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江常胜和那座小巧玲珑的风波亭相距有二十丈之远，江常胜依旧以凝神闭感之法门将亭中人的所有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张公子，晓曼十分感谢你这半年来给予我的所有帮助。”

“但是恕我抱歉，您要我接下来做的事，我做不到。”

果然是她，青曼，晓曼，夏衍镇楚员外的掌上明珠，楚晓曼。

“晓曼，你可考虑清楚了？”

“这件事难道很难吗？”

“你只需要按照我吩咐你的那样做就好了，很简单的。”

“你想想看，别说这雁歌祠，整个京城，放眼整个虎国天下，有多少姑娘都梦寐以求爬上那张龙床啊，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不求上进，不思变通呢？”

“曹首辅特意跟我提说，你很不错。”

“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即便不成功，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什么有什么。”

“我和曹首辅已经把一切事情都给你安排好了，这个月十五的那天，那位‘大人’会趁着热闹的灯笼会微服出游于京城里，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就行。”

“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你只需要弹首曲子，唱唱歌就好了。”

“以你的倾城之姿，即使是那位‘大人’，我想也一定会多看你几眼的。”

男人的脸目阴柔，话语中满是循循善诱的味道。

“晓曼，你可知道这世上多少女子都渴望成为他的女人啊，这可是多少人一生也盼不来的机会，你难道就心甘情愿地这么错过？”

“难道你不想坐在高高在上的凤椅之上，做一个让无数人叩首膜拜的贵人，做一个甚至会成为天下之母，记载于史书中的圣后吗？”

“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做一个雁歌祠里的小小歌姬，每天被一群满脑子都是淫虫一身铜臭味的臭男人围着？”

“你都还没试试看，怎么就知道做他的女人是件不快乐的事情呢？也许他正巧是你喜欢的模样呢。”

她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楚晓曼，我想我不用跟你讲太多道理吧。”

“你不是很喜欢陈梨衣吗？你难道就不想和陈梨衣比比看？她即便风华一生直到现在也没能爬到那个位置，连正门都没有进去，在我看来，你比她漂亮多了，当年陈梨衣没做到的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被称呼为张公子的男人说到这里顿了顿，以一种不容质疑的目光看着她。

她依旧不说话。

“晓曼，你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楚晓曼停滞了片刻，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

“张公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个你口中所说的高高在上的那种人，可能我就是这么的不求上进不思变通，也许在这世上的确有千千万万的女人想要做他的女人，可惜了，我只想做我自己，而不是谁或谁的女人。”

“我喜欢陈梨衣，是喜欢她的舞，喜欢她的声音，我做这一行最初也不过是因为喜欢她，更不过只是因为我那个时候缺钱而已。”

“这不代表，我也想像她一样，去做一个像她的人，我更没有想过要和她比比看。”

“张公子你也许是高看我了，连陈梨衣那样的人，尚不能走进那座宫殿成为你口中的人物，我楚晓曼一个民女，又何德何能呢？”

“张公子，很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帮助，不论是资助我的金钱，还是帮助我打发那些无趣的男人，很多事情，我都很感激你。”

“钱我会还你的，其他的恩情我也一定会回报于你。”

“包括曹首辅对我的评价和肯定，我也很感谢。”

“但是要我去按照那样的吩咐来走完我的人生，对不起张公子，我做不到，我不喜欢。”

楚晓曼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那名张公子的脸色骤然一冷，看起来冷酷之极，猛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敢？”

江常胜心头一紧。

“楚晓曼，你以为你不喜欢，就可以简单的一走了之了？”

“你以为你不喜欢，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你也许不知道吧，你那位当员外的父亲现在负债累累，举步为堪，楚府上下已不过二十几口人而已。”

张公子嘴角露出了一抹邪笑。

“二十几口人消失在这芸芸众生里，有时候真的是任何浪花都翻不来起来呢。”

楚晓曼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被紧紧扣住的她当场身体轻颤起来。

“你想做什么？”

张公子伸出一只白到有些病态的手摸了摸楚晓曼的头。

“晓曼，你认识我也挺久了，我是个好人，你应该知道的。”

“我从来不会去做任何为难别人的事，可是你要是一直逼我，我这个好人也会被逼急的。”

楚晓曼不敢置信地叫了起来。

“张公子，我从来都没想到过你会是这种人，你，你，你卑鄙…”

张公子：“诶，晓曼，你怎么就是不能换个角度想这件事呢？”

“我从来都没有过想要害你啊，我这难道不是为你好吗？”

“做他的女人难道不是件天大的幸事吗？”

“你难道就从来都没有幻想过做他的女人？”

楚晓曼：“对不起，我没想过。”

张公子：“你这丫头，真是犟啊，相信我，现在你也许不明白，未来有一天你兴许会感激我的呢。”

“只要你站到了那里，尝到了那番滋味，就一定会爱上他的。”

“你这样的脸蛋，如果不是为了他而生的话，那可真是太浪费了，太可惜了。”

楚晓曼冷冷地抬起头：“张公子，你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

“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和曹首辅勾结在一起的事情，全部抖出来，在事成之后全部告诉他？”

张公子装出一幅受到惊吓的模样，“诶呀呀，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你看你，都还没开始呢，就想着以后要怎么在他的耳朵边上吹枕边风了。”

“啧…你果真很有进宫的潜力啊。”

楚晓曼一咬牙，眼中忽地有泪花闪烁起来。

“张公子，我只是一介草民而已，没有那么多的理想和抱负，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张公子摸起她的脸颊来。

“你怎么能是一介草民呢？你知道你这幅身子骨以后会有多么金贵吗？”

“你知道你这张脸蛋让人有多喜欢吗？”

“你听，快听听，戏台那边这会儿因为你都吵疯了。”

“你有多招人喜欢得人爱你自己不知道吗？”

张公子的语笑音色之中，满是一种让人胆寒的阴柔与茬厉，让人看起来害怕。

“晓曼，我真的是为你好。”

楚晓曼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他。

“今天我来这里找你，已经是破例了。”

“外面的人都已经等不及了，你快回到台子上去吧。”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按照剧本走下去，很简单的，你现在回去唱首曲子，然后卖初阁，卖到最高价的时候，一定要以一种决绝和声泪俱下的悲情模样，给大家讲一个悲情故事，像开始我们说好的那样，打动他们，打动所有人，这对你来说很简单的。”

“紧接着你可要记住了，在所有人面前宣布退出京圈，再也不会登台表演。”

“我已经派人在后台等好了，他们到时候会接你离开的。”

“然后就是十五的那天，那个人微服出游的时候，你再出现。”

“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晓曼，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按照吩咐做了，我一定不会为难你。”

“如果到时候那个人对你看不上眼，我绝不会怪你。”

张公子做出一脸认真的模样。

“只要你做了，不管成功与否，我一定会还你自由身，从前大大小小的一切旧账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好吗？”

楚晓曼愣了愣，一咬牙抬起头来，眼中看起来像是有迷雾，“我不喜欢。”

江常胜听到这里屏住了呼吸。

江常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这一切，眼下这位张公子的身份自己并不清楚，但从他和楚晓曼对话中自己可以听明白许多东西，导演，美色，阴谋，还有那个他。

江常胜于情急之下，一不小心撞到了面前的交错枝叶。

也就是这一瞬的细微响动，风波亭那边的张公子猛地眼角一抽。

“谁？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高遒你去看看！”

江常胜神色一凛，下一秒，只见那个身高九尺的高大男子已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还好在离开大厅的时候江常胜跟叫陈烽火的那个家伙喝了好几杯烈酒，江常胜趁着身上还有浓浓酒味，迅速伪装成了一个喝醉的人，在树枝边当场脱下裤子就开始撒尿，毫不忌讳自己的身旁就站着一个紧紧盯着自己的人。

江常胜微眯起眼睛，演起一个神游四方的醉鬼。

别说使用望气之术观察对方的实力，此时的江常胜就连回头查看一番都不敢，直觉和本能告诉他，此时站在一边的那个高大男人，最起码都是一个大能境界的强者，且绝非一般善类，自己此时一旦莽撞行事的话，所造成的后果绝然要比自己的心理预估严重的多。

江常胜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从背心后袭来的杀气，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正从背上爬上来，自己却不能动。

江常胜撒完尿抖了抖，装出一幅伶仃大醉的模样，一回头被这个头发杂乱遮住眼睛的高大男人吓了一跳。

“你谁啊你。”

“偷窥我撒尿？神经病？臭玻璃？”

江常胜扭头就走，还在路上摇摇晃晃装模作样的绊了一跤，假装一幅摔疼到乱叫的模样。

身后那股冷到让人窒息的杀机跟随了自己许久之后才彻底消逝。

终于，在江常胜离开后，高大男人回到风波亭中，冲着那名张公子说道：“是个醉鬼，正好路过，无妨。”

张公子脸色一沉，“你吃干饭的？附近有人都没感觉到？”

“对不起，刚才我注意力没集中，什么都没听到，包括您跟青曼姑娘的对话我刚才也没听到，不会再有下次了。”

张公子一啐：“下不为例。”

张公子转而看向楚晓曼，一摸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

“青曼小姐，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十五见。”

“对了，我不想再从你的口中听到那四个字。”

安静的风波亭中有一道带着点点梗咽的声音迎而响起，“我不喜欢。”

张公子一笑，抓住楚晓曼的那只手青筋暴跳，她的胳膊霎时晕红一片。

“调皮。”

”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