门生。三月前,夏侯长天得知轩辕城主身负重伤,由于自身炼制丹药走不开,就派了薛青袖薛姑娘过来帮忙医治。
只怪修罗的毒,太难解。上官流云中毒之深,连神医谷的人都束手无策,薛神医立即将城主的症状飞鸽传书交代给她师父夏侯长天,然后依照夏侯的吩咐开药。却也一直没办法根除毒根。
如今又碰到这档子事,大厅气氛压抑极了。牛道士抱着泡菜坛子老泪纵横。
师太哽咽道:“南方的尸体在坛子里面。”
薛神医走近,揭开盖子一看,胸腔里的呕吐物猛然涌现至喉咙。她忍着呕吐的冲动,细细查看。
师太站在一边问:“可知道死因?”
薛神医道:“她脖子上至下面好像都有多处钝器划伤,头部有受过重创,左边额角有裂纹。然后加上被盐水泡了这么多天,全身浮肿,内脏已经溃烂了。还是快快将其安葬比较好。”
师太别过脸,隐忍哭泣。
“君天娘子你别哭啊,”安抚安抚师太,牛道士怒瞪眼,“他娘的,定然要蓝玲珑那女娃娃血债血偿!”
“蓝玲珑这女人太凶残了。”石风咬牙。
石庄粗声粗气道:“如今爷和蓝玲珑都失踪了。我倒是担心爷会不会有危险,毕竟爷重伤还未痊愈啊!”
石敏之听闻,道:“爷失踪的事情,今天在场的诸位,不得向外透露半天风声。武林大会在即,以免给轩辕造成慌乱和困扰。天都快亮了,我们分头出去找找。”
大家都点头称是,确实不能走漏风声。
“吴管家,”师太悲痛道:“尸体腐烂得厉害,你先派人去将尸体埋了,待我们找到流云,再来给南方举行葬礼。”
吴管家赶忙连连答应:“哎哎,好。我这就去办。”
……
廊檐几支竹片串成的风铃在月老庙的晨钟音里清脆作响,天快亮了,青山烟水朦胧。
蓝玲珑伏膝,将額前散乱的发别在耳后,空洞而迷茫仰望着泛鱼肚白的天际。她扶着枝桠站起身,脚下一用力,两三下腾空落地。
天快亮了。
头发丝凌乱地耷拉在脸上,她侧着眸,悄悄地远远看了一眼卧在老树根处的上官,衬着天空和他身后的湄河山水。
他还没有醒来,闭着眼,安静躺在青山绿水白云间。
其实这人,蓝玲珑望了一回天上的云,还挺好的。她来到河堤边,弯腰掬了一捧清水喝了口,然后用水拍了拍脸,捋了捋头发。
清晨早起打渔的渔民都将网撒好了,只等鱼儿自己进网,好将新鲜的活鱼运到早晨赶集的集市卖了,换一星期的米粮和盐巴回家煮饭。小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偶尔有嗓子好的打渔女站在小船头,闲来无事,清唱几句打渔诗。
湄水湖畔兮哟采莲子,山水明镜兮哟来远客,
蓬莱仙境兮哟起炊烟,桑蚕绸缎兮哟运扶桑,
鱼儿成群兮哟跳龙门,稻谷丰收兮哟割麦芒,
所谓伊人兮哟拜月老,银杏青葱兮哟唤阿郎,
烟雨清扬兮哟披蓑衣,风吹花海兮哟登青山,
落日艳阳兮哟见彩霞,郎情妾意兮哟道相思,
……
一只乌蓬小船悠悠地朝着蓝玲珑划了过来,停泊靠岸。
最终停在了她眼前。
傀儡收了桨,青色的船布帘子拉开,探出脑袋,紧接着其他两个傀儡都从船舱里钻了出来,表情木纳地朝蓝玲珑抱拳低头。
该办的事还没办,该来的事终究躲不过。蓝玲珑用袖子擦了擦从颊边流到下巴的水珠子,微微点了点头。
三个傀儡得令,返回船舱,从里面抬出一副棺材放在她眼前,然后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她昨晚半夜下了树,吹暗号唤来了一直暗中跟着保护她的傀儡老四,计划有变动,让他再去一趟城隍庙将事先准备的阵法布再仔细检查检查,确保完好无损,然后回去休息,第二天大清早将藏在胡记棺材铺子里的那副棺材送来。
棺身用上乘的檀香木打造。蓝玲珑摸了摸棺身,眼神里渐渐溢出了一丝丝笑意,摇了摇头。
苦笑。
这副棺材,事实上,她是给自己准备的。
以防万一。说不定,就用上了呢。
她轻轻看了一眼远处熟睡的上官,低声问:“老三,昨夜从花满楼一路跟踪我和上官流云来到月老庙的那个花满楼小厮,你可有看见他跟什么人接触,最后在花满楼的哪个地方歇息了。”
傀儡老三肤色古铜,轮廓鲜明如刀刻,鼻梁高挺,脸孔刚毅,只是面部僵硬毫无表情。左耳带着银亮的耳环,蓝紫布衫缺了左袖子,裸露出的左胳膊粗壮有力。傀儡不会说话,听到主人这样说,老三用动作打哑语:
他去了一趟主人你的房间,然后进去了烟二娘的房间。没有再出来。
没有出来。蓝玲珑隐隐拢眉,看向老大:“上官府有什么动静。”
傀儡老大比划道:昨晚他们在花满楼四处翻找查看,最后将柴房那个坛子悄悄用小船运走,运进了上官府,看来他们发现了那具尸体了。随后,一个蒙面人从上官府飞檐走壁出来,直径朝花满楼去了。
“那人后来可有出来回上官府?”
红色的血丝布满傀儡老大的眼球:守了一夜,依然未曾见那蒙面人出来。老二现在还在花满楼对面茶楼的房瓦上守着,盯着动向,老五和老六盯着烟二娘的动静。一有异动,暗号红烟相告。
“唔,我知道了,”蓝玲珑思衬了片刻,道:
“老三,老四,你们现在回去缘来客栈,将我托付给客栈老板娘的包袱取出来,里面有一个蓝玉瓶子,一个封好的白玉壶,都贴着字条,挑出来,剩余的连同包袱交给老四带回花满楼,老四即刻动身代替老二的位置,越快越好,盯着花满楼,或许还来得及,天快亮了,重点清楚蒙面人的动向。如果,”蓝玲珑拧眉,顿了顿,道:
“蒙面人启身回上官府,你就露面他,用包袱里面的镇魂石提前将他引到城隍庙。老三,你将挑出来的瓶和壶仔细稳妥收好,向老板娘讨要几个店小二,扮成乞丐,在月老庙回上官府必然途径的路上,待上官流云一出现,便拦住上官流云的去路,拖延时间,越久越好。等上官流云回府之后,你再进去将东西交给上官府的人。”她一一审视两个傀儡:
“万事当心,沿途要注意别让人盯上,若是被人盯上,甩掉再去。然后再按原先的计划进行,明白么。”
是,主人。
“嗯,去吧,”希望一切顺利。蓝玲珑目送老三老四走远。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哗啦”打开棺木盖。
棺材里面,正躺着一位女扮男装的睡美人。
美人双手轻轻交叠平放于胸前,十指青葱纤细,肤白如雪,睫毛纤长,在下眼睑处投下小半睫扇阴影,小巧的嘴唇如花瓣,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空谷幽兰,我见犹怜。这就是上官的未婚妻轩辕南方了。
上官流云这般在乎轩辕南方,千方百计护她周全。想来,轩辕南方本就是一个值得去呵护的妻子。不像自己。蓝玲玲珑眼底划过一丝悲凉,她差轩辕南方太多了。
至少轩辕南方敢爱,为了所爱可以不顾一切。
她自己呢。
她恨极了自己这一生身不由己,爱恨不得。
她不敢爱,甚至,不敢想,所以一直逃避。
蓝玲珑知道,结局会无法预料的糟。她如今走的每一步,还需要瞻前顾后,深思熟虑。命悬一线的时候,如履薄冰那便必然要步步为营。
她看着轩辕南方美丽温婉的睡颜,唇角扬了扬,牵强地笑了。缓缓抬眼,清了清嗓子,故意扬高音调,道:
“哎呀,这不是我的轩辕郎君么。”
听她如是说,树下的上官流云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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