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屋子,又跑着离开好远,钟敏才捂着胸口停下脚步。内伤隐隐有发作的迹象,但总比不过此时此刻她心灵上的伤痛。于是,泪又落下来。她决定不再忍,她要尽情地发泄一次,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也不用再在乎一点点廉价的尊严。胸口那儿越来越强烈的刺痛更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以至于认为如果突然死了,那可不就一了百了了吗?她发出几声大咳,一大口血张口吐在地上。
鲜红的血又刺痛了她的眼睛。钟敏想到师父临死前的惨状,心头猛的一怔。
她还不能死啊!她身怀着师父传给她的武功,她得回绝命谷去支撑大局。念及此,钟敏忙振起精神调定内息,同时背心的冷汗涔涔而下。
钟敏抬起头来。这个小山村的地势看起来很开阔,极目望去这有几座稀疏零落的房屋,远近总横着树,从而挡住不少原本视线可及的东西。白星鹏说去抓鱼,不世道跑到哪里去了。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耳中听到潺潺的水声,再看,发声处正是一条蜿蜒的小河,碎银一样的水波一路流去。钟敏心中欢喜,急步走过去,捧了几捧清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有一触到肌肤,顿时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来一样,心里感觉舒服了许多。
河里有几条鱼在游,钟敏在岸边看着,简直可以数清它们身上的鳞。她从头发上拔了一根发钗随手扔在地上,发钗的尖端指着河的对面。钟敏只有笑着重新拿起来。白星鹏如果真的在抓鱼,她得沿着河去找呢。
最后她选择了一个方向,顺着河边向前走去。两岸的草地长的非常好,脚踏在上面软绵绵的。钟敏慢慢地走着,仿佛时光又倒回到从前,她正沿着绝命谷某一处河湾悠闲的散步。
前面有欢笑声传来,钟敏从众多的音质中一下子辨出白星鹏的声音,不由得温暖而且欢喜,但同时而来的一种异样的谨慎使她又不得不防轻脚步。白星鹏不是一个人,那夹杂在一起的声音里,有好几个都是甜美而且清脆,那说明声音的主人一定同样漂亮。
河道在眼前折了一个弯,另一边的河滩上站着好些人,都是青春焕发的年龄,闹得正欢。白星鹏则站在大家的中间,被许多同龄的少年簇拥着,满脸玩味地面对着同样被一群女孩子簇拥着的红衣姑娘。钟敏掩在树后,看到乍然出现的这样一个场面,心口如受重杵呆在当场。
四、五个女孩子捧起河水往白星鹏和一群少年身上浇去,结果自然换来更猛烈的回击。那红衣姑娘却叉着细腰,葱玉般一根手指指向白星鹏大声道:“你要是还欺负我,我马上回去告诉白伯伯!”一旁的少年齐声大笑,闹道:“谁怕谁呀?星鹏,可不要怕了她!”
白星鹏大声打断道:“别吵,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立刻,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叫道:“亲她!”大伙儿马上哄笑附和。红衣姑娘羞红了脸追打发话的人,可好事的同伴又把她推到白星鹏面前。
钟敏在远处看红衣姑娘的神情,知道她的心里其实乐翻了天。白星鹏毫不矫作、亦不客气地把红衣姑娘搂过来,低头便是霸道的一吻。一群人齐声欢呼,钟敏却如同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眼前的影象开始摇晃模糊起来,喉头有甜而发腥的东西直往上涌,耳边的打闹哄笑也渐去渐远终不可闻。
混乱中,白星鹏忽然看到河道另一边有人倒下了,不顾红衣姑娘的捶打不依,忙扒开身边的伙伴。红衣姑娘拉住他湿淋淋的衣袖,佯装怒道道:“你不可以走!”白星鹏拨开她的手,径直向那边跑去。
钟敏已经昏过去了。
白星鹏见状大吃一惊。一帮人跟过来,看到这个情形都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问道:“星鹏,这个人是谁呀?”白星鹏顾不上回答他,他把钟敏抱在怀里,急切地唤道:“小敏、小敏……”钟敏被他头发上滴下的水滴激醒,缓缓地掀动了一下眼睫毛,轻咳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
鲜血落在她的前襟,把周围的人都骇住了。红衣姑娘从外围走进来,拉拉白星鹏的衣服道:“你走开,我来扶她。”
但钟敏从白星鹏的怀里挣扎起来,毫不留情面地把红衣姑娘伸过来的手推开。她终于万念俱灰。心口上的那个疮疤再次被撕成血淋淋的伤口。而她几乎已经麻木了,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地讲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真,甚至慢慢地听不到了。脚底下的路也不知道通往何方。只知道赶快从这里离开,然后找一个只属于她的壳子把自己装进去,哪怕那个壳子已经暗不见光。
师父又出现了,钟敏哭叫着扑上去。身体各处都传来痛楚,不停地折磨、煎熬着她,内心最深处的悲伤更是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摧残她所剩无几的精神力量。她实在累了、厌了,她不够坚强,不能找出千个理由支撑着活下去。生活每每把她从美好的云端猛一下推下来,让她摔得血流不止再不能恢复元气。师父啊,当初你不如一掌结果了弟子,让弟子追随你到阴曹地府,让弟子到那里偿还你生前对弟子的恩情。
可是,师父的影象在模糊。他也恨,他不想带小敏走。钟敏大哭,徒劳地伸长双臂,终于抓不回师父的影子。眼前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幻象向她扑来。四大恶人中的段绝情贴近她的脸,疯狂地笑着道:“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泄你心头的愤恨吗?你错了,哈哈哈,你错了啊!哈哈哈……”
钟敏竭力躲避反抗。那张脸却又一变,变得年轻又好看。他不再讲话,眼睛里却闪耀着鬼魅之火,在她心神激荡之时,一双冰冷的唇印在了她的颈旁。血立刻流出来,且越涌越厉害,然后这鲜红的物质就开始弥漫整个世界。这时,那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阵呼唤,那么急切,抓住她的灵魂不至飞散。可是,粘稠的血液铺天盖地,滞重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
于是,她还是犹豫了,不知道是要坚持还是应该放弃。那生的希望虽小,却激发着她为人的生理本能,可生活的前途那样渺茫,这又令她深深地胆怯起来……
白星鹏把人事不醒的钟敏抱回家,汗和水混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楚。白先生看到儿子这样一副模样回家,又看到为危在旦夕钟敏,心中着实吃了一惊。白星鹏着急地大叫道:“爹,你被只顾看啊,人都快死啦!”
白先生让儿子把人安置到里屋的床上,为钟敏号了脉象后道:“不要紧,她只是一时心神激荡缓不过来,内伤并没有加重。”白星鹏怀疑地道:“可她这个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白先生沉默了。钟敏内心的起伏太过明显而且剧烈,这时候,人的意念往往决定了全部大局。她也许可以活,但是,如果她本人并不想活,别人再做多少努力也是无意义的。然白星鹏并不十分清楚父亲的心思。眼前躺的是刚刚认识的钟敏,可是在一刹那间,钟敏却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那是已经死在四大恶人手中的玉人王小月。
白星鹏从小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他没有娘亲。这一点,在一个孩子的生长过程中,无疑是一个很大的缺陷和遗憾。幸运的是,白星鹏受到了一个从外面世界闯进来的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与教导,那个人就是玉人王小月。王小月是为了逃避世人因为寒域秘籍引发的疯狂来到这里,可世事弄人,最终她也没有逃过惨死的厄运,花一样的生命结束在四大恶人的手里。
白星鹏把玉人小月当做自己的娘亲看。王小月死的那天,白星鹏便追着四大恶人的足迹,发誓豁出性命也要杀了那四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当时,没有任何的言语足以形容他内心的愤恨,那种源于无尽悲恸的情绪,仿佛天地间除了报仇,一时间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等他追到四大恶人时,那四个大仇人却一个一个地横尸在他面前。白星鹏先是一阵摸不着实处的失落,立刻又快意起来。他认定是老天使给的报应。后来他便发现了半里地外的钟敏,那时候,钟敏已经神志不清。
白星鹏说不清在那个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他只是对这个孤苦无助的女孩子升腾起阵阵怜惜。以后知道竟然真的是她杀了四大恶人时,白星鹏就更加惊羡了。他喜欢这个和小月姑姑一样突然闯进来的女孩子,也害怕她会像小月姑姑那样突然也从自己生命里便消失了。
白先生看着儿子的反应觉得颇为忧心。身为一个父亲,他当然知道一直有个玉人小月的存在,也知道那个女人的死给星鹏带来的打击很大。不管是谁,内心所能承受的悲痛总是有限的,星鹏可以在刚刚承受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之后,再经历一次心爱的人离开自己的过程吗?
白先生叫不应儿子,白星鹏眼里除了奄奄一息的钟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同白星鹏一起回来的伙伴正簇拥在门口,红衣姑娘问白先生道:“白伯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那个女人又是谁?”白先生走出来,示意大家离开门口到外屋去,然后才道:“是一个可怜的姑娘——”说着话,他的目光落在红衣姑娘身上。
这个姑娘是畋庄一家姓洛人家的女儿,小名儿叫霞儿,自幼便生得眉美貌灵秀,小时候和星鹏很不能相与。只是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到了懵懵懂懂知道男女之情那么回事的年龄,洛霞忽然就转了性,虽然态度上还是霸道强硬,但内心却逐渐被白星鹏争取过去。
老实讲,白先生喜欢洛霞远远超过喜欢钟敏。前者是真正属于自然的好姑娘,她的心里有星鹏便是一生的事,而钟敏,白先生总是不能放心的。
洛霞听他讲了钟敏的来历,语气里立刻充满同情起来,——这倒不是她刻意讨好而假装出来的。洛霞从小做惯了被捧在手心呵护的角色,她向来不屑于做出假象来讨好人。不过,山村朴素的善良让这个单纯的姑娘不由自主地难过,又道:“白伯伯,你们会收留她吗?”
白先生点点头。洛霞还想说些什么,被两个少年拉到一边去。这两个少年和白星鹏一样年纪,一样的个头和身段,只是长相不如白星鹏那样好,属于很粗糙的那一种类型。他们一个叫虎子,拉住洛霞的左手道:“霞儿,你可要把这事儿想清楚了。”另一个叫驴蛋,拉着洛霞的右手道:“霞儿,想不清楚,走错一步,以后可有你哭的日子哦。”
洛霞拍开他们的手,不耐烦地道:“什么跟什么呀,你们啥时候说话也遮遮掩掩的,叫人听得好不明白。”
虎子道:“你别装傻呀,没看见星鹏对那个叫什么敏的那股宝贝劲儿,你让白先生留那个女人下来,不相当于在你和星鹏之间横插了一杠,不是白白找寻烦恼吗?”驴蛋道:“可不是。白先生平时挺喜欢你的,让他把姓钟的赶走,星鹏不敢不听。”
洛霞骂道:“你们说的是什么话呀?瞧你们这德行,一看就是没良心的种儿。怎么不让你们的娘赶你俩走呢?看我以后还理你们——”话是这样说,她心里可也犯嘀咕,只是嘴上不好说,匆忙间只有和白先生说了声,同一大帮伙伴出门去。
屋里头,钟敏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冷了。白星鹏忍不住,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白先生正送走一群年轻人,闻声急忙奔进屋。白星鹏看到父亲便道:“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我拼命地求她、发誓一定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我只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哪怕只是稍微地动一动,可是她一直不理会我。我晓得她是在跟我闹别扭了,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泪流不止。白先生惟恐他也神智错乱了,忙道:“人的生死怎么能由人自己来决定呢?星鹏你不要太心急,也许钟姑娘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的调养,你这样会令她无法安心。”
白星鹏一下子瘫软下来,他无力地道:“爹,她会死吗?”
“这个——应该不会吧……”
白星鹏向父亲投去一记注视,然后低下头道:“我知道她也会离开我的,就像小月姑姑一样。”提起王小月,白先生比儿子更能深切感受的只有一点可惜,而白星鹏却梦呓一般地道:“当初小月姑姑第一次跟我讲她也许哪一天会死,那时候我哭闹强迫小月姑姑保证那一天永远不会来。可是,我不承认的那一天还是来了,小月姑姑不顾我和她之间的约定,永远的离开了我。现在人不同了,事情却是一个样。我注定是不祥的人,只要是我想着能够在一起的人,到最后,统统都会离开我——”
白先生听到儿子这些话,就像被一根尖刺扎在心口,禁不住语声哽咽道:“不是这样的,星鹏,你想得太多啦。”白星鹏泣道:“只要她能够回来,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爹,我已经受不了啦,如果她也像小月姑姑一样,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白先生大恸,把儿子轻轻纳入怀中,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时间缓缓流过去。次日,洛霞和一般伙伴过来看望钟敏。半路上遇见从家里头出来的白星鹏他爹,才知道昨天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孩子看起来要死,可没死得了。洛霞他们没啥感觉,钟敏毕竟与他们陌生,真死了也不会让山里人恸哭悲伤。但白星鹏却欢喜得了不得,白先生不开心,可没让一群小辈看出来。洛霞他们寒暄几句,端着个小锅去白家。
来到白家,白星鹏待钟敏那屋。洛霞他们本来叽叽喳喳进来,到门边全停住不讲话啦!看着钟敏,那从生死边缘挺过来的人总是会有一般人不具备的特质。钟敏靠在床头,上下焕发着二度逢春时的活力,虽然面色苍白着,可是她本人却洋溢出叫人无法忽视的魅力。洛霞站在白星鹏身边看她,想到虎子和驴蛋昨天讲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虎子和驴蛋倒是自在,把那个盖着盖儿的锅子端到白星鹏眼前,嚷嚷道:“星鹏,猜猜这里头是什么?”白星鹏笑道:“你们有什么带来?不就是打着了几只野兔,而且自己已经吃过,现在端来给我,怎么,还要我夸奖你几句吗?”虎子扒扒头发,嘿嘿笑道:“晓得瞒你不住,其实也不是我们故意给你吃回锅肉。不是因为霞儿她昨个儿不开心吗?”
他只说到这里,看到洛霞正望着他瞪眼睛。白星鹏晓得他那一帮朋友无一不怕洛霞,便道:“她有什么不开心,你说给我听,否则可有你好看。”他话音刚落,钟敏在床上连咳几声,白星鹏连忙转过头去望她,并急声道:“小敏,内伤又发了吗?”
驴蛋道:“星鹏,你可真会喜新厌旧啊。咱们都在跟你讲话啊,钟姑娘也没叫唤你,她好好地躺在这里,你还怕她飞了不成?”他便是说话声音阴阳怪气的那一个,白星鹏知道他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加上洛霞对钟敏的确有一点敌意,驴蛋一定是为洛霞不平。
洛霞见白星鹏并没有多大触动,只是像往常一样挥拳假装要揍驴蛋,便骂道:“你们闹也不找个地方,没看见钟姑娘在休息吗?”拉了驴蛋一把,又对虎子他们道:“我们还是走吧。”
白星鹏道:“急什么?回锅肉也不错,大伙儿一块儿在这儿吃呗。”洛霞撇撇嘴道:“你有事嘛,我不要麻烦你啦。”她说走便走,其他人对她马首是瞻。白星鹏不快道:“说好了,今天你们走出去,以后就不要再认我这个人,我家的门你们也不要再跨进来啦。”
这句话说的颇具效果,洛霞先奔回来,一边捶打他一边骂道:“就你坏啦,谁稀罕要认你这个人?”虎子和驴蛋轮番怪声取笑道:“就是你,我们都不稀罕!”洛霞更是羞得没处躲,只有一个劲儿地跺脚不依。
钟敏冷眼旁观,对他们之间无拘无束的玩笑、打闹,她羡慕,同时又忍不住嫉妒。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像这样毫无所图地跟这样相处呢?这些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生活,她却从来也没有拥有过,——包括师父在世的时候她也没有能拥有。
白星鹏看到她的不自然,便让大家都安静,然后道:“小敏,你也一起吃一点吧,昨天刚打回来的野兔子,今天第一次回锅,味道应该很好。”钟敏别过脸道:“我躺得太久了,现在要出去透透气。”说着自顾自地走下地,又往门外走去。
洛霞他们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转目看向白星鹏。白星鹏想了一会儿,还是追出门去。
钟敏走得很快,白星鹏一直追,终于在昨天钟敏昏倒的河畔抓住了她。但钟敏粗暴地把他再一次甩开,没好气地道:“你出来干什么?他们都是你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你和他们一起无忧无虑的,怎么又跑出来找我?”
白星鹏便笑了起来,抓住她的手臂让她面对着自己道:“你吃醋吗,我可不是只对你好?”钟敏再甩甩不掉,便诧诧地道:“我没让你对我好,你想对谁好就对谁好去!”白星鹏叹了口气,突然正色道:“小敏,我不是已经对你发过誓了吗?上有天作证,下有十殿阎君看着,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有负于你。昨天,你如果真的不回应我,我想我今天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啦。”
“那你会怎么样?”
“一定要说吗?”白星鹏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神狂热而急切。钟敏突然有点害怕地掩上他的嘴巴,低声道:“不要说了,我信你就是。”她知道白星鹏想要说的那句话,隐隐之中,她又发觉那是一个不怎么好兆头。
白星鹏把她轻轻地搂住,低声道:“你不记得你醒来的那一刻说过什么吗?你说……”钟敏嗔怪地又掩住他的嘴巴,羞怯地道:“你还说?我那时候是不自觉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话虽然是这样,可钟敏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说什么呢?那时候,她的心真的已经要冷啦,可是,就是有那么一股热流侵占进来。她就是在那一刹那间决定,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乎她、希望她能够活下来,她的心就可以再一次跳动。是的,她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去,岌岌可危的绝命谷,还有师父的伸仇大恨,这些都强烈而迫切的需要她来主持。爱她的人她是这样感激,而迫害她的人,她一定要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而这时候,她不能对白星鹏讲她其实有这么复杂的心思。当时,她醒来后说的话只是:“星鹏、星鹏,但愿你这一辈子也不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再失去你……”
钟敏向河道折过去的地方望去,那儿生长着一层又一层的树木,把更远一点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从而看不到一点前途。
白星鹏见她的脸色不大好,以为她内伤未愈身体虚弱所致,又恐她受不住水边的凉风,便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道:“回去吧,洛霞他们都没有坏心,等日子再长一点,你们就可以很好地相处了。”
钟敏的心紧缩了一下,转脸看见一块黑色的东西在眼下一晃。开始,她并没往心里去,可是,当她再凝神看时,突然之间,钟敏发现,她竟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声音。
那只是一块长命锁之类的牌子。只是,别人家的长命锁一般用金子或者是银子打造,穷人家也有用铜的。可白星鹏这一块,通体黑漆漆,并且发出黑玉一样的奇光异彩。形状是长方的,周边雕刻着动物图腾,细辩似乎是龙,再看又好象是虎。中心簇出浑圆的一块空白,拥护着一个“玄”字篆文。
钟敏呆了半晌,不由自主地从白星鹏怀中跌出两步,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然后才自语出声道:“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白星鹏受她惊讶的感染,也惊讶地道:“你看到什么了?”他也低下头看挂在自己胸前的黑牌子,结果没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钟敏勉强压下心里的激动,整了整混乱的情绪道:“我不跟你说,因为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她不顾白星鹏不自觉皱起来的眉头,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把记忆中凡在江湖上树立过名声的姓白的人稍微回顾了一遍,最后道:“星鹏,你爹除了叫‘白先生’,他还有正式的名字吗?”
“当然有。”白星鹏勉强让自己不在意心中浅薄的不快,老实地回答道:“我爹从不跟外人说,就是我,也只是从他的书房里看来。我爹名讳一个‘风’字,自号‘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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