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顶处有一所独居的院落——凤栖园,是梅园最高的所在,据说凤凰当年所落之地就在这里。院子里遍植梧桐树,这些梧桐树都有数百年之久,树木遮天蔽日形成穹顶,盖住了凤栖园的大半房屋。这里的房屋大多是百年前修建的,平素无人居住,这几年来,老爷忽然有了兴致,让下人打扫修葺这里,偶尔到这里居住。
我们被押到这里,穿过水月门,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花径小道走到内堂,内堂不像大堂那么空荡荡,房间里家具一应俱全,隔着碧纱橱,可以隐约看见后面的雕花木床。
老爷令家奴放开我们,屏退众人后,他亲自给我们解开绳子,对娘亲说:“你们受惊了。”
老爷口吻温柔却令娘亲更加惶恐不安,老爷见状将凤凰钗递到她手中,“来,你收好,不用害怕,以后谁也不会欺负你了。”
娘亲接过凤凰钗紧紧攥在手心里,反反复复念叨:“这不是我偷的。”
老爷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我知道,梅香,以你的为人怎么会偷东西呢。夫人她冤枉了你。”温言软语又这般哄了半晌,娘亲渐渐安静下来,恢复了日常神色,她忙从老爷手心挣脱出来,跪倒在地,“谢老爷救命之恩。”
“你先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说罢又要扶娘亲,娘亲抢先扶住我起身,略略整理了衣裳,刚才一通撕打,弄得她衣裳凌乱,卡在圆髻上的发箍早断成了两截,只一头墨黑的头发垂落过肩,面容上犹有泪光点点,娇怯怯彷如梨花带雨。
老爷瞧在眼里,他从桌上拿了两个果子递给我,和颜悦色地说:“立雪,你受委屈了,到外面去吃吧,我要问你娘两句话。”
我不接果子,紧紧抓住娘亲的衣角不肯松手。
老爷见状又笑,“你看你像个小花脸猫,去擦擦脸,给你娘也拿个毛巾来。”
我依然不肯松手,挡在娘亲和老爷之间,仰着头直勾勾盯着老爷。老爷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又对娘亲说,“坐下说话吧。”
娘亲不坐,只紧紧攥着凤凰钗低着头,像犯了错一般,老爷又道:“梅香,你记不记得六年前,我是在这个院子里找到你的。那是个大雪天,你当时在一棵梧桐树下躺着,奄奄一息,要不是梧桐树叶厚盖着你,只怕你早就冻死了。”
娘亲施礼道:“梅香一直记得老爷的活命之恩。”
“记得就好,我倒不是要你报答我,只是这说明你不是个忘本的人,人贵在心意难得。”他顿了顿又道,“梅香,这六年来,我一直让人帮你寻亲,可惜一直未能找到,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娘亲没有说话,老爷又道,“你是忘记了吗?大夫说过你头部受过伤,过去的事情不记得了,今天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再想想。我记得大约是六年前,又有凤凰落地,不知道你是不是为了看凤凰来的?”
娘亲依然没有言声,老爷又试探地问了句,“这凤凰钗是不是那时候你在这里找到的?”
娘亲听到凤凰钗,神色又变了,“这是我的!”
老爷见状,不再说话,只身走到门外,吩咐一众小厮给我们送来洗脸水,换洗衣服,又派人去二小姐住的院子把我们的行李收拾好送过来,自今日起,我和娘亲住在这里。
老爷吩咐完后,又派人去厨房给我们弄点吃食过来,想了又想,又叫厨房把他的酒菜也一并送到这里。
这天的晚饭吃得不同寻常,我们和老爷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老爷坐着,我和娘亲站着,原本娘亲不肯和老爷同桌,要拣些菜在小几上吃。老爷却坚持和我们同桌,无奈娘亲只得拉着我站在一旁。
菜肴格外丰盛,碗盘碟盏摆了整整一大桌,我睁大眼睛不停地咽口水,长这么大,我从未见过这么多好吃的。老爷笑眯眯不停给我搛菜,让我多吃点。他见我不敢动筷,对娘亲说道:“孩子这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怎么忍心让她饿着?”
娘亲看看我,只得欠身坐在绣墩边缘一起吃饭。老爷见状笑眯眯给她斟了杯酒,“酒可以活血化瘀,喝点吧。”
娘亲端起酒杯侧身掩脸喝了下去,老爷更加高兴,“梅香,看你这般懂礼数比我梅园的人更加有教养。”他端起酒壶又斟满一杯酒:“只是太过拘谨了,是不是我对你太凶,让你这般怕我?要不你说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娘亲慌忙摇头,“老爷待梅香甚好,梅香不敢造次。”
老爷刚想欠身过来,我端着碗递给娘亲,大声说:“娘,我还没吃饱。”
老爷见状皱皱眉,给我搛了满满一碗菜,又问我:“你还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我瞧了瞧桌子的菜肴,对老爷说道:“我要吃酸笋汤。”
老爷愣了愣,“这个菜倒不金贵,只是这个季节没有笋,换个菜可好?”
我坚决摇摇头,再次重复我的要求,“娘亲做的酸笋汤最好吃,娘亲你给我做酸笋汤好不好?”
娘亲窘迫地阻止我,“雪儿,你尽胡缠什么?现在是夏天,哪里有笋可做?”
我死缠着娘亲不放,甚至不惜在地上打滚撒泼,娘亲忙放下碗筷哄我,老爷见此情形,亦放下碗筷看我打闹。
我正闹得凶时,门外有人喊道:“大少爷来了。”话音刚落,门口纱帘挑了起来,一个小小人影走了进来,对着老爷恭恭敬敬行礼请安:“父亲。”
老爷点点头,“念卿,你回来了?”
被唤作念卿的是梅园的大少爷,不过八岁的年纪,却老成持重,是老爷五年前收留的义子。虽然并非亲生,老爷极其疼爱他,梅园所有的人都尊他为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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