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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其凉》第一章 初识三圣聚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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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初识三圣聚寿山

噌噌呛呛,十数柄刀剑挥舞,青光闪动。只见二十余人将一对夫妇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围在垓心,发难的二十余人中有男有女,有僧有道,个个身怀绝技,频施杀招。遭围攻的二人中男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虬髯汉子,身形魁梧,目露凶光,女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肤白貌美,鼻梁高挺,双眸深邃,看着似是西域女子,这少妇此刻却也血染衣襟,那少年身处绝境,却丝毫不见胆怯之色,只是紧握着母亲的手,目炬之间坚毅非常,浑然不似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夫妇二人均已身受重伤,却仍是奋力搏杀,但见那虬髯汉子赤手空拳,架开众人来剑,双臂张开,将妻儿护在身后,身上刀伤剑创不下十处,显然已是杀红了眼。

这时一轮冷月高悬夜空,清光流泻,更添几分寒气。只听外围一人道:“两个魔头忒也不识好歹,我们只让你说出那迦楼罗的下落,又不是非取你三人性命,何苦这般宁死不从?”说话之人乃是昆仑派掌门徐存青,只见此人头戴莲花冠,身着青色道袍,手执一柄长剑,俨然一副修道之人的模样。话音方毕,一人又道:“徐师兄,跟这些个妖人费甚口舌?今日我等合力将他三人擒了回去,慢慢拷问不迟。”此人一身碧绿太极道袍,正是青城派掌门刘云。徐刘二人说毕正欲动手,又有一人道:“阿修罗,乾达婆,迦楼罗这三个魔头害死我师弟法慧,今日如若问不出那迦楼罗的所在,我便亲手杀了这二人为师弟报仇!”“法定大师,你是出家人,又身居贵派达摩堂首座,不便破了杀戒,还是由我带回华山严加审讯更为妥当!贵寺法慧大师的仇,待问出了迦楼罗那厮的所在,再一并报了不迟。”说话之人身形瘦长,一边说着一边捋着下颚的羊角胡须,此人便是华山派掌门公羊止宇。几个带头的正兀自说着,只听那虬髯汉子阿修罗冷笑了一声,道:“公羊止宇,你华山派追云腿雕虫小技,能奈我何?尔等一齐上罢,我夫妇二人有何惧哉?”说罢一声清啸,人已到了公羊止宇身前,这一下身法奇快,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那公羊止宇正欲施展华山绝学追云腿,无奈这追云腿本也是以快打慢的功夫,腿法较之拳掌功夫也属远攻一类,施展开来自须敌我双方拉开距离方能发挥威力,岂料阿修罗轻功了得,霎时间已逼至身前,不等公羊止宇出招,却已率先发难,双拳全力击向他锁骨缺盆穴。这公羊止宇乃是华山掌门,自是一等一的好手,虽见阿修罗身法迅捷着实吃惊不小,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待拳骨相距不到一寸时,忽然双手伸出扣住阿修罗手腕,但阿修罗贵为八部会八大尊者之一,武学修为当世少有敌手,虽然身负重伤,但全力一击之下公羊止宇也只得勉强招架,卸去一部分拳劲后兀自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形状甚是狼狈。

众人见阿修罗武功了得,公羊止宇一人绝非敌手,于是便一拥而上,霎时团团剑花便又将三人围了起来,乾达婆紧紧抱住孩子,却已无暇助丈夫一臂之力,阿修罗只得已一己之力左挡右架,他心知自己虽身怀绝技,但始终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敌人俱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今日若想取他们性命已是万万不能,只得拼死将他们拖住,好让妻儿趁机设法脱身,待回到八部会与教众汇合后,是要报仇也好,保护迦楼罗也罢,再从长计议不迟,为了兄弟妻儿,自己舍却一条性命又有什么可惜?念及此处,阿修罗向妻子乾达婆看了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当下乾达婆已领会丈夫心意,乾达婆是当年八部会八大尊者中唯一的女子,行走江湖时素以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著称,原名柳青青,与丈夫阿修罗南天育有一子,正是此时身边这少年南一安。柳青青虽为女流之辈,但行事雷厉干练,她情知丈夫心意已决,又在这同门之义,香火之情的驱使下,纵然千般不舍万般无奈,当下也只得如此了。于是柳青青向南天微微一笑,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丈夫自己已然明了。南天见到妻子也已释然,更是以命相搏,顾不得许多了。

转眼二十余人已斗了一百来招,但听得一人道:“何女侠,到了这晌你还这么出工不出力,莫不是见了你的旧情人又心慈手软了吧!可别忘了你们点苍派前掌门,你的恩师曹老英雄便是毙命于他八部会迦楼罗的掌下!”说话之人身材矮小,满脸胡渣,看起来甚是邋遢,正是关帝帮帮主陈大学,此人武功本非一流,为人又甚是尖酸刻薄,虽是关帝帮帮主,却全然不似那三国时期的蜀国名将关羽般英雄豪气。他口中的何女侠,便是点苍派现在的掌门人何阮溪,至于何出老情人之言,后文另有叙述,此处按下不表。但见那何阮溪一头长发盘起,露出雪白的脖颈,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虽已三十来岁,却仍是风姿绰约,颇有一番韵味。何阮溪听得陈大学一番嘲讽后,登时面颊通红,道:“陈帮主,你休要在此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这姓南的有负于我,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江湖上谁人不知,你这话什么意思?”陈大学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迟迟不肯使出你点苍派的绝学惊龙剑法?却尽使些儿个软绵绵、慢吞吞的招儿?不是怕伤了那魔头却又是什么?”何阮溪虽嘴上硬撑,其实十几年前的那段感情自己即便一辈子也忘不了,心中便是再痛恨,却也对南天下不了杀手。她知那陈大学看出自己心思,一时无言以对,便又默默向南天看了一眼。二人对话南天全听在耳里,嘴里默不作声,也不去看何阮溪,但他深知自己对她不住,此时心下却也百感交集,这一分神,真气便有所涣散,南天虽然身受多处外伤,但一来他本就体格健硕,二来又驱动高深内力使真气护体,因而众人缠斗半晌也未能重创其心脉肺腑。此时各派除领头的人以外,其余弟子已死伤殆尽,眼下相斗之人具是高手中的高手,这等变化焉有看不出之理?

此次追捕南柳夫妇的六大门派领头人中,当数少林派法定禅师武功最高,法定见南天真气不聚,情知机不可失,当即一招推山掌使出,直拍向南天胸口膻中穴,原以为这一掌吃中,即便取不了他性命,也足以让南天经脉逆行,当即便成废人一个。那里料到南天的内功修为当真是卓绝超凡,紧要关头下竟能强行真气逆转,重聚丹田之内,在法定掌风袭来的一瞬之际将内力全数贯于双拳,二人拳掌相接,两股真气交汇,霎时叶落纷飞,泥土龟裂。若在平时,南天与法定全力对掌,法定自然逊了三分,只因在此之前南天心神不定,危机关头凭着过人天资方能真气回转,此刻内力不纯自不必说,他一人与众高手酣斗了几个时辰后体力也有些不支,加之身上外伤未经包扎早已流血不止,双拳威力自是大不如前了,因而此刻法定与南天交战却也未落下风。二人真气在体内相互碰撞,难解难分,此时谁若受到半分扰乱,当即便会经脉逆行而亡。众人见此情形怎会不明其中道理,但见徐存青眼疾手快,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已径直刺向南天胸前,这一招“北冥有鱼”凌厉非凡,乃是昆仑派扶摇剑法中的招式,这招一出,明眼人皆已明白是要将南天毙于剑下,不过众人也心知肚明,南天武功着实深不可测,此时若不杀他,待他缓够了劲力自己却也只能丧命于他手上了,此刻杀了他,柳青青与那少年尚在,何愁问不出迦楼罗的下落?柳青青见事态危机,先前与丈夫达成的默契约定此刻早已抛到云天外,二人夫妻多年,感情甚笃,见丈夫身处绝境,自己便情不自禁出手相救。但见她脚底一踩,长袖微拂,倏地闪身到了徐存青剑前,双手合十硬是将剑身夹住。众人见了大惊,俱是感叹平日只道这女魔头诡计多端,不想功夫竟如此了得,自忖徐存青这扶摇剑法招招凌厉至极,自己便手执兵刃与之相对,亦不免顾虑三分,万万想不到柳青青竟能赤手空拳招架!柳青青虽然武功也属一流,但却那里有众人见得那么厉害?原来她夹剑之前将自己一对耳坠取了下来放在掌心,手掌与剑身之间其实已隔了硬物,那对耳坠并非普通金银首饰,乃是以玄铁铸成,寻常兵刃难以损坏,可她之前动作极为隐秘,是以能够瞒过众人。不过她这一去,南一安却又无人庇护了,那青城派掌门刘云见此情形,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倏地闪身到南一安身前,长剑已架在了南一安脖颈上。刘云见已得手,道:“嘿嘿,若再不把迦楼罗交出来,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南柳二人一见情知不妙,柳青青急忙撒手,徐存青见她已无心恋战,长剑一挺,剑尖已插入柳青青左肩三寸,登时鲜血直流。南天见孩儿被擒,爱妻受伤更是心神大乱,真气再难凝聚,顿觉胸口一热,哇得一声喷出一口老血,兀自摔倒在地。柳青青见状怒道:“好哇,你们枉称名门正派,竟干出正等卑鄙无耻之事!我一家三口今日栽在你们手上,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法定听后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本不该造此杀业,可我那师弟也不能含冤白死,”说罢又看向刘云道:“刘掌门,我等既为天下武林除害,本应堂堂正正与魔头较量,若是技不如人,我拼死也要为师弟讨还公道,可这等卑劣行径,老衲实所不耻,况这孩子尚且年幼无辜,手上未染鲜血,我们切不可以他来威胁,更不可伤及他性命啊,阿弥陀佛。”柳青青道:“法定大师,我夫妻二人素来敬你是一代高僧,少林派又是武林泰山北斗,我八部会向来礼敬有加,不过贵派法慧那贼秃,觊觎我八部会镇派之宝《六通要旨》,频施奸计,被我师兄妹三人发觉才将他杀了,还望你查清曲直再做决断。”说着又看向徐存青、刘云等人,道:“哼,各位说什么替天行道是假,恐怕跟那法慧一样打着《六通要旨》的主意才是真吧!”法定闻言怒道:“笑话!我师弟法慧乃是得道高僧,平日潜心钻研佛学经典,于武学一道向来点到为止,你若再玷污他清誉,老衲绝不与你善罢甘休!”这时徐存青、公羊止宇等人一齐望向刘云,刘云素来机智,众人望向他示意让他来说几句。刘云会意道:“姓柳的娘们儿当真一派胡言,你八部会多行不义,滥杀江湖好汉,人人得而诛之,在座各派均与你等有血海深仇,我们为枉死的同门讨还公道,却被你说成是觊觎什么六什么旨,你口中那玩意若当真是天下第一武学,为何你们不使将出来让我等开开眼,却又被我们擒获了?”柳青青深知他此言是要激自己说出《六通要旨》是在师弟迦楼罗身上,从而更加确信目标,暗忖切不可中了他的圈套,道:“这要旨...”

柳青青正待与他周旋一番,忽听得一阵声音似近实远传来:“夫子如来同庄坐,老道不去函谷关。谁家童儿匆匆过,不识三圣聚寿山...”

原来众人斗了一天一夜,不知不觉已从泽州科斗店一路杀到了聚寿山,这泽州位于山西东南部,东、南依太行、王屋二山,西靠中条山,北接丹朱岭,控扼晋豫咽喉,俯视千里中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国军事家吴起称之为“夏桀之国,左天门之阴,右天溪之阳,卢泽在其北,伊洛出其南,有此险也。”聚寿山坐落于泽州科斗店范谷坨村,其山以“藏风聚气”,“怡情养性”,“安身凝神”而得名,乃是中国三教宝地。聚寿山上有座三圣庄,乃是儒圣陆象杉、释圣道济禅师、道圣陈抟老祖合力而建,三圣隐居在此,亦收养了世间许多孤儿,或传其儒家经典,或使其明心见性,或教其性命双修,有些也传以武学之道,弈棋、音律、书画等各按天资不同,皆因材而施教。

方才那声音时而飘忽时而浑厚,显是说话之人以极深内力发出,众人尽皆愕然,但见一个骨瘦嶙峋的老僧身着破烂袈裟,头戴乞丐帽,右手执蒲扇,左手拿鸡腿飘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脸笑眯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不知这颠僧是何人。法定年龄较众人长得多,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赶忙合十行礼道:“弟子少林寺法定,不知杨岐六祖济公活佛法驾,未能迎迓,还祈活佛恕罪。”众人起初听济公诗中道自己是童儿,还想谁这么大口气,这才明白原来是传说中的道济禅师,道济禅师与少林方丈法戒、达摩堂首座法定的师傅妙觉老和尚平辈论交,按辈分自是自己的师祖,而妙觉大师早已圆寂,道济禅师也只是年幼时听长辈说起过,从未见过真人,还道过了这么些年也该不在人世了,此刻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暗忖他老人家只怕少说已逾百岁高龄,还能行走自如不说,方才那股内力之深,实是平生见所未见,当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也赶忙行礼。道济禅师对众人的行礼全然不加理会,径直走到瘫倒在地的南天身旁,左瞧右看,又搭了搭脉搏,见他呼吸微弱,原是被自己和法定两大高手的内力震伤内脏,柳青青见道济禅师似有搭救之意,急忙下跪叩头道:“小女子柳青青,这是拙夫南天,我们被这群恶人追杀,拙夫命在旦夕,若蒙大师搭救,小女子愿一命偿一命。”道济禅师道:“小施主莫慌,出家人慈悲为怀,今日机缘巧合,也是他命不该绝。”柳青青听了大喜,又磕了几个响头,嘴里不住道谢。只听刘云道:“大师且慢,你有所不知,这二人乃是八部会阿修罗、乾达婆两个魔头,不知多少英雄好汉葬身他们剑下,这位少林法定禅师的师弟,少林罗汉堂首座法慧禅师也未能幸免。大师今日救了他,他日再行祸端,岂不是再造杀业么?”众人听了连连附和,唯有法定看向另一边,未做表态。道济禅师眯缝着眼,又念了一首偈子,道:“郁郁黄花皆般若,青青翠竹是法身。管教苍鹰啄我肉,此生只渡有缘人。”说罢命柳青青将南天扶将起来,自南天背脊大椎、腰阳关直至长强督脉各处穴道纷纷点了一次,又点了他定喘、下极俞、百虫窝三处经外奇穴,拿穴手法之快之奇令人叹为观止。紧接着又以掌心向南天任脉各处要穴输入真气,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南天微微睁开双眼,一口淤血喷出,脸色也越发红润了。柳青青见状喜不自胜,同南天一道不住拜谢道济。礼毕南天正待运一聚真气与众人再作了断,忽觉身体绵软,内力难运,竟似没了半点功夫,登时愕然,道济道:“小施主,你虽命不该绝,但如今已然武功尽失,还是安心调养吧。”南柳夫妻二人与一旁众人皆是大惊,不过众人更是欢喜无限,俱想南天武功尽失,俨然废人一个,今日捉他回去岂不是探囊取物般容易?可见道济方才所现身法如此高妙,心中不免颇有些忌惮,若道济执意要保这二人,自己这一干人等未必是他敌手,何况山上三圣庄还有两大高人未曾现身,念及此处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试试看。于是刘云清了清嗓,道:“济公,今日我等冒昧,叨扰三圣清修,实在罪过,不过事出有因,实在是八部会这两个魔头和他们师弟太过狡诈,屡伤我武林正义之士,今日我等替天行道,欲将其捉拿回去,按江湖规矩办,你老人家不问世事多年,今日想必也不会管这闲事吧?”道济闻言道:“不管不管,嘿嘿,老和尚今日救了人,又管你们的闲事作甚?”众人大喜,连忙称谢。南天道:“且慢,大师,在下有一事相求,我夫妻二人平日行走江湖,手上却也不免沾染了许多朋友的鲜血,今日得蒙大师相救,已然感激不尽。不过我那孩儿还未成年,烦请大师照应。”道济一看,果然有一名少年被架在刀下,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各安自己的缘法,我本不该过问,这小孩儿难不成也是个杀人魔头么?”南一安见道济正说着自己,道:“他们才是大魔头,他们要杀我爹爹妈妈叔叔,那便将我一齐杀了罢!”柳青青听后热泪盈眶,不禁放声大哭,道:“不不,孩子,爹妈对不起你,你快跟这位济公爷爷磕头,跟他回去罢!”柳青青知道南天武功尽失,道济方才已救了南天一命,此刻不愿出手相助也不愿勉强,仅自己一人断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唯今之际只有趁道济在此,保住自己的孩子,自己黄泉路上也可含笑而终了。南一安大哭道:“我不要!我要跟爹爹妈妈在一起!”说罢一口咬向刘云手指,刘云反应不及,“啊哟”大叫一声将手缩了回来,南一安趁机跑到南柳二人身边,三人依偎在一起,母子放声大哭,南天也不住哽咽。陈大学见此情状心中已是极不耐烦,他自幼被父母抛弃,在关帝帮中长大,生平最是厌烦情情爱爱之事,当即跨步上前欲将三人分开。道济见状心中顿生怜悯,见陈大学横加阻拦,于是上前劝说,正将手搭在陈大学肩上,陈大学因妒火中烧,恼羞成怒,又不知后方是谁,此时又值深夜,月光透过树梢影影绰绰,难以辨认人的形貌,气急败坏之下一把便将道济的手推开,跟着又是一掌拍将出去。众人见这陈大学不自量力竟敢跟道济动手,尽皆暗暗冷笑,倒要看道济是如何收拾这陈帮主的。那知道济见陈大学一掌拍来,左闪也不是右躲也不好,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嘴里还不住啊哟啊哟地叫。陈大学一看才知是道济,连忙收手。众人一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亲眼目睹道济禅师使那千里传音法门,又见他以深厚内力为南天疗伤,功力之深众人皆是望尘莫及,又见法定对他礼敬有加,自是一代宗师,何故连陈大学那点微末功夫都抵御不住?殊不知道济禅师为一代高僧不假,但他平生精于佛法与医术,经年累月的实修竟练就高深内功,然而于武功招式却是一窍不通,是以他能展现千里传音功法,却连陈大学的一招三式也难以抵挡。众人却又那里明白其中就理,只道道济是有为高僧,故意装疯卖傻,自重身份,不与小辈动手。陈大学见来人是道济,寻思适才自己这般鲁莽,不免得罪了主人家,赶忙赔礼道:“晚辈鲁莽,大师切莫见怪呀。”道济还礼道:“不碍事,不碍事。”众人心想若是今日让南一安跟道济回去,未免养虎遗患,他日南一安若随三圣学成,出山报复自己,那时能否抵御还未可知,可若不放他走,自己身处三圣庄地盘,却又如何是儒释道三圣的对手?眼下正不知如何是好,忽闻刘云道:“晚辈青城派掌门刘云,久闻三圣威名,武功盖世,今日得缘相会,若蒙前辈大师赐教一二,我等必是受用终身。”刘云此言一出,众人当即明白他是何用意,正是要以晚辈请教之名试探道济禅师是否当真武功高强,如若当真如此,原是以请教为由,道济也只当点到为止,自己今日权当触了霉头,要是浪得虚名,那便得其所哉了。柳青青与南天又如何不明白这中间的蹊跷,只听柳青青道:“禅师他老人家慈悲为怀,当真动手伤了小辈岂不是过意不去,今日我夫妻二人跟你们回去,还请诸位放过小儿,勿要自讨苦吃才是。”实则她心里也不确信道济是否真会武功,眼下也只有劝他们不要自讨苦吃,如此虚张声势罢了。不料道济笑道:“老和尚疯疯癫癫,那里懂什么武功,小朋友说笑啦!”刘云道:“大师莫要太过自谦,适才晚辈等人见大师使那千里传音法门,尽是骇然,还望大师不吝赐教!”说罢长剑往地上一指,接着以剑尖为足,整个人倒悬而立,清啸一声,人剑俱是腾空而起,直指道济头顶百会穴,这招是青城剑法中最强的一式“枯松倒挂”,刘云虽心中疑惑,却也始终不敢托大,愣是以其生平绝学应对。道济见刘云挺剑长驱直下,登时手忙脚乱,呆呆蹲在原地以双手抱头,习武之人看见这般情形皆感甚是可笑。要论拆解之法,当应首先闪身避过剑锋,以手掌运内劲卸去剑气,再伺机反击。一旁法定见道济着实不懂武功,赶忙出手,右手长袖往剑身一拂,左手一掌往刘云身上一带,方才化解险情。众人见此尽是心中一凛,刘云等人自是欢喜今日遇上不会武功的三圣,捉他一家三口回去岂不轻而易举,南柳二人可就神色黯然,长叹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道济却不知各人是何企图,他一生钻研佛法医学,交往之人中既有市井小民,亦有鸿儒高僧,所谈之事也不过文史经哲,所乐之事亦不过吟诗作对,十八岁开悟后一生逍遥自在,到处游历行医,晚年与好友陆象杉、陈抟隐居聚寿山,却从不曾染指江湖之事,亦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公羊止宇方才不敌南天,颜面大是受损,又见道济禅师这等高人前来,便一直不敢说话,此刻得知道济禅师不通武学,心中大喜,登时一副小人得志之状,道:“既是如此,大师也不必在过问我们这干人的恩怨,还是请回罢!”道济闻言微微一笑,合十行礼,欲将南一安带回三圣庄。公羊止宇忙道:“且慢,我是请大师回去,可没让那小子走。”此刻法定也站了出来,合十道:“阿弥陀佛,公羊施主,我们与八部会的恩怨与这孩子无关,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且放他去罢,阿弥陀佛。”道济又是微微一笑,朝法定点了点头。公羊止宇又道:“万万不可,他父母是大奸大恶,这小娃子耳濡目染,自然也是魔子魔孙,今日不斩草除根,日后他长本事了,岂不再为祸武林?”南一安闻言道:“你们才是大奸大恶的狗贼,今日杀了我便是,我若不死,日后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众人见南一安年纪虽小,说出的话浑然不似个孩子,暗想若真如他所说,日后上门寻仇,彼时他在暗,自己在明,不免平添祸事,是以更是打定主意要除之而后快。法定一人在旁,虽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默念佛号。

当此之际又是一阵声音远远传来,那声音道:“一群宵小之辈在此欺压一个孩童,全然不把我三圣庄放在眼里么?”么字还未说完,一个人影已闪至众人眼前,但见此人容貌约摸七十来岁,精神矍铄,鹤发及腰,头束青色发带,身着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道济见他来此大喜,道:“陆兄,你来得正是时候。”来人正是三圣庄儒圣陆象杉,陆象杉早年在朝中为官,官居国子正,乃皇室之师,后为奸人陷害,一怒之下罢官退隐。其大半生时间与官宦为伍,同江湖人士少有往来,虽是当代大儒,声名远播,但无人见过他施展武功,只坊间流传其武功修为深不可测,是以众人见陆象杉也来了,心中也颇有些忌惮。陆象杉道:“济公不必多言,适才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得明白。”众人寻思,方才以为道济禅师是个不世出的高手,不想原是浪得虚名,这儒圣陆象杉到底有多少斤两,怎么也得试他一试,否则煮熟的鸭子岂不飞了?于是众人互相看了看,又互相点头示意,登时摆开架势欲群起而攻之。徐存青道:“今日晚辈等人途经宝地,不请自来,实属无礼,但事出有因,我等心系天下苍生,还请前辈高抬贵手,让我等降伏妖魔,勿要大动干戈,伤了和气才是。”陆象衫闻言哼了一声,神情颇为不屑,道:“好一个心系天下苍生,将人一家赶尽杀绝,连乳臭未干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就是你所谓的心系天下苍生么?”公羊止宇怒道:“废他娘的什么话,诸位,咱们众人合力,难道还招呼不了这老儿?”说罢众人也不再言语,法定一是碍着道济的情面,二是他本只愿为法慧报仇,不愿滥杀无辜,与陆象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是以不便动手,除此之外其余人等俱是挺剑而攻。但见徐存青、刘云、何阮溪、陈大学、公羊止宇等人各使绝学,刀劈剑斩如狂风骤雨之势从四面八方向陆象衫杀来,徐存青右手执长剑横劈,左手与肩齐平,掌心暗藏内力,正是扶摇剑法中的“鲲鹏展翅”,刘云在一旁看得清楚,料知陆象衫若要躲过这招只得矮身匍匐,自己便要断了他的去路,于是剑尖斜斜的一刺,使的是青城剑法中的“搜根式”,一旁公羊止宇脚底一撑,纵身跃起,抬脚朝下狠狠一劈,乃是追云腿中的“泰山压顶”,何阮溪、陈大学二人武功稍逊,便合力从陆象衫后方杀来,南天、柳青青二人眼见五人已罩住陆象衫各个方位,除非陆象衫会遁地之术,否则在五大高手夹击下决难脱身。正焦急间,但见这边厢陆象衫双眼微闭,缓缓张嘴吸了一口气,“喝”的一声,两手下垂,双掌掌心向下轻轻一拍,登时一股刚猛霸道的劲力从他周身散开,手中有刀剑之人,剑身俱是嗡嗡作响,虎口也被震得阵阵发麻,经这股强劲掌力一震,众人皆被弹出丈许。一旁法定与南天一家三口尽皆看得目瞪口呆,唯有道济仍在法定右首边笑呵呵的,对眼前奇事全然不加理会。南天心想若论掌力之刚猛,少林寺法定大师的推山掌当数天下之最,却不想眼前这位陆老先生看着如此文雅,这不知名的掌法刚猛之力较之法定的推山掌却又岂止高了一筹,全然是天壤之别!自己的修罗七煞拳自忖乃天下拳法之至,若与这高人较量一番,恐怕不出三招自己非得落败不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己却又是井底之蛙了。陆象衫散功后缓缓睁开双眼,向地上的诸人一一瞧了一遍,好似在问他们服是不服。刘云艰难得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儒圣手下留情,前辈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晚辈有眼不识泰山,罪甚,罪甚。”陆象衫冷笑了一声,道:“这九渊神掌,滋味如何啊?”众人听到“九渊神掌”四字俱是面面相觑,都道如此厉害掌法,竟闻所未闻,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陆象衫又道:“这几日我庄内还有要紧事,就不留各位了,请罢!”徐刘等人见此情状,深知今日三圣庄是执意要庇护南天一家,又念及儒侠武功深不可测,若再纠缠下去恐怕性命不保,所图之事未免化为泡影,只得他日再寻计较,虽是心中极为不甘,却也只得罢休,斜眼看向南柳三人,哼了一声,拜别陆象衫和道济禅师后便匆匆下山去了,何阮溪走在众人身后,默默看向南天,眼神中又是恼恨又是不舍,愣了半晌,欲言又止,南天朝她微微点头示意便又将头转回去了。

待徐刘等人离开后,柳青青左手搀扶着南天,右手牵着南一安,徐徐走到陆象衫身前,躬身行礼道:“晚辈拜谢儒圣救命之恩,他日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陆象衫朝三人看了一眼,也不作理会,径直转身便要走。南柳二人心下甚为不解,但转念又想,这等高人自然难免有些古怪脾气,既然救了自己,定然并无恶意,适才以表谢意,眼下还是尽早回八部会为好。谁知陆象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却仍不转过身,背对三人道:“老夫不过是看不惯那些虚情假意之辈,给了他们点教训,绝不是与你们同流合污,可别会错意。”柳青青心想:“儒圣这番话说得甚是明白,他若真在乎旁人眼光,适才大可袖手旁观,纵然救了我们,凭他的能耐再将他们杀了灭口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既救了我们又放走了那些人,自是不怕他们传出去说儒圣自甘堕落与八部会为伍,那么他既然不在乎旁人眼光,必是他洁身自好,既不愿让那些所谓正派人士杀了我一家三口,亦不屑与我们八部会中人有所往来吧。”想到此处,不知怎的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肃然起敬之感,这感觉她三十多年来可是从未有过。看着陆象衫远去的身影,正待离去,忽闻道济禅师道:“嘿嘿,陆夫子总是这样一板一眼真没意思,你们都受了伤,还是随我回庄,伤愈后再做打算罢。”南天听后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忙道:“多谢前辈美意,今日多蒙二位前辈出手相救,我一家三口方能安然无事,此等大恩我三人终身难报,怎敢再行叨扰?江湖上人多口杂,日后传出去说三圣勾结八部会,辱没了三圣清誉,那晚辈可当真是百死莫赎了,我们这就下山,大师就此别过。”道济又是呵呵一笑,道:“缘就是缘,你斩也斩不断,什么清誉浊誉老和尚从不在乎,走走走,再不回去天都亮啦!”说着便拉着南柳二人往山庄行去。二人见此盛情难却,今日已然受了三圣庄大恩,也不差这一点儿了,养好伤再下山也并非不可。于是南柳二人又道了声谢,拜了一拜,便跟着道济往那三圣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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