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的青曼小姐就像是一颗无时无刻不再绽放着光芒的珍珠,无论你看或不看她,无论是天上的太阳有多刺眼,夜空的星月有多明媚,辉煌的灯火有多浪漫,她就在那里,她不会主动去抢别人的光亮,但别人也永远无法遮掩住她的光彩。
当她演奏完一曲后站起身来向众人鞠躬时,所有人都默契地送去了与之魅力相匹配的掌声,要不怎么说她是当今京城风花巷雪月街里最炙手可热的头牌呢,这世上好看的花瓶数不胜数,但是像青曼小姐这样,不论是作词还是谱曲都是由自己一人独自完成的,寥寥无几。
青曼小姐出道还不到整整一年,由她自己创作的词共有两首,第一首便是这曲《霖雨吟》,这首词一经问世,在京城里当即便掀起了一场热潮,不论是大名鼎鼎的才子抑或是成名已久的名师都曾在一段时间对这首词点评过,各方面口径出奇的一致,都对这首词的文字功底和其中的内涵给予了相当大的肯定。紧跟其后这首词在京城里的传唱度相当之高,在当时的两个月里,几乎全城的姑娘都开始学这首词了,特别是各大烟花场所里,别说走进去,只要路过门口,几乎都能听见里面有姑娘正在唱这首《霖雨吟》。
那些心有鼓瑟胸有笙箫的年轻书生们,更是一度因为传抄这首《霖雨吟》而导致在小半个月里整个京城里的纸价疯狂上涨,连带着的还有丝带与荷包等物件,一时之间青曼姑娘在京城里可谓是红到发紫,据说到了今天,这首《霖雨吟》不仅仅已经散播到了外地,更早已传入坠月城里的皇宫中了,并且深受“那位”的喜爱和欣赏。
青曼小姐的名声当初就是从这里开始大火的,大有凭妾歌一曲,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味道。
唱完《霖雨吟》后,青曼小姐紧跟着演奏了她的第二首成名曲,依旧是由她独立完成的一首长词,《落九天》
落九天这三个字取自一位仙人之诗里,乃是那句无数人耳熟能详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霖雨吟》和《落九天》这两首词的意境和魅力大不相同,《霖雨吟》这首词讲的很简单,写的是一个简单的男女故事,没有狗血,也没有痴男怨女与爱恨情仇,其中半曲仅仅就是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互扶持的小调。
而之所以《霖雨吟》会让无数人喜欢和欣赏,是因为其中对人物内心刻画的极为贴切,在一定程度上写出了每一个年轻男女在年轻时都会产生的迷茫感,空虚感,让每一个听懂这首词的人都能够感同身受,其中有两句词是这样写的。
近来无限蹉跎事,与谁话长更?春秋二字捻作云,是何滋味?金戈铁马,卧阅百山,又为谁?
试问前路当何在,怕只在,旧中情怀。
《霖雨吟》之所以会招人喜欢不仅仅只是胜在它简单抒情,更是胜在了整首词中对男女情事描述的部分没有丝毫的故作深沉和庵杂之腻,在整篇词中有的只是两个年轻男女共同扶持,一起向前的阳光明媚之态,似朋友,似情人,让人既是分不清楚当下,又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与向往。
《霖雨吟》这首词的受众面是极广的,相比之下,青曼小姐的第二首《落九天》就走的是另一个风格了。
青曼小姐创作这首词的时候,她已经在京城里登台演唱五个多月了,这首《落九天》相对于名气来说,并没有她的第一首《霖雨吟》大,喜欢的人也不是很多,此时此刻当她弹唱起这首《落九天》时,整个雁歌祠里的人们再度安静了。
江常胜听得很认真,这首《落九天》从青曼小姐她一开唱,就是高音,十足的高音,足足持续了小半刻钟之久都是高音,顿时让场中有人皱眉,也有人屏息。
江常胜听到一半的时候,大概明白了这首词为什么在人们口中的反响很一般。
因为这首词根本就不是迎合大众口味的词。
这首词唱的根本就不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那个‘九天’。
而是问君故朝今何在,顾盼明夕傅九天的这个‘九天’。
这是一首从一开始,从第一次字,第一个音,甚至从第一个琴点起,就特别特别孤独的词。
唱《雨霖吟》的时候,青曼小姐像是一只让所有人都喜欢花仙子,而唱这首词的时候,她倒像是一个只顾自嗨的小妖怪。
妖,邪于常人者。
怪,异于常人者。
江常胜刚开始觉得这首词从她嘴里唱出来简直毫无美感,一点都不好听,但是听到一半之后,江常胜忍不住动容了。
大概是因为人类基于一切事物的审美本来就是畸形存在的,所以导致了不论是什么怪力乱神之物,都总会有人喜欢。
在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喜欢的时候,江常胜却忽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首词比《雨霖吟》好听多了。
青曼小姐的这首词,平淡的时候平淡的就像是一只百无聊赖的苍蝇,高亢时高亢的又像是一场烟火里散落的尘埃。
也许是他听懂了,也许是他根本没听懂,只是一时因曲生情想到了些什么罢了。
当青曼小姐唱到:“雁雁歌歌青青冷冷戚戚,热热落落错错踉踉跄跄”这一句时,江常胜忽然在无数人异样的目光中陡然站起身来。
他开始像是一个二傻子一样鼓起掌,哪怕此时此刻拥挤的雁歌祠中接近十分之九的人都是一脸不温不火的模样,哪怕别人都是一脸嫌弃的模样看着他。
江常胜热切地鼓了许久的掌声,直到青曼小姐用十分开心的目光扫到了他自己一眼时,直到他察觉到自己此时显得有多么地奇特尴尬时,他才回过神来,坐回到椅子上。
陈烽火用胳膊肘杵了杵他,“兄弟你没事吧。”
江常胜一脸尴尬地不吭声,只是认真地看着戏台上的楚晓曼,哦不,青曼小姐。
陈烽火:“我觉得这首很一般啊。”
江常胜:“还行吧,我觉得其实没你们说的那么差。”
江常胜没敢说他其实很喜欢这首落九天,这首从头到尾平淡的时候平淡的就像是一只百无聊赖的苍蝇,高亢时高亢的又像是一场烟火里散落的尘埃。
又也许不是不敢,只是不好意思在如此之多的声音和眉眼中表达出自己的声音而已。
江常胜相信此时的场中除了自己,一定还有其他人喜欢这首落九天的,哪怕十分之九的人都觉得很一般,但在那剩下的十分之一里,一定还是有人喜欢的,哪怕少到其实只有几个人喜欢,此刻到这里只有还不到十个人正在听,正在看。
江常胜只觉得与其和陈烽火喋喋不休地争论起发表出自己的意见,倒不如把喜欢放在心里,连带着嘴边的声音也变小起来,“还行吧,我觉得其实没你们说的那么差。”
当青曼小姐弹唱完这两首曲子后,她坐在戏台上挽了挽发梢,当场休憩了起来。
众人静静地看着她,杨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杨妈妈咳嗽了一声,她一脸喜气的模样用她那有些蹩脚的词汇说了一句让全场沸腾的话,“各位老爷呦,感谢你们的大驾光临让这小小的雁歌祠在今日蓬荜生辉满堂金玉,今天有一件大事,想必各位老爷们也听说了,咱们的青曼姑娘今天会抛出她的初阁,不是说说而已,各位老爷们要是中意这小丫头的可得赶紧出手咯!”
一石激起千层浪,今天来到雁歌祠的大多数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光听光看有什么意思,人们今天来说到底就为了一件事,买下当今京城大热头牌的初阁!
什么‘初阁与君坐听雨,聊风吟月画清秋。’那都是斯文儒生穷秀才们整天卖弄在嘴边的酸文臭字,初阁二字在大多数人眼里说白了,不就是图个床笫之欢么,再粗俗痛快点,今天咱家就是冲着艹青曼姑娘来的!
不一会儿拍卖就开始了,雁歌祠里的人数之多,其场面之拥挤和吵闹,在这一刻到达了极致。
风花巷雪夜街里的所有烟花女子卖初阁的起拍价是五十两银子,杨妈妈喊出五十两银子后还不到三十秒,青曼小姐的初阁价就从五十两直接跳到一千两,再瞬间飙升至四千两。
不得不说,江常胜一眼看过去,那些喊三四千两的人很多看起来都非常的普通,穿的衣服很普通,模样看起来有的就跟街边卖炒粉的差不多,但是那一个个一开口简直匪夷所思,这不,价格在五千两银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二楼雅座里直接有一个声音震住当场。
“我出两万两。”
全场哗然,两万两银子,虎国地大物博,但是各个板块各个区域的经济差距也是相当大的,在当今的时局下,虎国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平均收入大概是在二百两银子上下,辛辛苦苦奋斗十年也就只能赚两千两银子罢了,而两万银子,算过来也就是二十根金条,是一个基层普通百姓一百年的收入,还不算支出,这个数字对无数人的一辈子来说实在是太多了。
江常胜看到这里,当下忍不住感慨了起来,不知是该说青曼小姐的魅力太大,初阁太值钱,还是该说虎国京城里的有钱人太多了,何不食肉糜?
想当初自己在当阳城里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自己一掷千金的次数也多了去了,但像今天这样还不够喝口热茶的时间,一个烟花女子的初阁价位就能飙到两万两的热络场面也实属罕见。
果然,两万两并不是结束,而是真真正正的开始。
自从二楼雅座这个两万两出声以后,场中的气氛从最开始的吵闹变为了热闹,带着一丝火药味的热闹。
“我出三万两。”
又一个淡淡的声音开口,人们纷纷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崔胖子,这崔胖子来头挺大,听陈烽火介绍,这崔胖子祖上便积下大财,还是修炼一道上的大家,曾经父辈几代都是当过三十万禁军教头的厉害人物,这胖子本人更是出了名的狠厉,在京城里是少有人惹的狠角色。
这崔胖子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好享人妻,好吃人乳。传闻每天夜里他那大院子里都要进进出出好多个深闺人妇,有的是被威逼利诱进去的,有的是被勾引或是被吸引进去的,不论是为什么走进去的,邻里四舍的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从他家大院子里传来女人高亢叫声,十个女人从他家院子门口走进去,九个都是衣衫不整昏厥着被抬出来的,还有一个是扶着墙走回去的。
据说从他家院子走进去的女人,如果都发出叫声那还好,不管是愉悦的**还是凄厉的惨叫,起码都还有声音,如果半宿下来没有声音了,不用想,进去的那女人肯定让这崔胖子给玩折了。
崔胖子在京城里这么多年,照他这么个动静,自然是有很多人“嫉恶如仇”的,也有很多人对他家院子的夜晚是好奇的,可神奇的是这么多年来,从没听说过他出过什么事,要知道在这诺大的京城里能够不出“事”,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最大的牛逼了。
崔胖子好享人妻好吃人乳的说法可谓是流传了好多个年头了,甚至是说书先生还有那玩皮影戏的手艺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可怕的恶鬼人物来演绎的,此时此刻崔胖子的一声’我出三万两银子’,直叫许多人身子一个激灵,忍不住下意识看了一眼戏台上妙曼美丽的青曼小姐,脑补起一番不堪入目的画面。
青曼小姐这一会儿的表现倒是显得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人们正在因为她而“大杀四方”,而她呢,从头到尾独自一人坐在琴瑟前,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摸着琴弦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也不去看那些喊价的男人们,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会是谁以什么价位买下她的初阁,她似乎不一会儿又有些累了,趴在桌子上弯着腰。
当崔胖子的声音让众人心惊肉跳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的她忽然笑了,那笑容中似乎有一抹无奈,有一抹自讽,还有一抹疲惫。
她忽得坐直了身子,伸出玉臂开始绑头发,她将那一头黑发扎好后,又一勾手指头示意,一旁心神领会的小厮连忙端上了一壶酒。
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色来,皆以美往,裙下之臣皆为她神魂颠倒愿散千金,她自以青酒一壶,在九天祠下与万丈红尘中,落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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