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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行八将》楔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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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街之上,已然一片狼藉,随处可见倒卧在地或是晕厥不省、或是哀哀呼痛的青壮汉子,染血的短斧、尖刀,铁尺、钢鞭,更是扔得比比皆是。而在街尾一处稍微宽敞些的路口,两拨手持各色武器的精壮汉子,彼此间虎视眈眈的对峙着,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再一次的血腥搏杀!

抬手拭去了额头上的混合着鲜血的汗水,浑身上下已经见了三五处红伤的袁勇猛地伸手撕开了身上已经被刀尖划破的衣裳,朝着身边很有些畏缩模样的数十名青壮汉子吼叫起来:“扎稳了!再顶一回!”

勉强握紧了手中沾血的铁尺,一名身上同样见了红的青壮汉子怯怯地看向了双目赤红的袁勇:“勇哥,还……还要再顶一回?”

扭脸看了看那明显有了怯意的青壮汉子,袁勇猛地伸手抓住了那青壮汉子胸前的衣襟:“欧阳家的靠山旗,从来就没倒过!”

讪讪地低下了头,那明显有了怯意的青壮汉子嗫嚅着应道:“可是……勇哥,欧阳家没人了……老爷没了,当家二爷也没了,就剩下……就剩下咱们了!”

有了那嗫嚅着答话的青壮汉子做了出头鸟,其他几名聚拢在袁勇身边的青壮汉子也大着胆子开了口:“勇哥,对面康老八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打不过……”

“不光是康老八的人,云归城打行七杆旗,除了我们欧阳家的靠山旗和康老八的黑云旗,我至少看见了其他四杆旗的人马,康老八肯定是找了其他打行旗号的人调兵了!”

“勇哥,退一步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倔犟地咬着牙,袁勇狠狠地摇了摇头:“退?往哪里退?云归城八门九道十七路,原本都挂着欧阳家一杆靠山旗,可现在……不管怎么说,这回我死也不能退!”

似乎是看出了袁勇身边那些青壮汉子已经萌生退意,在距离袁勇数十步远近的街面上,一名神色阴骘的中年人朝前跨出两步,用手中沾血的钢鞭指向了袁勇:“袁勇,你身后那杆靠山旗,如今是再也靠不住了!识相些的,乖乖照着打行的规矩,自己砍旗认栽,我康老八念在同吃打行一口饭的份上,还能留你一条命!原本跟着靠山旗吃饭的丁伙,只要过来跪我康老八的旗门,从此也就是我康老八手下的弟兄!”

眼见着康老八人多势众,几名原本聚拢在袁勇身边的精壮汉子略一犹豫,猛地扔下了各自手中的武器,撒腿朝着康老八所在的方向跑去。离着康老八还有十好几步的距离,几名精壮汉子已然双膝跪地,朝着康老八身侧那杆黑云旗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哈哈大笑着,康老八看也不看那些仓皇向自己奔来的精壮汉子,只是随意挥动着手中染血的钢鞭,吊着嗓门朝双眼赤红的袁勇吆喝起来:“树倒猢狲散的场面,今天老子算是见着啦!袁勇,你说你死守着欧阳家的那杆靠山旗干嘛?连个主家都死得干干净净的旗门,也值当你豁出命去当个孝子贤孙?”

一把抓过了身后一名精壮汉子举着的靠山旗,袁勇用力握紧了手中的三角短斧:“少说废话!照着打行的规矩,来吧!”

眼中蓦地闪过了一丝凶光,康老八狞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到死都嘴硬的英雄好汉——别说八爷仗着人多欺负你——过三关,还是立旗杆?!”

话音落处,聚拢在袁勇身边的精壮汉子全都变了脸色……

打行规矩之中,若是同门之间有了争斗,为保住大家的饭碗、更为了给自己落败时留一条活路,通常都不会做赶尽杀绝之举。眼看着稳操胜卷的一方,也会给即将落败的一方一个相对体面的收场方式。

诸如过三关,说的就是即将落败的一方选出一名好手,与对方选出来的三名好手进行较量。只要战胜,便可算是在争斗中打成了平局,双方各自退去之后,再次约定时间、场地再次进行较量。

可一旦落败,输了的一方就得率领自己手下,向赢家一方的旗门磕头认栽。从此在江湖之上,也在没了这一杆打行旗号。

而立旗杆的规矩说来倒也简单,只消即将落败的一方派出一人手持旗杆,不闪不避承受对方使用钝器三次攻击之后,手中握着的旗号不倒,当时的场面便算作了平局。可自从有了这条打行规矩之后,能成功扛住对方三次攻击而不倒的打行好手屈指可数。能够在这三次攻击之后留下一条小命的大行好手,更是凤毛麟角,几乎都要被打行中人当成了活牌位供奉起来。

像是对眼前的场面早有准备,在康老八话音刚落之时,几名身形魁梧、彼此间样貌也有些相似的壮汉,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只一看那三名壮汉的身形样貌,袁勇身边的几名精壮汉子顿时惊恐地低呼起来:“怎么是沙家兄弟和马三儿!?”

“早些年沙家兄弟和马三儿抢了个过路戏班子的旦角儿,还打死了那戏班子的班主,把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这才离开云归城躲风头去了。这一晃五六年过去了,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三个是从小正经拜师学过功夫的,下手也特别黑!光咱们打行里面的兄弟,废在他们手上的就不下二十号啊……”

耳听着身边的精壮汉子低声议论,再看看沙家兄弟那气定神闲、显然没参与之前打斗的模样,自知在功夫与体能上都无法匹敌这三名生力军的袁勇无奈地握紧了手中靠山旗的旗杆:“老子……老子选立旗杆!”

显然是早已经算计到袁勇会无可奈何地选择立旗杆的规矩,康老八狞笑着将手中的铁尺递给了身侧的跟班:“行!今天给足你面子,康八爷亲自伺候你立一回旗杆!”

眼看着康老八从身边跟班手中接过了一根足有茶碗粗细的黝黑木棒,不仅是站在靠山旗后的精壮汉子,就连袁勇也都变了脸色……

都说江湖险恶,除却人心诡诈之外,各种阴狠恶毒的伎俩更是层出不穷。就像是康老八手中这根黝黑木棒,看似平平无奇,但木棒却是中空,其间灌注了桐油与铅沙。借助着那格外沉重的分量,专能伤人内脏!寻常人挨上一棍,少不得当场就能打得口吐鲜血,回家之后也大多熬不过三天便会一命呜呼!

颇有些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已然豁出去一条性命不要、也要护住手中靠山旗不倒的袁勇朝前跨出一个大步,用力将旗杆杵到了铺街青石之间的缝隙中:“来吧!”

如同恶猫戏鼠一般,康老八并不急于上前,反倒是不断晃悠着抓在手中的黝黑木棍,在空气中划出了一片闷响:“着什么急呀?照着立旗杆的规矩,除了头不能打、裆不能碰,身上其他地方哪儿都能招呼着?袁勇,早听说你这一双腿子上有功夫,要不……八爷试试你的功夫火候?”

话音落处,康老八猛地朝前跨出一大步,手中已经舞弄出了势头的黝黑木棍带着一股沉闷风声,斜刺里朝袁勇的膝盖侧边扫了过去,显然打的是先废袁勇一条腿的主意!

几乎是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吆喝声,却是猛地在街边的一条巷口响了起来:“八爷,您且抬抬手?!”

话音不高,但一声尖利得如同鬼啸的锐响,却是在话音响起的同时,直奔着康老八的颈项处袭来。

用眼角余光看着一道亮得刺眼的光芒离自己越来越近,康老八再顾不得对付直愣愣站在自己面前的袁勇,撒开了手中木棒、借势向前一扑,结结实实地在青石街面上摔了个狗啃泥,这才堪堪避开了那袭向了自己的一缕寒芒!

感受着那缕寒芒从自己颈后掠过时的森冷,再扭头看看街边木质廊柱上莫名多出来的半寸钢质弩箭尾羽,康老八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般,浑身汗毛倒立地跳了起来:“欧阳老狗!你还活着?”

迎着康老八那满含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名身穿长衫、头发花白的老人灵活地转动着手腕,将一具看起来只有茶碗大小的手弩收进了长衫袖口,这才朝着康老八和蔼地点了点头:“承蒙八爷您惦记,我这条老狗还活着!”

僵硬地将目光转向了站在欧阳老狗身前半步的年轻人,康老八眼中的惊惧之色愈发的浓厚:“欧阳……”

如同在春日里驻足赏花一般,站在欧阳老狗身边的那名年轻人浅浅地低笑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颇带着几分欣赏与好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满脸惊喜与难以置信的袁勇:“小勇,长高不少了啊?”

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手持靠山旗站在街道当中的袁勇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铁……少爷,你回来了?!”

轻轻点了点头,那面部轮廓颇有些刚硬、但一双眼睛却显得温和异常的年轻人和声应道:“回来了……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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