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高挑灯笼照亮的清净坊门前还有一丈远近，两名身穿着青布短褂、脚下踩着抓地虎短靴的精壮汉子，已然迎向了缓步而来的欧阳铁栾与欧阳老狗。其中一名留着短髯的精悍汉子，更是低沉着嗓门开口叫道：“贵客留步！今儿晚上清净坊中有客，还请贵客容一步，改日再来……”

不等那留着短髯的精悍汉子把话说完，欧阳老狗已然抢前一步，抬手朝着那迎了过来的精悍汉子打了个拱手：“靠山旗掌旗杆子，请见白驼旗杆子容大爷！”

猛地一个愣怔，显然是没想到欧阳老狗开门见山地点出了清净坊中主事人物的名头，原本准备了一套说辞搪塞拦阻的精悍汉子犹豫片刻，方才示意身侧同伴返回清净坊中回禀主事人物，脸上却是堆起了一副笑脸，朝着欧阳老狗拱手应道：“还请二位少待，清净坊中总还有些规矩，不能随意破了。否则日后叫人提起，这清净坊的买卖，可也就不那么好做了？”

微微一笑，欧阳老狗眯起眼睛看了看清净坊门前高挑的几盏灯笼，很有些感慨地叹息起来：“真要是凡事都能照着规矩来，这云归城里的百行诸业，倒是当真好过了啊……”

叹息声中，方才返身回了清净坊中的那名精悍汉子，已经飞快地跑了回来，迎着欧阳老狗便是一揖：“容大爷恭请二位入内待茶！二位，请随我来！”

略一点头，欧阳老狗与欧阳铁栾紧随在了那名精悍汉子身后踏进了清净坊半开的大门。也都顾不上细看清净坊中诸般景色，几人顺着曲折花径七弯八拐，不过片刻功夫，一幢隐隐传来牛牌响动的小楼已然在目。

脚下一顿，领路的精悍汉子回身朝着紧随在自己身后的欧阳老狗打了个拱手：“容大爷就在楼内恭候二位。只因楼里正有贵客高乐，容大爷不便亲身迎客，还请二位海涵！”

话音落处，一名身穿青衣白袜、眉目间也颇有些清秀的少年，已然挑着一盏茶壶大小的八宝莲花灯，从小楼旁一扇角门处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低头躬身，在角门旁摆出了迎客的架势。

与欧阳铁栾对望一眼，欧阳老狗一边举步朝着那扇悄无声息敞开的小角门走去，一边像是漫不经心般地低声说道：“早听说一些积年富贵人家使唤的迎客小厮，讲究的就是个开门无声、动步无风，目不邪视、耳不乱闻。这清净坊中调教出来的人物，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朝着那躬身迎客的小厮扫过一眼，明知欧阳老狗话中有话的欧阳铁栾很是凑趣地应道：“老狗叔，我看他也不过就是做到了您说的那四条，这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还真没看出来？”

抬手指了指那迎客小厮丁字形站着的一双脚，欧阳老狗略略提高了声调应道：“瞧这一站就是个紧丁字的架势，少说也是得了正经梨园行里的师父调教、自个儿还下过三五年苦功夫才能有的功架。要是嗓子还算过得去，说不得上台就能是个能亮彩头的角儿！下了这么大工本调教出来，却是只拿来迎客……白驼旗杆子的手面，当真不一般呐！”

显然是听见了欧阳老狗刻意提高了声调所说的话语，一声低笑，猛地从敞开的小角门中传了出来：“一别多年，狗爷这一双眼睛，依旧是不揉半点沙子啊！容某人这点阴私伎俩，倒是当真叫狗爷见笑了！”

迎着低笑传来的方向，欧阳老狗轻轻打了个哈哈：“耽误了容大爷生财见喜，倒是我这条老狗的不是了！容大爷，还请海涵！”

只是开口说话的功夫，欧阳老狗已然抢步走到了敞开的小角门边，与那躬身迎客的小厮站了个对脸，这才低声朝着缓步走来的欧阳铁栾说道：“掌旗杆子，您脚下高升！”

明知欧阳老狗是要在外人面前给自己撑起场面上的架势，欧阳铁栾心头依旧是有些尴尬不愉的感觉。轻轻干咳一声，欧阳铁栾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步跨过了小角门中那高得有些过分的门槛，走近了小角门内的房间。

小屋算不得太大，陈设也不过一桌四椅。但在屋内天花板上，却是有几根胳膊粗细的黄铜管子，如同从天而降的长蛇般，垂落到了几张椅子旁，看起来着实有些古怪。

迎着走近了屋内的欧阳铁栾，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老人端坐在迎门的椅子上，轻轻摇着手中折扇，含笑看向了走进门来的欧阳铁栾：“早听说掌旗杆子英武非凡，今日初见，果然名不虚传。”

话说得客气，可端坐在椅子上的容不得却是压根也没有起身迎客的意思，一双细长的眼睛，更是隐隐透着瑞锐利光芒在欧阳铁栾身上仔细打量，仿佛要刺破欧阳铁栾的皮肉，直勾勾看进欧阳铁栾心中一般？

紧随在欧阳铁栾身后走近了屋子，欧阳老狗先是瞥了一眼端坐不动的容不得，这才低声朝欧阳铁栾说道：“这屋子该是白驼旗杆子攒局对赌的时候，攒局的主家掌盘子、拿主意的地方。几根铜管，有的能听见攒聚对赌的屋子里传来的声响动静，有的里面有磨成不同样式的水晶镜面，能瞧见攒局对赌的屋子里一应动静！听说……整个白驼旗杆子里，能进这样屋子的，不过一掌之数！”

含笑点了点头，容不得手腕一翻，将折扇的另一面展露在欧阳铁栾与欧阳老狗面前：“云归城中大小诸事，狗爷当真是无所不知啊！想来我容大怠慢，未能起身恭迎靠山旗掌旗杆子，狗爷也能帮忙，与贵旗掌旗杆子分说一二？”

笑着朝容不得拱了拱手，欧阳老狗眼睛在扇面上那用狂草书写的‘不得’二字扫过一眼，方才再次开口朝站在容不得对面的欧阳铁栾说道：“容大爷攒局生财，从来是落座后八风不动，只能定了胜负方才起身。”

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欧阳铁栾抬手朝着端坐不动的容不得打了个拱手：“还请容大爷海涵，今天冒昧前来，是想要在容大爷攒下的局里取个物件，还请容大爷成全！”

眉尖微微一跳，容不得轻轻摇晃着手中折扇，注目看向了面色沉静的欧阳铁栾：“掌旗杆子这话……容某可就没法领教了！历来攒局，从来是闭门高乐，可是从来没听说过……半路杀出个程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