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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襄英雄传》第六回:碧青凝柔化九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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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啼悲宛转,顾影复差池。青天一万里,遥系长相思。岧峣桂岭不可度,云軿日暮迷烟雾。秋去春来如可逢,宁辞万水千山路。

一连三日,曾素懿想尽了各种法子助李北殷化解体内【九襄真气】,却都徒劳无功,她一生研习无数医理,无论下毒炼丹,治病救人,皆是世间一流,却从未见过这般难以医治的顽疾,当下便没了主意。她藏有前人所著医篇《金匮要略方论》,从中取获无数治病治疾的法子,如今前后翻读多遍,却无一篇能治此病,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将金针从李北殷胸口抽下,替他理好衣襟,叹了口气说道:“北殷你觉得如何。”

李北殷笑道:“我觉着好多了,婆婆医术真是精湛。”

曾素懿苦笑一声,她心知医术治疗武功内伤本就是极为困难的,两人第一日施针建树颇多,均是大喜,以为寻得治愈法门,可之后一连三日却都徒劳无功,进展微不可计,心道这孩子是在宽慰她罢了。

李北殷站起身来向外张望,问道:“婆婆,一连三日不见岑姑娘了,她如何了?”

曾素懿冷冷道:“那死丫头,有手有脚的死不掉。说起来这丫头真是磨人,她想让我替她解了穴道:我不允,我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婆婆捡草药她浇花,婆婆做饭她添柴,什么都做不好,搞得院子里一团糟!甚至我如厕她都........唉,我是看在你面子上不便动手,便解了她穴道:谁知这丫头嘴巴好生厉害,把你婆婆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我嫌她太烦就封了她任督二脉,关进柴房了。”

李北殷闻言笑道:“近日忙着让婆婆替我施针祛病,日子过得极快。昨日夜里我是极困倦的,也听到屋外山摇地动,原以为是地震了。”

曾素懿笑道:“是地震了,这小太岁真是........唉,不说了。”

李北殷问道,“婆婆,我一直不明白,你讲岑姑娘捉回来,似是也不曾要伤她性命,或是折磨于她,是为图何?”

曾素懿冷笑道,“这丫头是昆仑门人,她昆仑派杀了咱们麟教不少教徒,本是血海深仇非杀不可的!但婆婆早年与昆仑派恩怨微妙,若是真让丫头轻易死去,太便宜它昆仑!眼下正道名门与麒麟教交战不断,有这节度使之女做人质,或可退去朝廷大军。”

李北殷觉着婆婆心思缜密,筹划的深,也是不禁心底生寒。

曾素懿拉着他坐在一侧,问道,“你父母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北殷喜道,“一连三日,婆婆终是问到我父母了。我娘过世的早,我对她全无所知,我父亲带着我在云州汉蒙边境生活多年,但却对江湖事与娘亲绝口不提,我........”

曾素懿叹声道,“你爹早年是极宝贝你娘的,或是你娘的死对他打击极大,他才不忍提及。”

李北殷问道,“婆婆!你且告诉我,我爹和我娘难道真的是江湖人所言的‘大奸大恶’之人吗?”

曾素懿闻言登时美目圆瞪,银牙紧咬,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李北殷脸颊上,喝道,“你胡说什么!江湖人皆是觊觎你爹的宝物,你是他至亲骨血,怎可与外人一般怀疑!”

李北殷却不觉得痛楚,捂着脸笑道:“我自然是不信的!向婆婆这样问,我便是心里有底!我只是在想为何江湖中人都如此诋毁我爹娘。”

曾素懿闻言微微消气,见他半张脸被一掌打的发肿,心中愧疚怜惜,摸了摸李北殷半侧肿脸,握着他手道:“你可知你爹有一柄宝刀,名唤‘黄龙’?”

李北殷定定摇摇头,道:“从没见过,我爹在云州生活多年,但都是炼的龙门武学与外家功夫,我从未见过他使唤刀枪。”

曾素懿道:“这便是了,江湖武林皆道是你爹骗了峨眉师太的感情,上山盗走‘黄龙’。这‘黄龙刀’乃是武林至宝,锐不可当,传言‘得黄龙者尊四海,可堪长生’,乃是江湖武林第一神兵,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如此这般,你爹亦不知是得罪了哪门哪派的权长,便传出你爹上峨眉盗刀的谬论,使其蒙尘。”

李北殷怒道:“这些门派真是蛇蝎心肠,榆木脑袋!我爹若是真得那龙刀,又怎么会被番人和蒙元人逼迫致死!”

旋即想起与父亲在云州生活时的点点滴滴,心中悲戚,用力捶着座椅。

曾素懿也是感叹道:“孩子你说的不错!这伙所谓名门皆是虎狼之辈!咱们麟教从未与那龙刀有瓜葛,却也因此备受牵连,不知多少弟兄枉死在这伙贼人之手。”

她见李北殷气极,一言不发,旋即定定问道:“孩子,你已从龙门离开,将来作何打算。”

李北殷叹了口气道,“婆婆,孩儿身怀奇疾,亦不知能否见明日之朝阳,亦能作何打算。婆婆和沈爷爷是我在世上至亲之人!我想留在婆婆身边尽孝。”

曾素懿见他孝心可亲,喜笑颜开,丰韵动人,问道:“好孩子!好孩子!那你便留在婆婆身边!这江湖上到处寻你父子下落,想逼着你父子说出龙刀下落,你留在婆婆身边,好歹婆婆可以护你。”

李北殷笑着点点头,心中极是欢喜,只觉得婆婆虽然心狠手辣凶名在外,待自己却如斯真情,便在心中将她像娘一样尊重。

两人正说着,忽闻院内少女嘶叫声响起,便知是那岑元秀在柴房里搅得天翻地覆,怒不可遏。曾素懿见李北殷心系那俏丫头,于是道:“哎哟,婆婆再上山去寻些草药。”

说罢便飘然离去,曾素懿黄衣飘袂,宛若少女动人,只留下一缕美妇芳香。

李北殷心里想着岑元秀多日被困在柴房中,必定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于是从后厨拿了些牛肉,走到院内。

柴房里却忽然一片寂静,心惊莫不是这岑姑娘出事了不成,开门走进去。

岑元秀披头散发的靠在一旁,眼窝深陷,精疲力竭,嘴里有气无力仍然骂个不停。

李北殷好笑的问道:“被婆婆关了这么久,饿坏了吧。”

说着把牛肉递过去,岑元秀大喜,接过牛肉也不顾所以啃食了起来。

岑元秀一边吃一边问道:“你呢?婆婆替你治病,如何了。”

李北殷摇摇头道:“我早就知道了的,我这病怕是谁也治不好了。婆婆金针精湛,硬是替我困住了体内真气乱泄,但化解却遥遥无期。我已是极感激婆婆了。”

岑元秀擦了一把脸上脏兮兮的泥巴,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李北殷一怔,摇摇头笑道:“我........我没地方去可去,婆婆是我爹娘的至交,她与我一样在世上再无亲人,我想在这里多陪陪她。”

岑元秀怒声惊叫道:“你!你婆婆可是........”她怕曾素懿听到,拉着李北殷耳朵耳语道:“你婆婆终究是魔教中人,武林正道迟早会找到这里的!你还是与她距离远一点的好!”

李北殷吃痛的甩开她手,皱眉道:“什么魔道正道:我只知道婆婆是我亲人,为了治我病几天几夜没合眼,这世上除了沈爷爷,婆婆对我最好。再说了,我只是陪着婆婆,并不入魔教。”

岑元秀叹气道:“你怎的........。唉,算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虽讨厌魔教,但瞧着你和婆婆亲人相遇,也替你么开心。”

说着她泪眼巴巴瞅着李北殷,抱膝哭道:“可我爹爹哥哥,师傅他们一连多日见不到我,心里怕是急的很,我也想他们,不该不听师傅的话,私自跑出来........”

说着便呜呜哭了起来,李北殷也没法子说动婆婆放她离去,只能不住安慰。

却见屋外龙头杖幽光一闪,曾素懿不知何时又换了衣服换了妆容,身背佝偻,满目疮痍,走进柴房内嘶声道:“北殷快带着这丫头随我来,这山上不大对劲,有些江湖人上山而来。”

李北殷二人见婆婆如临大敌,神色憔悴,问道:“怎的婆婆,莫非是仇家找上门来了?”

婆婆锄了锄龙头杖,埋怨道:“婆婆也不知道:只是这剑湖之前的山路崎岖,外人万难取道直行。”说着不住的冷眸瞅着岑元秀,怒道:“定是你这丫头!泄露咱们行踪,当初上山时就该把你扔到山里,让毒蛇莽兽吃了算了!除了坏事,你丫头什么都做不成!一棒敲碎你小脑袋算了!”

岑元秀本就心里难受的紧,听婆婆这么一说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稀里糊涂的不知说些什么。李北殷凑近了听,大概是什么老贼婆你好坏,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云云,之后又哭诉自己娘亲死的早,没人教她花卉没人教她厨艺没人教她女工。

李北殷听着觉着她可怜,摸了摸她脑袋。曾婆婆挥了一把龙头杖,喝道:“北殷把她嘴巴堵上!跟我来。”

李北殷将她安慰一阵止住了哭声,一齐跟着婆婆走出院子。李北殷低声问道:“你怎的不逃走,还留在这里作甚?”

岑元秀低声道:“李大哥你忘了我被婆婆紫金蜈蚣咬了,毒还没解。我走了找谁去要解药。你不知道:婆婆这日子都在我饭菜里掺了止毒的药方,我才能活到现在,离开婆婆一日,我便活不成了。”

李北殷这才想起来婆婆外号乃是【九毒仙手】,没有她治不好的病没有她毒不死的人,也没人破的了婆婆配置的独门毒方。

却听婆婆在前冷哼一声,道:“逃走?这丫头若是敢逃走,婆婆便打断了她的双腿。不信她大可试试看。”李北殷和岑元秀都是面如纸色,心知婆婆所言非虚,动了真怒。

三人刚准备回内堂收拾东西离开,却听见门外闯进几个人高马大的江湖人,全是残肢断臂,血肉模糊,拜在门口求救。

曾婆婆冷哼了一声,说道:“北殷你去看看,到底是何事。”

李北殷点点头向外走去,却见这五人均是受了极重的剑伤,血液淌了一地,叫苦连天,于是问道:“你们来剑湖所为何事。”

那五人将手中残破兵器丢在地上,连忙磕头道:“小英雄!小英雄这里可是‘九毒仙手’曾婆婆的居所?”

李北殷点点头道:“你们既然上了剑湖,便是知道的,又何必问我。”

那五人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哭喊道:“请英雄给婆婆通报一声,我等均是巨阙帮的门人,在山下被那峨眉老尼削断了右臂,命不久矣。谁知那六冥老尼剑法好生厉害,这断臂伤口竟血流不止,咱们想尽了法子都没法止血,这都流了一个时辰了!再不医治便是要流血而亡了。”

李北殷皱眉道:“好吧,你们且等着,我去问婆婆一声。”

李北殷回到内堂,将事情告诉婆婆,婆婆一甩龙头杖,喝道:“这江湖上多少高人,都寻不到老婆子在此处,他们如何得知?这山上山下郎中也是有许多的,他们偏偏上山找老婆子医治,定是那峨眉六冥师太搞得把戏!不医,送客。”

李北殷悻而回到门前,对几人说道:“婆婆说了,‘不医,送客’。”

那五人皆是大惊失色,极力恳求道:“小英雄且再给美言几句,那六冥师太说了,‘这山上山下唯有九毒仙手曾素懿可医这剑伤,救尔等性命’,这便逼着我们数十名兄弟赶上剑湖,穿过‘瘴气毒林’,寻到这里,可惜!可惜我们数十名兄弟,尽数被毒死在毒林内!如今只剩下我们兄弟五人,可不能让咱们‘巨阙帮’一门全折在这里!小英雄,再去替我们说说吧。”

李北殷瞧着他们可怜,弯下腰点了他们几处大穴,却见那鲜血毫无停止之状,但已然流速减缓,转身向内堂走去。

李北殷将那五人的话说与婆婆听,曾婆婆冷笑一声:“呵!六冥老尼好手段!竟逼着这伙人向我求救,其实是让巨阙帮一群枉死鬼替他们探路罢了!我若是真将几人医好,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了踪迹。你且告诉那五人,让他五人决斗,剩余活下来的一人,婆婆自会给他医治。”

李北殷闻言是心底一阵透凉,心想这【虎狼扑食】之策也未免太过狠毒,婆婆是要令这五人自相残杀,消耗势力,剩余一人也绝不会给他医治,只会任其鲜血流尽而亡。这样一来,就算六冥师太找到五人尸体,也会看出他们是恶向胆边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致死,便想不到婆婆头上。

岑元秀闻言也是一阵侧目,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拉紧了衣衫。

李北殷回到门前,摇了摇头,觉着婆婆【虎狼扑食】之策太过狠毒,便一言不发。那五人中一人已是流血而亡,死不瞑目。

李北殷问道:“峨眉师太既然放你们离去,你们为何不就此下山去寻医,偏要听她所言上山来。”

其余四人抱着右臂伤口,对视一眼,说道:“小英雄我们不敢瞒你,咱们........咱们巨阙帮成名,全是仗着一把‘巨阙’,乃是上古名剑,吹毛断石,坚可斩金,本是从黔州出发送到宫里供皇上欣赏把玩的,谁知半路上遇到麒麟教的魔人夺剑。咱们如何是那魔人对手!全靠峨眉诸位师太相助,这才活了下来!谁知那老尼竟然别有用心,扣下了咱们巨阙帮的神剑,还逼着咱们上山替她办事。”

李北殷道:“这与话本中丢了‘皇冈’一般,都是杀头的大罪是吧。”

那人道:“是啊!咱们就是下了山,也得被皇帝老儿砍了脑袋不是?就算隐姓埋名苟活下来,也得被帮主捉住泄愤不是?!”

李北殷点点头,道:“婆婆是断然不会医你们了,诸位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那四人竟一人拽住李北殷一条胳膊一条腿,哭喊道:“小英雄,求求你救救咱们!咱们有命活下来,将来定然报答你大恩大德。”

李北殷皱眉道:“我不是不想救你们,只是我哪里懂得医术,哪里治的了六冥师太的剑伤。”

却听到其中一光头莽汉跪在地上,大喊道:“小英雄且试试吧!你跟着婆婆多年想必粗略医术,你便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也必让我们兄弟四人受这折磨好啊。”

李北殷见这四人着实可怜,断臂鲜血淋淋,均是面如土色,伤口上剑气氤氲,直刺入骨,痛苦不堪,心里一软便道:“好吧,你们且安静下来,我试试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在下医术不精,出了岔子,可不能怨我。”

那秃头莽汉带着三人忙磕了几个头,哭道:“多谢!小英雄尽管医治!咱们断不会怪你!”

李北殷回到堂中,只管向岑元秀借了金针九根,拿了青灯一盏,便向外走去。

岑元秀一头雾水,本想随李北殷一同去前门看看,却被曾婆婆一杖拦在堂内,冷道:“这事北殷自有打算,你去作甚!莫非要给正道老狗们送信不成?”

岑元秀怒目相视,却想着自己困在婆婆手上,不敢得罪于她,悻悻坐在椅上,不住向外张望。

李北殷回到门前,与剩余四人盘膝而坐。他见这四人伤口极是齐整,虽是个头身子高低不同,却都是被一剑削断右手小臂,皮肉分离,血流满地,断骨嶙嶙渗人。

点了他们周身几处大穴,全然不管用,依旧断臂上暗红血液仍流淌不止,便细细思索起来,心道:“那剑伤乃是从反侧挥剑所致,剑气氤氲不散,始终创伤着伤口,难以止血愈合。”

他举起那人断臂,左手推出一股极柔和的龙门阴柔真气,将断臂中的剑气慢慢化去,那人面部微微收敛,不再那般痛苦狰狞,四人皆是一喜。

但却见那伤口虽是血流不止,当下唉声叹气,李北殷也没了法子。

他心道:人体血液循环皆是由心脉跳动运转,若是能令全身血液运转稍稍变缓,便能让断臂伤口有时间愈合凝结。

他当下想起婆婆医书中所记载的一处穴位,名唤“膈膜”,点住人体这一穴位便可暂缓心脏跳动,正是有次功效。

李北殷取出一枚金针,随即燃灯将金针在灯焰上炙烤消毒,向那人胸前“膈膜”一刺,那人登时挺胸抬头,双目外翻,心脏受到了极大地冲击,腹腔一起一伏,直欲爆裂。

李北殷大惊失色,连忙运起体内阴柔内劲,替那人断肢凝结血液,见断臂不再流血,急忙抽出金针,那人立马胸腔舒缓,长长出了口闷气。

那四人见兄弟断臂不再流血,当下又给李北殷磕了几个响头,感恩道:“多谢英雄!多谢英雄!”

其他三人李北殷也是如法炮制,半晌完工,李北殷已是累的一身热汗。(注2:膈膜穴即人体心脏膈肌上一处穴位,中医书上曾有记载。)

他收针欲走,却见那四人依然赖在门口不走,问道:“你们伤已止住,还在这里作甚?”

那四人面面相觑,难为情道:“小英雄,且让我们在这里避一避吧。这峨眉老尼就在山下,我们回去便会逼着我们说出婆婆所在,咱们既想保命,又不忍出卖婆婆,也不知该如何了。”

李北殷一想这伙人说的不假,心下却留了个心眼,道:“我婆婆说了,你等留在这边也可以,但必须只在剑湖附近游荡!若是你们恩将仇报,婆婆便有法子让你们死的比现在痛苦千百倍。”

那四人捡了兵器扛了兄弟尸体,连忙退走。

李北殷旋即便回到内堂,曾婆婆一听李北殷治好了四人的伤,先是一喜夸他一副好心肠,又是一怒,骂他在龙门待久了生了妇人之仁,迂腐不堪,若是上山之人了络绎不绝,这里还成了施粥的【城隍庙】不成。

李北殷道:“婆婆,咱们救了四人,也便不能让他们下山去了,我已令这四人只得在剑湖附近出没,切不可靠近凌空阁半步。我借婆婆一口说道,若是他们敢出卖婆婆,便会让他们死的比其他人还惨。”

曾婆婆笑道,“你有时候倒是像你娘,精灵古怪的。”

李北殷将金针还给岑元秀,却见她一连愁容,幽怨道:“原来你借我金针,竟是去救‘巨阙帮’的人。你可知道这‘巨阙帮’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仗着朝廷大官撑腰,以强欺弱,打家劫舍的勾当也没少干。”

李北殷摇摇头道:“我的确不知。”

那曾婆婆冷笑一声道:“名门正派?这巨阙帮虽是名声不甚好,但好歹算的上敢作敢为,光明正大。倒是有的门派妄称正道领袖,实际上干的勾当更令人作呕,更令人恶心!巨阙帮是‘恶君子’,那些名门才是‘真小人’!”

岑元秀知道这曾婆婆与她话不投机,又是含沙射影的骂东骂西,也不理她,自顾自的将金针一枚枚擦拭干净,收紧袖中。

曾婆婆拉着李北殷胳膊道:“北殷,我仍是信不过那伙巨阙帮的人,而且这地方迟早会被峨眉等派寻到,常住已是不甚妥当,依婆婆看咱们还是先动的好,早一日离去早一日安心。”

李北殷点点头道:“全听婆婆安排就好,那咱们往哪里去,可以避的开峨眉等派?”

曾婆婆笑道:“狡兔尚有三窟,你婆婆这辈子死里逃生多少次了,还愁没路可走。咱们即可收拾收拾便动身了,只怕晚走一步,那六冥师太便要追上。”

李北殷等三人仅带了些干粮衣物,轻装简行,从凌空阁上密林中一处悬崖处去。

李北殷问道:“婆婆,这再向上走便是山崖峭壁,哪里有路。”

曾婆婆笑道:“你随我来便是了。”

却见曾婆婆走到悬崖一侧极为隐秘的树林间,用龙头杖一杖砍断一颗盘虬老树,拨开密草,岑元秀两人凑上去看,皆是一阵惊叹,这悬崖密林间竟藏着一条极为隐蔽狭窄的山道:竟如同这山峰之上的一条伤疤一般,紧紧附着山壁,山道边缘又都生着杂草危松,远处望去根本无从发现。

岑元秀喃喃道自语,直感叹真是老天鬼斧神工,终给人留了一条活路。

这岑元秀本是极不愿意与曾婆婆同路离去的,她乃是师承昆仑正派,与峨眉派自是有些渊源,若是被正道人士碰见必会施以援手。可她手背上被曾婆婆豢养的【八足紫金蜈蚣】咬伤,中毒极深,虽是吃了些婆婆搀在饭菜中的止毒药物,却也只能暂缓毒性发作,无法根治。自然是曾婆婆怕这丫头乱跑,下了重手,令岑元秀敢怒不敢言,只得与其一同路。

婆婆也始终对这丫头不放心,暗中对李北殷说道:“婆婆不喜欢这妮子,你可不许对她动心。”

李北殷苦笑道:“婆婆说的什么话,咱们与她只是无奈相逢,何况听岑姑娘口气已是心上有人。”

曾婆婆道:“那便是最好的。咱们可看得紧些。莫让这妮子半路跑掉了。”

三人极是小心的四处观望,很快走下悬崖,此时已是正午,来到剑湖附近一处村落。

李北殷本欲那些银两向民居讨住处,却被婆婆拦下来,曾素懿道:“这附近难免没有峨眉耳目,咱们去村中佛堂休息片刻即可。”

岑元秀听到一惊,问道:“便是婆婆那日捉我二人之处。”

婆婆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

三人又回到那佛堂中,虽仅是几日,但李北殷与岑元秀不禁有些感慨,不成想千回百转又回到了原地。

李北殷铺了茅草,扶着婆婆端坐在地,岑元秀则躲在一旁,抱膝啃着生涩的干粮,埋怨道:“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里,还是啃着干粮吹冷风。”

曾婆婆冷冷道:“你若是不吃便把干粮扔出去罢了,没听到村子阿猫阿狗饿得汪汪叫。猫狗尚有良心,这人嘛,难说咯。”

岑元秀听着曾婆婆拐弯抹角的骂人,心里极怒,又见李北殷好言相劝,这才暗暗吞了口气,心道:“贼婆娘不要落在姑奶奶手里,不然有你好受的。”

李北殷坐在婆婆身边,见婆婆又是易容,换了一身破衣烂衫,忍不住问道:“婆婆,你本是极貌美的,怎的以这副容貌示人,莫非是在躲仇家。”

曾婆婆笑道:“哼!仇家?笑话!咱们麟教之人行得正站得直,若是与人结怨只管让他们来好了,怕他不成!麟教之人从不做缩头乌龟!不做那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说着又向岑元秀瞪了一眼,随即容颜微微变化,有些苦涩幽幽说道:“婆婆........婆婆早年爱慕过一个人,可他有负于婆婆,自那以后,婆婆便觉着再美好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也有被人厌倦的一天。这世上真心待人的人似是极少的,而以貌取人的人却是极多的。自那以后婆婆便以这副模样示人了,反而能看得透人心了。”

李北殷皱眉道:“那人姓甚名谁,他怎可这般对待婆婆。”

曾婆婆幽幽道:“他姓袁,是................不提了,婆婆现在想来,人总要向你沈爷爷说的一样,‘展放愁眉,休争闲气’,过往的事不想再提了。”

李北殷奇道:“沈爷爷在信里写了这调儿?”

曾婆婆道:“这首调儿怎的。”

李北殷说道:“沈爷爷是极喜欢这调中词的,每每遇到烦心之事,便在庭前夙夜不眠,泼墨挥毫,我偷看过的。”

曾婆婆笑着拍了一把他肩膀,笑道:“你这小子还偷看!”随即问道:“这调中词是怎么写的。”

李北殷想了想,诵道:“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暗吉。”

没等他说完,岑元秀在一旁笑道:“这调儿名唤《乔牌儿》,却是一首好词。”

李北殷心道:“曾婆婆甚不喜岑姑娘,倒不如找些机会让她们亲近亲近。”

他随即拍拍脑袋,说道:“对极了,可后面的我便想不起来。”

曾婆婆一阵失落,却听那岑元秀笑道:“我是记着的,背出来就是了。”

李北殷故意极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又道:“背出来谁都可以,唱出来那才算本事!我听说京城里有位名妓,名叫月奴儿,她唱曲可是一绝,若是以后有幸给婆婆请来唱上一段可就好了。”

曾婆婆展颜一笑,那岑元秀却有些薄怒,她觉着李北殷似是在激她,却也偏偏气上心头,随即道:“远在京城,不在眼前。我唱给婆婆听就是了。”

随即她站起身来,捻着地上一缕茅草,轻轻唱道: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暗吉。

曾婆婆听闻这歌中所言,喃喃道:“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暗吉........唱的真好。”

岑元秀以为婆婆难得的夸赞,随即笑道:“婆婆这乃是第一句,下面是【夜行船】,【庆宣和】,【锦上花】。”

【夜行船】富贵那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庆宣和】算到天明走到黑,赤紧的是衣食。凫短鹤长不能齐,且休题,谁是非。【锦上花】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如昨日。古往今来,恁须尽知,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注2:引自关汉卿《双调.乔牌儿》)

曾婆婆听着听着竟泪眼婆娑,不住念叨着:“展放愁眉,休争闲气........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李北殷看着岑元秀眉目料峭,巧笑倩兮,秀语轻颂,唇齿流芳,亦有些沉醉,心道:“岑姑娘是大家闺秀,气韵自华,性本善良,若是少些娇气嗔怒那便是韵貌双绝俏佳人。”

他旋即想到岑姑娘心心念念的“仲青大哥”,亦不知是何等的风流俊俏妙郎君才令她倾心如此。

岑元秀将手中所捻杂草轻轻碾碎,片片落地,刚刚一段曲调念完,秀转芳华,清媚如春,向婆婆笑道:“婆婆,咱们唱的合您否?”

曾婆婆虽是并不喜岑元秀的性子,却深受曲调影响,展颜松眉,明媚笑道,“不错,丫头嘴巴伶俐,唱的曲调自然是好听的。”

岑元秀自是一阵欢喜,问向李北殷道:“李大哥呢?”

李北殷痴痴相望,嘿嘿一笑道:“好听!好听。”

岑元秀却笑着撇撇嘴,看向一边道:“哼!榆木脑袋还听得懂歌词................若是仲青大哥在就妙了,我都从未唱给他听过。”

李北殷闻言一惊,问道:“那仲青大哥似是你心上之人,你未唱过曲儿给他听过?”

岑元秀叹了叹气,道:“仲青大哥,我上次见他已是半年之前........哎哟,女娃家的心事你懂什么,不与你说了。”

曾婆婆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云南马家的那少年,老婆子还以为是谁呢?”#####(注:《金匮要略》为东汉时期张仲景所著《伤寒杂病论》其中篇章,其上记载大量治疗杂症之法,疑为中国最早治疗疑难杂症的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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